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觀火話音剛落,只見一根兩指粗細的黃色繩索突兀地從那面晦暗的落地鏡中電射而出,直直向柳葉刀脖頸處纏繞過來。早有準備的葉觀火拎著柳葉刀的上衣後領一拽,險之又險地逃過這一次攻擊。
但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三個小時,怪物們只會越加凶狠,那繩索顯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就退縮回去,又是一個弧度很小的回旋後,再次向柳葉刀襲殺過來。
這一次已經反應過來的柳葉刀以一個矯健但並不怎麽雅觀的驢打滾動作再次閃過。不過顯然在這間狹窄的一月房中輾轉騰挪竭力躲藏並非生路,那根繩索正無止境地從鏡面中伸長湧出,雖然速度並不快,但遲早會徹底淹沒整個一月房。
葉觀火沒有再去管柳葉刀,轉身抄起地上的一張座椅用力向旁邊的落地鏡上砸去。
嘩啦一聲脆響,整個灰撲撲的鏡面在座椅的重擊之下完全碎裂開來。失去支撐的繩索瞬間軟趴趴地掉落在地。
安全了。
但不等柳葉刀放松的那口氣再度喘上來,只見隨著碎裂的鏡片逐漸剝離脫落,終於露出了正面落地鏡背後的全貌—無數如同潮水般的繩索無邊無際地洶湧而出!
就在眨眼之間,葉觀火和柳葉刀二人的腳踝已經被這片繩海淹沒,並且湧出的繩索根本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又是三兩息的功夫,已經完全沒過了葉觀火的腰身。
“該死,這怎麽回事?”柳葉刀竭力拽動著雙腿,試圖從中掙脫出來。
而粗質繩索本身莫大的阻力根本沒有給他們艱難跋涉去往更高出暫避的機會,就像陷入沼澤的人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全力掙脫了一根繩索後,洶湧而出的其他繩索又迅速撲殺上來。葉觀火眼睜睜看著繩海已經要觸及到自己的喉嚨了,而比自己更矮上一頭的柳葉刀幾乎消失不見。
“還是大意了,沒想到打碎那面落地鏡才是真正的致死扳機。”
“也是,既然白裙大概率是藏在落地鏡中,鏡面便相當於封印。”
“這種程度的攻擊,怕是至少要等到第六個小時之後才會出現。本來面對第三波攻擊,柳葉刀他應該會有掙扎空間的。”
葉觀火在繩索的重縛之下掙扎著動了動右手,一張一直被他貼身安放的卡牌悄無聲息地滑落在他掌心中。
是葉觀火在以極高完成度通關《光影教堂》後獲得的兩件道具之一,更是此時在【幽冥】中唯一有用的道具。
“遊魂級畫皮卡牌。雖然它失去了改換陣營的能力,但依舊是玩家偽裝自己的不二選擇。”
主動技能是替換成其他已經出局的角色卡牌,被動技能是隨意說謊和偽裝。也是葉觀火在後院木屋和那老人交談時,除了精湛演技外的第二重保證。
“此時的玫瑰古堡裡可沒有光影教堂裡擺明車馬的角色卡牌,更沒有公投審判環節和懺悔環節,那麽你又能給我帶來什麽驚喜?”
繩索已經快要封住葉觀火露在外面的最後一隻眼睛。葉觀火不再猶豫,選擇發動卡牌技能。
“玩家選擇發動畫皮卡牌技能,判定中……判定未通過,技能發動失敗。”
“玩家選擇發動畫皮卡牌技能,判定中……判定未通過,技能發動失敗。”
“未檢測到其他角色卡牌,技能修正中……判定通過,技能發動成功。”
“玩家當前身份已變更。變更有效時間119:59。”
猩紅血字在葉觀火視線中浮現又消失,
留下一道倒計時的計數在不緊不慢地倒數著。顯然,跨越劇本發動的技能並不如何契合當前的玫瑰古堡,這種角色替換只是暫時的。 但這已經夠了,在畫皮卡牌技能發動成功瞬間,原本已經將葉觀火包裹起來如同木乃伊的繩索接二連三“刷刷”地脫落,同樣沒有幾息功夫,稍顯狼狽但並無大礙的葉觀火從繩海中脫身。而且隨著葉觀火前進的腳步,所有繩索都溫馴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因為他此刻的身份不再是【幽冥】安排下,可能對應著的那位畫家,而直接是,那位畫家本人。
但繩海本身依舊在增加、蠕動。葉觀火第一時間試圖接近已經被徹底淹沒的柳葉刀,想將他從繩海中撈出。但這時候的繩索卻堅定地攔住了他的行動。
不等葉觀火再嘗試想出其他的什麽辦法,只看到那些原本緩慢蠕動的繩索驟然間收緊,隨著一聲壓抑痛苦的哀嚎,點點猩紅的血液從繩索間的縫隙中飛濺而出,落在葉觀火臉頰上。
似乎已經完成了攻擊,繩索組成的海洋在退潮,重新回到那面已經被砸碎的落地鏡後。速度與洶湧而來時一般迅速,同樣是片刻功夫,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一灘血跡和零星的西裝碎片。
“怎麽可能?通關了四次劇本遊戲的玩家唉……柳葉刀這家夥……就這樣,死了麽?”怔愣了一瞬的葉觀火稍顯茫然地轉頭看向繩海退潮的方向。
被葉觀火砸得七零八落的破碎鏡面後,一條用紙裁成的白裙正貼放在那裡。剩下三兩塊大小不一的鏡片壓著它,一動不動。
“WOC—阿西-FXXK!”不同於表現在其他玩家面前的淡然從容,現實世界中面對紅袖時的溫暖隨和,或者翻看書籍時腦力全開時的神經質。
此時的葉觀火狠命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第一次露出如此煩躁的神態,仿佛化身為一顆吞下能量豆的豌豆射手,各國的汙言穢語從他口中噴吐出來。
不知道是在罵柳葉刀不聽人勸的愚蠢,還是這索命的怪物繩索,或者單純是……罵自己為什麽要草率打碎那面落地鏡。
“一將無能害死千軍。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但並不相信你們。”
“我是信任二位的,二位呢?”
