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場死亡遊戲從頭到尾都不是十二名玩家之間的狼人殺。和我談笑風生勾心鬥角的,只是推動這場遊戲進行的NPC。而作為狼人殺中指揮閉眼睜眼的你,才是真正和我同台競技的玩家。對吧?”
葉觀火嗤笑了一聲:“我想,我贏得勝利的方式,大概有兩種。第一是稀裡糊塗一直在最後遊戲結束時都沒有被你找到,並且所在陣營贏得遊戲。不論我單純按人類陣營、鬼怪陣營一路玩下去,還是洞見到光影交錯、陣營劃分背後的深意,我都有概率贏得遊戲,只是主動權在你這邊而已。
第二種則是發現你作為牧師的異常,並想方設法戳穿你。不論是智者牌的質詢、惡鬼牌的襲擊、法官牌的審判、以及畫皮牌替換以上三種角色卡牌……那些技能都是對你有效的吧。
至於你的獲勝條件,也根本不是找出殺害克裡斯牧師的凶手,而應當只有一條,在遊戲結束之前找到我——另一名死亡遊戲的真實玩家。所以,比起狼人殺,我更願稱之為,捉迷藏。”葉觀火低低一笑。
“告訴我,你怎麽發現這場遊戲的真實面目的?”牧師頭顱低垂,聲音喑啞艱澀,但一雙眼睛向上翻,死死盯著正冷笑的葉觀火。
“請你認清楚形式,現在,我才是決定你生死的法官大人。所以,請你不要藐視法庭的尊嚴。”神色悠然的葉觀火隨意轉動著法官牌的一角。
“本來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我為什麽要給你好臉色?”牧師報以森冷一笑。
“也許不是呢?你難道真的認為你自己玩明白了這場遊戲嗎?這場捉迷藏的遊戲?”
站在台上的牧師聞言一愣,接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整頓臉色,過了片刻,這才再次開口問道:“那麽,尊敬的法官大人,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這場遊戲的真相的嗎?”
“太多破綻了。”
葉觀火提了提自己襯衫的衣領,反問道:“我在你眼中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我是指衣著、神態等方面。”
“你現在頭頂懸著猩紅的血字ID。目測身高185cm,身穿黑色及地長領風衣,腳踩長筒馬丁靴,佩戴皮製黑色手套,薄唇,金黃色頭髮、下顎線條硬朗、眼窩深陷,幾乎具備一切典型的高加索人種特征。”
“那你知道我現在其實是什麽裝扮嗎?我隻穿了一件薄襯衫,一條牛仔褲,腳上是一雙69塊錢的回力鞋。當我發現酒劍仙和灰紳士這兩人居然是別無二致的高加索人種時,我就已經意識到死亡遊戲對我們所有玩家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偽裝。”葉觀火衝著牧師攤了攤手,“但如果只是為了玩一出沉默的變種狼人殺,那其實這種純粹視覺上的偽裝毫無意義。遠不如直接一人分發一條帶兜的灰袍來的實在。要知道,我在尋找線索時所有東西都只能揣進牛仔褲兜。”
“所以偽裝的作用很明顯,隱藏。並且是不希望被隱藏者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正在被隱藏。”
“還有呢?”
葉觀火豎起了三根手指:“如果剛才只是不值一提的細枝末節。那麽還有三點完全洞穿了整場死亡遊戲的偽裝。”
“願聞其詳。”
“還記得在最開始抽取角色卡牌時,遊戲的提示是什麽嗎——‘所有玩家依次進入禱告室抽取角色卡牌’。當然,這句話本身並不起眼,但接下來呢?除了此處的所有玩家外,其余通篇介紹遊戲規則和流程中,從頭到尾隻提到了——‘十二名玩家’。
”葉觀火手中卡牌輕輕落在圓桌上,眉眼挑起一個玩味的角度。 “事實上,第一位進入禱告室的可不是我,而是當時已經結束禱告,從禱告室中出來的牧師你啊。”
“雖然這是事實,但這一點,依舊很勉強。”牧師沉吟了片刻,回到。
“當然,不過注意到這一點之後,我再回憶了你說的第一段話,結合你當時特意模糊的陣營劃分,什麽鬼怪、凶手、淨化汙濁……當我對陣營的劃分是否真的按角色卡牌這一點提出質疑後,我對你同樣起疑心應該是合理的吧?”
