現實之中,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靜坐在地上的嚴書便轉醒了過來。
“怎麽樣?”
張寶仁問道:“可有什麽交代?”
嚴書臉上帶著一絲滿足、得意的笑容,點了點頭,“不過是區區兩個普通鬼物。
不要說是它們,就算再凶的鬼,只要稍稍的照顧一二,它也會乖乖的把一切都抖落出來。”
嚴書頓了頓,然後緩緩說道:
“依老村長和老太婆所言,這村子的來歷,是一幫戰敗的潰兵不想受到責難,也不想再經歷戰亂,所以便逃進了山裡,然後所創建的。”
“因為都是行武出身,卸甲歸田,都有著一身武功力氣,農時開荒種田,閑時打獵添補油水,日子也能過得去。”
“本來這樣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隔世而居的小山村,將來自然會隨著天下重新安寧而重新融入外界。”
“但有一日,一位村民忽然染上了一種怪病,渾身長滿了紅疹,不敢見光。
本來壯的像牛一般的漢子,一下便癱倒在了床上,只有靠別人伺候著才能生活。”
“更為要命的是,這病好像能夠傳染,不過幾天的功夫,村裡大部分人都被染上了這種怪病。”
“得了病自然要求醫,可因為村人本來的身份,卻不敢向外面求助,而且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在哪裡找大夫。”
“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陷入絕望之際。”
“忽然有一位仙人路過此地,發現了村人的狀況。”
張寶仁出聲道:“仙人?”
嚴書點了點頭,“村中記載流傳的就是‘仙人’。”
“那就有意思了。”張寶仁笑著說道。
嚴書繼續說道,“仙人便在井水處埋下了兩枚仙杏,並留言:此杏能醫百病。”
“然後便飄然而去。”
“留下了茫然無措的村人。”
“村民無奈之下只有向那埋有仙杏之處跪拜祈求。”
“不知是因為誠心感動了上蒼,還是別的什麽狀況。”
“仙杏一日便發出了芽。”
“第二日便有等身高。”
“第三日便有碗口粗細。”
“第四日便已經成了兩棵鬱鬱蔥蔥的大杏樹,已經長成了。”
“第五日花開滿樹。”
“第六日花落果出。”
“第七日便已經滿樹的金黃。”
“村民們哪見過這種陣仗,就這麽幾天的功夫,所有人都成了那位不知名姓‘仙人’的信徒。”
“鬥膽摘下杏子,分別食了,不過片刻的功夫,那些身有怪病的人,身上的病果然便去了。”
“從那之後,此樹就被村民們奉為聖樹,但凡有病有災,都會前來摘得一顆杏子。”
“同時為了防止他人窺伺,村裡便以嚴厲的規矩,禁止向旁人透露此樹的真實存在。”
“同時這個無名的村子也慢慢有了名字,杏村。”
雷鳴春道:“看來這鬼村之所以會變成現如今這副模樣,卻是和那所謂的仙人,和那仙杏脫離不了關系了。”
嚴書點了點頭:“應是如此。”
張寶仁直接了當地問道:“那杏樹在什麽地方?”
嚴書道:“為了更好的保護仙杏樹,同時也是為了沾上一些福澤,村民們將自己的家漸漸的搬移至樹旁,圍樹而居。”
“樹所在在的位置就成了村中心,就在對面的祠堂後面…”
聞言,張寶仁便看向了門外,同時眼中如鏡如劍的光芒,微微亮起。
目光便分開了空間與阻礙…
祠堂是村子最為壯麗的所在,青磚壘就,飛簷走壁莊重異常。
透過緊閉的大門,
便可以看見高大的,黑洞洞沒有一絲光的祠堂中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靈位,看起來非常的陰森可恐。每個靈位之上都用紅漆寫著名字,只是大部分都被紅漆劃過。
而在余下的少許靈位中,張寶仁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熟悉刺目的名字——“花朵朵”。
“呵…祠堂拜著活人。”
“還真是變態啊。”
仔細的看了一遍,祠堂中只是氣氛詭異陰沉了些,卻沒有發現異常。
張寶仁的目光便越過了祠堂…