“是威脅……不,是邀請。”
種種聲音在腦海中不斷交織編排、翻湧攪動,讓葉觀火不由自主地跟著呢喃出來。
最終,喘了口粗氣結束了罵街的葉觀火略帶幾分頹然地蹲下,歪著頭打量著那條白裙,散漫茫然地眼神卻逐漸變得森寒銳利起來。
“好的,現在柳葉刀死了。那位雲月女士隨時有變成不穩定因素的威脅。這場劇本遊戲又只剩我一個了,事已至此,那麽我不想賭也要賭啊。”
葉觀火站起身,第一次完全不顧風度,向著落地鏡方向吐了一口摻雜著自己血液的血沫,再隨手粗魯地從衣櫃中拽出了三兩件女士衣物撣在左手臂上,最後徑直走向了飄窗。
他腳步堅定而緩慢,但嘴巴開合的頻率卻極快,推想伴隨著快速流過腦海的線索被理出。
“第一輪怪物的襲擊順序是柳葉刀、雲月女士、我。第二輪怪物襲擊的順序是上到二樓就失去了右手控制權的雲月女士、在一樓大廳聽到敲門聲的我、最後是被吊在十二月房外用鞋尖敲門的柳葉刀。如果存在遇襲順序的話,第三輪最先遭遇襲擊的應該是在十二月房裡心臟就已經開始不規律跳動的我,而並非死在我眼前的柳葉刀。
要麽是怪物們的攻擊不存在限制,但明顯每小時一次的攻擊頻率已經代表,目前為止怪物們行動實實在在是受限的。要麽就是飄飛怪物在觸發致死扳機後,在一月房中的實力短暫地突破了這種限制。
在我開口提到白裙藏在鏡子中,即戳破致死扳機前,一月房中一切正常,隱藏在落地鏡後的白裙, 並沒有發動繩索對柳葉刀發動攻擊。
所以可以大膽得出推論,怪物們是按照特定的順序攻擊參與此次劇本遊戲的玩家,在第一波攻擊沒有完成之前不能發起第二波攻擊。每一輪攻擊的先後順序也在變化但有規律。這樣我們確定玩家和怪物的彼此對應關系才有意義,也才符合真實的第一次劇本遊戲的難度。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我們確實不應該報團,起碼這樣可以保持至少兩位玩家放心大膽地探索,抱團反倒有可能同時被怪物的攻擊波及。
如果第三輪怪物的攻擊順序沒有被我觸發致死扳機打亂,原本的攻擊順序應當是我、柳葉刀、雲月女士。柳葉刀出了意外,接下來怪物的攻擊順序已經沒辦法預料,但不管如何,我們中一定有一人正處於安全期限內。”
葉觀火結束了最後一句的自言自語,仰頭看向一月房的天花板,似乎能夠透過重重阻隔,看到正在三樓的蘇雲月。
“咚咚!咚咚!”胸膛中心跳的頻率越加急促,葉觀火再次微微躬身按住心臟。
“是我麽?”
“那麽你會活著的,對吧。”
不再猶豫的葉觀火再次選擇帶著左臂上的幾件女士衣物從二樓飄窗上縱身一躍而下。
這一次一口鮮血並沒能咽回去,落地的葉觀火踉蹌了一下,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忍耐住胸膛裡亂撞的心跳。此刻,不論是目睹柳葉刀出事後,煩躁頹然地神情,還是面上的森寒銳利都統統被收斂乾淨,眼神裡只剩一抹灼灼的亮光。
“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