“合理。”
“所以接下來是更加重要的第二點,也是你根本不可控的一點。”葉觀火收回一根手指,雙指比劃了一個V字,在牧師眼前晃了晃。
“那些NPC玩家的遊戲態度和遊戲素養。他們每個人老練得都不像是第一次參加類似的遊戲,在沒有確認真相之前,這一批NPC玩家的遊戲素養至少讓我感歎了三次。而他們的遊戲態度……”
“他們的態度又怎麽了?”牧師有些疑惑。
“十一名NPC玩家中,我僅僅和兩名玩家有過交流。但他們的遊戲態度完全不像是在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死亡遊戲。風間行事劍走偏鋒,但偏偏在關鍵點上優柔寡斷。灰紳士心態良好卻也萬事不縈於懷。我和風間交換信息時,他居然毫無保留地把全部信息給了我;而同樣,僅僅是因為我的推論有趣,灰紳士便決定背刺一張人類法官牌。
在遊戲失敗即死亡的前提下,我自問沒有辦法把輸贏完全交給隊友,更不會輕信一名陣營未知,還可以滿口謊言的玩家。但他們似乎沒有感受到來自死亡的半點壓力。如果是一名玩家如此,我可以當作個案,但當我唯二接觸到的二人表現都如此,便讓我不得不思考,這場遊戲在他們眼中,到底意味著什麽。”
“記得我們的遊戲ID嗎?沒有明確表示是否可以重複,更沒有明確表示字符要求、限制。因為不需要,死亡遊戲隨時可以根據我輸入的ID避免撞車的情況,如果我的遊戲ID是風間,那麽風間的遊戲ID就可能是火焰了。事實上,這就是遊戲對我的第一個陷阱,如果我取了過於晦澀或者跳脫的ID,甚至是現實世界中一個著名的網絡梗,那麽我暴露的概率將直線上升。”
牧師正要開口說話,但葉觀火再次收回一根手指,只剩下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之所以一直引而不發,是苦於尚未獲得決定性證據。”葉觀火半躬下身體,從圓桌底下撿起一件東西。
“直到灰紳士告訴我這幅油畫的存在。”
是那些NPC玩家崩碎成輕煙後,掉落在原地的線索。
灰紳士原本的座位,一幅油畫——《最後的晚餐》,門徒座次與列奧納多·達·芬奇不盡相同的《最後的晚餐》。
演講台上的牧師推了推鼻梁上的單鏈金絲眼鏡,凝視了油畫片刻:“所以,這幅油畫存在什麽問題嗎?”
“看座次,門徒的座次。”
“請注意,這幅油畫上,從左至右的座次是腓力、巴多羅買、耶穌、馬太、狂信徒西門以及坐在最後的彼得。”
“腓力、巴多羅買、耶穌、馬太、狂信徒西門、彼得……有什麽問題嗎?”
“腓力Philip、巴多羅買Bartholomew、耶穌Jesus、馬太Matthew、狂信徒Zealot、彼得Peter。”
“不論首字母還是尾字母,都湊不成關鍵性線索。”手指在空中勾勒了幾下,牧師依舊用一種不解的眼神望向葉觀火。
“那麽根據座次挑選字母呢?”葉觀火一字一頓,著力極深。
“Philip的第一個字母,P。”
“Bartholomew的第二個字母,A。”
“Jesus的第三個字母,S。”
“Matthew的第四個字母,T。”
“Zealot的第五個字母,O。”
“以及最後,Peter的尾字母,R。”
“P-A-S-T-O-R,pastor,牧師。”
“所以很明顯了。牧師先生,你知道這場死亡遊戲在最開始時給了我一條什麽忠告嗎——即使是存活率最高的第一個劇本,你們這批小菜鳥也只能活下來一半。所以,務必小心身邊每個人。”
“原本我一直以為是十二名玩家存活六名,正好符合其中一邊的陣營人數。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作為一手主導整個遊戲進程的牧師閣下,才是我需要小心提防的人選啊。你看,你我之間也只能活下來一半。”
“你贏了。”牧師頹然長歎了一聲,取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眼角,“我的確才是那位與你同台競技分生死的玩家。你可以用你的審判帶走我的生命,隨意。”
【玩家火焰已達成遊戲劇本通關要求,請選擇是否結束劇本,倒計時60、59、58……】。
“呀,牧師閣下,你還真是不經詐呢。”葉觀火手指輕巧靈活地一甩,那張法官牌重新妥帖地轉回到葉觀火手掌心中。
“你什麽意思?”中年牧師悚然一驚,抬頭死死盯住一派松散模樣的葉觀火。
“字面意思啊,我在詐你承認自己有問題啊。”葉觀火打了個響指。
“想一想吧,NPC玩家們從二樓日記中找到的線索又怎麽會關你的事呢?他們只是停留在第一重遊戲中啊。Pastor指的根本不是你,我的審判目標也從來沒明確說過是你……”
“真是很不高興見到你。”
葉觀火手腕迅速一抖,法官牌飛速射向牧師……身旁的一根石柱。依靠鋒利的邊角與極高的轉速,法官牌“咄”的一聲深深釘入其中。下一刻,掉落的並不是碎石磚礫,而是有黑血一般的泥沼從被釘入的地方緩緩滲出。
“克裡斯牧師!”
整個教堂忽然間如複蘇的巨獸般開始劇烈抖動,腥臭的泥沼與濃重的霧氣一同從牆縫中湧出,無數甲殼節肢敲擊在石磚上的聲響由遠及近。
一位下半身雙腿消失不見,蜈蚣般的後半截軀體拖拽迤邐,上身傷疤遍布的乾瘦老婆婆破霧而出,猙獰的形象逐漸在葉觀火與中年牧師二人眼前清晰。
“畢竟,不管是火焰的還是風間的日記,我看到的哪一本日記都沒說,克裡斯牧師一定是個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