似乎是擔心被人發現,祠堂的後院被高大的祠堂、山壁,和一節石牆給緊緊的圍成了一圈。
就好似一個深井。
深井般的後院正中,長有兩顆交纏在一起的杏樹。
蟠龍蒼勁,鬱鬱蔥蔥,黃金滿樹。
一木為樹,雙木為林。
是為杏林。
林中之杏,能治百病。
認真的看著那滿樹的金杏,張寶仁的眼中鋒芒璀璨,好像要刺破蒼穹…
這鬼村乃是一處特殊的法域,自然會壓製非本村的外人在其中施法。
一些簡單的能力,如剛才那樣僅僅使用肉體或只是以目光透過空間,這些卻不受太多影響。
但如果想要“看”得更深入一點,直視其根本,那就要和這片法域真正的對抗交鋒了。
要是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與手段。
但張寶仁是何許人也,很久以前便能窺破真正的地獄了,這個不純粹的地獄自然阻礙不了他的目光。
無非就是耗費點靈光罷了…
空間被斬破、扭曲、坍塌,驟然之間世界在其眼中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世界剝離掉了色彩,變得蒼白而扭曲,張寶仁皺著眉頭,強行忍受著耳邊無數喃呢詛咒和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惡意。
看向了這個邪惡的世界的最中央…
兩顆龐大的猙獰骨樹糾纏在一起,生長在虛空之中。
骨樹有數百米高大,枝乾由各種各樣的骨頭拚接而成,或是飛禽走獸,或是人鳥魚蟲,還有很多看不出來歷。
根系密密麻麻的像黑色的頭髮,連綿而下,直接扎根在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瘋狂世界之中。
細看還能看見那些黑色的發絲還在微微的跳動,好像有液體在其中流動。
往上可以看見,樹乾上那些不同骨骼間連接之處也有黑色絲線的痕跡。
其就像血管一樣不斷的地下那個世界中抽取著某種養分,以此來供給全身。
順著枝乾往上,骨樹的樹葉卻是一張張人皮。
男女老少,貧賤富貴各不相同,但無數張人皮的臉上卻露有同樣的詭異笑容。
風乾的人皮無風而動。
嘩啦啦的作響…
卻是露出了人皮之下潛藏著的一顆顆散發著黑色鬼氣,好似胎盤一般的果實。
“哇……”
無數似哭似笑的啼叫聲響起。
天地轟然之間破碎。
張寶仁的視覺被打落回了現實之中。
“呼…呼……”
大口的喘著粗氣,同時用中指與拇指擠按著太陽穴,舒解著頭痛。
嚴書關心問道,“沒事吧?”
“沒什麽事。”張寶仁搖頭道,“就是有點低估了此地…”
“那邊是什麽情況?”
張寶仁道:“那所謂的仙杏樹,本質上卻是真正的妖魔鬼樹,府裡的怪物圖鑒中也沒有記載的怪樹。”
“沒有記載?”
嚴書先是一愣,然後搖頭道,“那也沒什麽…天下怪物成千上萬,無時無刻都在生滅,有的可能我們沒有發現就滅絕了。
新出現一種鬼樹也不算什麽。”
張寶仁認真的回想道:“雖然不清楚其來歷,但我卻可以肯定,那果子吃了絕對會生出大問題。”
“有非常大的可能就是其導致了此村變成了這個樣子。”
“杏子吃了不會治病,反而會送命。”
說著便有些感慨,“唉…真是造化弄人,守衛了幾百年的秘密卻是真正的催命之符。”
“也難說他們是聰明還是傻。”
…
張寶仁稍作歇息之後。
三人就前往了祠堂。
既然發現了異種,自然要將之清除。
三人剛翻過了高牆,剛來到了這個好似深井一般的院中,院中心的那兩棵蒼翠繁茂,好似祥瑞一般的杏樹便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頓時間,天搖地動,讓人站之不穩,同時有無數黃橙橙的杏子朝著三人飛來。
鐺…的一聲,長劍出鞘,張寶仁絲毫不受地動影響,腳下步伐又穩又急好似遊龍。
身隨劍光翩然起舞,劍光如若驚鴻,雨點一般的黃杏竟全都被長劍斬落。
外面,隨著杏樹的晃動,整個杏村無論是住在附近還是住的偏遠的‘人’,全都推開了房門。
不管是和善的鬼,還是凶惡的人,這時都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木然的向著村中心祠堂方向撲來。
