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真是融洽。
女孩們圍坐在一起洽談,我站在她們身後,似乎感到此生無憾了。
所謂英雄,究竟何物?難道真的是高大威武,英氣逼人的存在嗎?
既然這樣,像這等在宿命裡掙扎,反覆跌倒的人,便算不上是一個英雄。
因此,我沒想過,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有什麽不一樣。
轉身離開了城堡,在門口,我遇到了匆匆趕來的女王。
雪莉陛下這幾日可算是忙壞了。
為了主持遷都的大局,她一天總是要跑十來個地方,沒個安生,直到今天下午才終於把事情辦妥了。
她沒有閑著,一坐下來,下一個便關心的是我這邊的情況。
南希被問及草原那邊最近如何,臉色十分難看。
『雪莉陛下,(鞠躬)二領主前幾日回到了馬烏城,抱病不出。我等見您事務繁忙,未曾相告。』
雪莉手裡的案宗應聲落下,半晌,她拍案而起,一連道:『荒唐,荒唐荒唐荒唐!』
顧不上斥責這些親信,她急匆匆的走出門,命令親信準備連夜外出。
於是,此刻,她看見我安然無恙的站在門口,竟是哭了出來。
『恩人!!!』
她撲過來將我抱緊,淚如雨下。情緒登時崩潰了。
『您沒事,您真的沒事?恩人,請不要再這樣驚嚇本王了,若您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本王如何自處。你讓今時今日安寧的海爾迦何去何從?我們……是離不開您的啊。各國之所以不敢對海爾迦動兵。全仰仗恩人震懾四方,你要是倒下了……國家……且不說國家了,你讓本王如何堅持的下來啊!』
『女王……』
她不聽我的解釋,連珠炮似的繼續抱怨,但是,如果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或許我會很樂意聽她數落我個三天三夜。
是啊,做事情有頭無尾,向來不負責任。哪怕辜負過許多人,依舊我行我素。
這就是我,二營長。
長空,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而古往今來,上下求索者無數。
我虛指夜空,道:『女王,海爾迦的今天,是無數人浴血奮戰而來的。我有何德何能,堪當如此殊榮呢?天下畏懼海爾迦,絕不是畏懼於我一個人,匹夫之勇,在歷史裡向來不值一提,這天下畏懼的,是我海爾迦團結一心,人人敢死的精神。這天下畏懼的,是我們許多人不死不休,用自己的生命所造就的仁義智勇!烈士們啊,他們知道自己被人遺忘,甚至被認為是白白一死,那就屍血盡寒了。我有什麽德行?在這條道路上,我什麽東西都沒有付出過,為什麽到頭來,舉國上下的功勞,如今卻可以歸於我一個人身上呢?』
『這……』
女王擦乾眼淚,說:『二卿家的言論,何意?本王不解……』
我道:『一國之君,不朝夕心念軍民,不時刻思考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這是歷史虛無主義,現實虛無主義,如此,國家危矣,不得教化的人民,誰也不知道他們會走到哪個方向上去。如同脫了韁的野馬,甚至會與先輩們浴血守護的國度為敵。如此,辜負了先人期待,陛下,今日的安寧,是前人用鮮血換來的,然而今時今日,若天下無人膽敢流血,那麽後世將不得安寧了。』
『那……海爾迦往後如何走下去呢?恩人, 教我。
』 『先輩們用鮮血告訴了我們,若在強敵環繞的情況下苟圖相安無事,那叫人窮志短。國家的志向短了,國民就會昏庸。如果一直安樂,人人自思容易,一定不肯竭盡全力,這不是過去的人願意看到的,他們披甲奮戰,不是為了讓今時今日的人苟且偷生。今時今日的人,要讓後時後世的人過得更好,才思更敏捷啊!否則,我們這一代的誕生,有什麽意義呢?女王,只要將來海爾迦還有一人肯為之流血,這國家,就絕不可能滅亡。我們的任務是,保護這個人,等待這個人。如果還有其他人,我們就一並保護,一並等待。』
『恩人……會和我一同等待嗎?』
她靠著我,輕聲的問道,我點了點頭。
『我的靈魂會永遠徘徊。』
如果人的一死就可以護佑某些事物得以長存,這時候,還提什麽死不死呢!拿區區一條生命,和那些神聖不朽的精神相提並論,既侮辱你自己也侮辱了它。
我死了,它活著,如此就等於我依然活著,它代替了我。
我活著,它卻死了,這等於是我活著嗎?它代替我一死,被敵人殘暴的羞辱。如此,怕是“我”也因而死了。
到了如此地步,我明白該怎麽做,一個戰士,上了沙場,即便將軍不再指揮,他也明白自己劍往何指。
嗚呼,勇者們,你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但如若後世還有勇者。那麽在那之前,我要拿起武器保護他和人民的性命,戰士們,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