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紙店中。
小道士恭敬的請教。
“前輩,何為死灰?”
老人躺在搖椅上,悠然地說道,“人死成鬼,鬼死成灰!”
小道士有些好奇的問道:“鬼物不是不死嗎?”
老人搖了搖頭道:“鬼是因為死了所以不死,而不是因為不死才不死。”
小道士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出了自己對於鬼物這種東西的理解。
“鬼本身就代表了死亡,這是它們的本質,因而它們具有一種不死的特性。
因為死了所以不死。
但同時他們也具有生靈的特征,能夠自行運動,有形體,有靈智…因此也能算是一種活著的靈。
但只要活著又會被殺死。
生與死這種截而相反的特質被扭曲了,共同在一種東西身上存在著,在這種扭曲之下‘鬼’既是不死不滅的,又可以被殺死。
具體體現出來就是,鬼物無法從這個世界中根除,但是卻可以打滅。
果真是扭曲的存在。”
…
………………
早上。
哪怕頭一天晚上忙到凌晨,總共就隻睡了一兩個時辰。
張寶仁依舊不覺得有困意。
梳洗做飯,吃飯上香…哪怕是做這些瑣事也都帶著一種特別的節奏。
一舉一動,所有的步驟和從前相比都是一樣,不急不慢,沒有任何的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他身上卻沒有往日那種祥和寧靜,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氣質與感覺。
比平時更要安靜的氛圍下,給人感覺好像是在壓抑,在醞釀著什麽東西…
吃飽之後,看著碗裡剩下的一口實在是加不下的米粥,長噓了一口氣,就準備倒掉。
但是在起身之後卻忽然發現有一個黑影在屋簷牆頂之上徘徊,心裡暗歎了一聲,然後把這點剩飯倒在一個破碗裡,放在院中。
然後悄悄地離開。
站在門前,看著對面的兩堆灰燼,不由得一歎。
沉默的轉身,順著門前的路向北,前往地府開始今天的工作。
但是等走到趙家大門前,看了一眼那漆的通紅的大門。
張寶仁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總感覺差了點兒東西,腳下也停住了。
“真tnd無量天尊,我呸…”
朝著腳下啐了一口,又轉身往回走…
是缺了那一聲問候。
被王大娘叫了幾個月兒子,現在忽然不見她喊叫,竟然還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什麽東西。
雖然現在已經明白了那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那並不是對著自己喊的。
但經過了這麽長時間,早已經習慣了。
折返回來的張寶仁在王家門前的路邊上站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了進去,圍著還冒著熱氣的斷壁殘骸走走停停。
好像是在認真翻找,在追尋著什麽,又好像只是無意義的行為。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
在想些什麽。
最後他來到了那顆光禿禿的,已經成了變成焦炭的槐樹下。
伸手放在已經被燒得掉渣的炭樹上,從嘴裡乾澀的蹦出來一句,“這他.娘是個什麽世道!”
其實說到底還是對於昨晚經歷感覺到心裡堵得慌,感覺不應該是這樣。
不應該是這個結果。
也不該有這樣的過程。
“必須得有個說法。”
張寶仁在心裡堅定地說道。
像王大娘和她的兒子這樣的人,其實就如同雜草一般,命薄如紙,落入水裡連個咕咚都不會冒就沉下去了。
再過上幾年,這堆殘骸灰燼的痕跡褪去,怕是沒人能夠知道這裡曾經住著一對善良的母子。
關於她們的命運如何也沒人會在意。
但是張寶仁卻不想這樣,他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在這浩大的人世間,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冤孽淒慘之事,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管不了那麽多。
但是,發生在眼前的事情卻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看見。無論是誰,這件事都不能算完!”
“必須得給一個說法。”
心裡下定了決心,身上的氣質也自溫和也變得凌厲了許多。
又認真看了這片遺跡殘骸一眼,然後果斷的離去。
……
太平街西。
東嶽大帝廟宇旁。
燭紙香火一條街第三家。
張寶仁毫不起眼的沒入其中。
向陰老問候之後,從後門進入地府駐八百裡城辦事處。
辦公室裡那幫白無常們還在繼續忙碌著,但是一旁的茶水休息廳裡卻坐著一個人。
正是昨晚剛剛一起行動的江鋒。
江鋒這時候也是一臉的陰沉,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信息,全然沒有往日的活潑歡快,顯然也是因為昨晚的事。
見張寶仁來了,江鋒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你來了,還好吧?”
“沒事。”
張寶仁輕輕的搖頭。
兩人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聽江鋒說道:“老大說等你來了去他那一趟。”
說著便起身,和張寶仁一起向雷鳴春的辦公室走去。
“是什麽事?”張寶仁隨口問道。
“好像與昨晚的任務有關。”
“昨晚不是已經登記過了嗎?”張寶仁有些奇怪。
“等下就知道了。”
地府的規矩,不只是在行動前要登記報備,在任務之後,所有與任務有關的行動人員都要立即記錄入檔。
所以雖然昨晚行動地可以算是在張寶仁的家,可在任務之後卻還是先回到這邊,記錄了所有經過之後才回去休息的。
休息廳距離辦公室也不太遠,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很快就到了一側連接著黝黑門洞的大門前。
江鋒輕敲了兩下,等裡面傳來聲響,便推門進去。
雷鳴春這時正坐在一張乾淨平整的桌子後面,手裡拿著一遝文件,正在翻看。
他的樣子看著依舊是那麽一絲不苟,十分的沉穩規矩,但從眉宇間能看出他此時的疲倦。
以他此時的實力,張寶仁心裡估摸著他可能不只是一夜沒睡,應該還一直在耗費著心神。
看樣子,昨晚的任務對三人顯然都有不小的影響。
待兩人坐下之後,雷鳴春便嚴肅地說道:“作為昨晚任務的親歷者,想必你們也明白,現在已經確定了,八百裡城出現了一位極其凶惡、殘忍的危險分子。”
“而且他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犯了至少一起凶案, 毫無疑問,這是對我們最大的挑釁。”
說到這裡本來鐵面無雙,不帶絲毫情緒的雷鳴春臉上也帶有怒容,“八百裡城不允許有這樣猖獗的人存在,無論他是誰,事情絕對不可能就此了結!”
憤怒的發泄過後,雷鳴春輕舒了一口氣,然後對著兩人說道:“按理來說剛經過了一次任務是該讓你們休息的。
但我估計你們也沒那個心情。
所以…張寶仁、江鋒!”
“是。”
張寶仁二人答到,並在瞬間都坐直的身體,本來陰沉頹廢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期待。
“你們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八百裡城中關於那個妖人的一切線索,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有沒有問題?”
“沒有。”
兩人十分堅定的說道。
“那我們就去幹活了。”
江鋒站起來果決的說道,顯然是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還有一件事。”
雷鳴春說著便從桌下的抽屜裡掏出了一個小瓷瓶,然後遞給了張寶仁。
江鋒看了那個小瓷瓶一眼,然後沒有多說什麽,就先一步離開,把空間留給了二人。
張寶仁接過瓷瓶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是…”
雷鳴春語氣平靜的說:“聽陰老說你打聽過‘死灰’這種東西,想必是有需要吧。”
聞言,張寶仁握著瓷瓶的右手緊了幾分,“以前很需要。”
然後語氣鄭重的說道,“不過現在更需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