三人對此自然也有所感覺。
“這裡就交給你們了,外面的那些鬼東西就讓我來處理吧。”
嚴書舔了舔嘴唇,然後翻過牆頭,笑著迎上了那些好像行屍走肉一般的村民…
院中的張寶仁二人對視了一眼。
張寶仁便化作一道鬼魅之影,朝鬼杏樹衝了過去,叮叮叮…
同時半空中的陰陽氣機悄然間變化著…
隨著幾道金鐵交擊之聲,張寶仁提著‘照鬼神’又回了原地。
只見杏樹的枝乾上出現了一道道劍痕,但卻隻斬破了樹皮。
以張寶仁現如今的力量再加上‘照鬼神’的鋒芒,也只是斬…不,連皮也沒有斬破。
忽然就見杏樹的表皮自那些劍痕之處快速剝落,就像是褪去了某種束縛。
露出了兩顆白骨為乾,血脈為根,人皮為葉,互相糾纏在一起的鬼樹。
和張寶仁剛才所見一樣,只是沒有那般高大罷了。
這才是“仙杏”的本體,剛才和以前的樣子都只是偽裝而已。
白骨妖樹上掛著的人皮舒展開來,嘩啦啦的作響。
一張張詭異的笑臉對著張寶仁二人尖聲大笑,嘻嘻嘻嘻……
隨著笑聲有黑色的音浪席卷而來。
沒有任何規律的黑絲音波將二人所有閃避的方位完全籠罩,但重點卻並非是剛才不斷攻擊的張寶仁。
而是一直靜默一旁的雷鳴春。
“但已經遲了…”
雷鳴春看著面前的攻勢冷哼了一聲,經過剛才那段時間的孕育,天空風雲匯聚,一朵烏黑凝重的陰雲籠罩在了祠堂上空。
烏雲之中有電蛇流轉,悶雷陣陣。
隨著雷鳴春的話,雷霆好似神矛,好似倒立的樹杈一般傾瀉而下,轟隆隆…
十幾道胳膊粗細的青色雷霆,帶著一種浩大的意志,好似天罰一樣擊打在骨樹身上。
啪!
張寶仁全力以赴也沒有傷到分毫的骨節樹乾,在雷霆之下就如同紙糊一般炸裂。
下一刻雷霆蔓延在整個妖樹身上,流轉跳動。
嘩啦啦的人皮樹葉被打的支離破碎,發出了尖銳痛苦的嚎叫之聲。
那些黑色的好似胎盤一般的“仙杏”,也紛紛的炸開,化作了一團團黑色鬼氣。
等到雷霆逝去,原本那兩棵鬼氣衝天的人皮骨樹,已經變得七零八落,殘破不堪。
看著分外的淒慘。
但這時還不算完…
張寶仁明亮的雙眼中倒映著人皮骨樹被天雷所造成的一切細微的損傷,所有的裂縫都被他歸入心裡。
在同一時刻,靈光光芒大盛,甚至影響到了現實之中。
張寶仁便化作了一道金光…
手中長劍以精妙至極的角度,斬入了其身上微小的縫隙之中,好似庖丁解牛,以無厚入有間…
下一刻有無數到縱橫交錯的金光將萎靡不振的妖樹籠罩在其中。
鐺…
長劍歸於鞘中。
張寶仁的身影重新歸位,除了臉色稍微慘白了一點,就好像根本沒有移動一般。
抬腳輕輕的一震,前方十幾米高的骨樹轟然間就碎成了小塊,滾落的到處都是。
同時,外面圍攏而來的,好似提線木偶一般的村民們,全都僵立在了原地。
被眾鬼環繞的嚴書露出了一絲興奮而又貪婪的笑意。
…
…
風雲消散。
久違的陽光再次灑在了這片霧氣退卻的山村之中。
但村中卻已經人去樓空。
金燦燦的陽光之下不見半個人影,就好像光與暗永世不可相見一樣。
村裡唯一的三個活人,這時候正站在好像深井一般,將所有陽光與視線阻攔在外的祠堂後院。
張寶仁臉色蒼白,雷鳴春氣息虛浮,顯然都是消耗過大。
只有嚴書面色紅潤,雖然有一點異色,但那卻是吃撐了的原因。
拋除掉嚴書的特殊性,算起來對付這個鬼樹或者這個鬼村,竟然讓三位準天人道無常都拚盡了全力。
看起來那鬼樹似乎比‘王山君’還要強大。
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不知名的鬼樹真正論起來卻是和他們此時的等級相當,之所以應對起來如此的吃力。
這就涉及到種族特性了。
一般而言,樹類妖魔單論實力而言要比普通的人或者妖,要強大一些。
防禦力與生命力更是要超出不少。
但這並不是說樹類妖魔就強了。
表面上的實力並不代表著什麽,就算它們的本質更加強大,但實際上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中依舊是最底層,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