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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在黎明之前呼喚我》番外194 萬貞兒與皇上
  夜幕降臨,喜氣洋洋的皇太子和滿懷心事的萬貞兒自內廂小院走出來。林指揮使親自仗劍在門前守衛,皇太子對林指揮使道:“我想貞兒陪我往街市走走。”

  林指揮使猶豫一下,但點了點頭:“太子殿下被囚禁五年,出去看看無妨。只是勿在人前表露身份,臣自會率人便裝周圍護衛。”

  霸州城縣城中心的街道兩旁,店鋪燈火通明,還有許多小商小販就地吆喝,逛街的平民男女熙熙攘攘。一些從鄉下來的男人牽著驢子,他們的妻子坐在驢背上,有的懷中還抱著孩子。

  一窩黃色小狗在一隻大籃子裡爬來爬去,相互嬉戲,憨態可掬。這是間賣小狗的攤檔,一群孩子蹲在籃子前面,皇太子和萬貞兒也在其中。皇太子看得喜不自勝,摸摸這隻,逗逗那隻。林指揮使和他數名手下,身穿青色平民衣衫,混在後面的人群之中,警覺地四處張望。

  看完小狗,他們繼續往前走,皇太子東張西望,充滿好奇之心。忽然,他拉住萬貞兒往前指著大聲說:“冰糖葫蘆!過往看到吃不到,今日終可如願以償。”

  萬貞兒掏出銅錢給皇太子買了一串,皇太子迫不及待地咬下第一個山楂,邊嚼邊說:“美味!美味!”

  當他剛想把第二個含進嘴裡時,忽然停住,轉身將冰糖葫蘆遞到萬貞兒嘴邊。她本能地兩邊望了望,用左手握住皇太子拿冰糖葫蘆的手,右手用衣袖遮擋,低下頭將冰糖葫蘆上的第二個吃進口中。

  路邊一小食檔,一對年輕夫婦正在吃飯,他們的黑色驢子拴在檔邊。皇太子和萬貞兒經過後,林指揮使和護衛們也隨後走到。皇太子忽然拉住萬貞兒說:“你在這裡勿動,我去去便來。”

  隨即他轉身回到小食檔前。萬貞兒在人叢中回頭望去,皇太子拉住林指揮使講著什麽,邊說還邊抬手指點著那頭驢和正在吃飯的主人。接著林指揮使點點頭,走過去和吃飯的主人商量,並奉上銅錢。一會兒,皇太子興高采烈地牽著驢子走了過來。看見皇太子得意揚揚牽著驢子的樣子,萬貞兒好像暫時忘卻了心事,掩口開懷笑彎了腰。

  皇太子笑道:“平日站在房頂上有見鄉下男人進城牽驢,女子坐在其上,心中一向好生羨慕。”

  聞言,萬貞兒嬉笑道:“貞兒為殿下在街上邀一女子前來乘坐可好?”

  “乘驢之人,唯你方可。”皇太子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未等萬貞兒說話,林指揮使往前一步欠身道:“萬姑娘可需末將攙扶?”

  萬貞兒對他笑著搖了搖手,她左腳插入腳蹬,左手撐在皇太子肩上,右手扶著鞍子跨上了驢背。

  “貞兒可坐穩了?”

  萬貞兒點了點頭。皇太子右手舉著韁繩牽著驢子前行,兩邊璀璨的燈火,熱鬧的商鋪,吆喝的店家,熙攘的人群一一掠過,路人見這位牽驢的翩翩少年和坐在驢背上的美麗成年女子,無不駐足多望兩眼。皇太子不時高興地回首向右上方的萬貞兒望去,貞兒面色微紅,每次都回給他燦爛的笑容。春去秋來,年複一年,那無盡的疼愛,款款的依戀,盡在那種眉目之間相傳。林指揮使在人叢中一路隨行,不時查看二人,他那張一向冷峻的面孔,也被皇太子和萬貞兒的笑容所融化,一時間竟露出一絲稱許的微笑。這許多年來,萬貞兒第一次覺得她和皇太子之間角色開始轉換,皇太子長大了,開始照拂自己。

  前方左側一處飾花檔,很是熱鬧,

很多女子在挑選鮮花。五十來歲的檔主人見到牽著驢的皇太子,招手喊道:“這位小官人,來買花呀!”  皇太子將驢停下,讓貞兒扶著他的肩膀從驢背上下來。兩人拉著手擠到檔前,攤上擺著一支支當作頭飾的鮮花。貞兒聚精會神地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皇太子拿起一支粉紅色的在萬貞兒的發鬢上比了比,搖搖頭,又拿起一支潔白的比了一下,笑著說:“我為你戴上。”

  萬貞兒略略蹲下,將額頭傾往太子就手之處,皇太子仔細地在她左右發鬢上各別了一支。

  見狀,鮮花檔主笑問道:“敢問小官人,這位女子是你何人?”

  皇太子一時語塞:“她……她是我的……”

  萬貞兒連忙接口道:“他是我家少主人,我是他家丫鬟。”

  鮮花檔主不無感慨地說:“難得!難得!姑娘有福氣,初我以為你為小姐,他為小廝,可後來看又不似,方有此一問。”

  萬貞兒用手摟住小太子肩膀對檔主說:“我家小公子心善,自幼就知憐惜下人。”

  夜,客棧內廂院門口。林指揮使對逛完回來的皇太子和萬貞兒說:“明日還要趕路,太子殿下、萬姑娘早些歇息,客棧四周均有兵士把守。”

  萬籟俱寂,一支紅色蠟燭的燭光在房中閃動,走了一晚的皇太子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更過衣的萬貞兒對著一面銅鏡,將小太子為她別的那兩支鬢花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放在台上。吹熄蠟燭,隻留窗外一輪明月清照。萬貞兒輕輕在皇太子身旁躺下。皇太子閉著眼,口中喃喃道:“貞兒,今晚我過得著實開心。”

  萬貞兒應道:“我也是。殿下,貞兒今晚抱你睡可好?”

  皇太子半睡半醒地說:“好,好。”

  皇太子轉了個身,將頭擁入萬貞兒懷中。萬貞兒一手摟抱著他,一手伸進他的衣衫,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皇太子很快就進入夢鄉。月光下,看得見萬貞兒那對明亮的眼睛,她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露出晨曦,皇太子還在沉睡,萬貞兒已穿戴整齊,正對著銅鏡將那對白花仔細地別到鬢發上。之後站起身,輕輕拍著皇太子的肩頭說:“太子殿下,時辰已到。”

  馬車在奔馳,外面是冬季北方空曠的田野,林指揮使和那群騎兵在馬車前後護衛著。車廂內有些晃動,皇太子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將頭靠在萬貞兒的肩上:“京城愈近,我愈心怯。多年未見父母,父皇是何容何貌我已一無所知,母親的印象也甚為依稀。今時只是去見兩位陌生之人而已。若我非長子,需繼承皇位,不知父母心中是否還會有我?”

  萬貞兒安慰道:“勿作此想。此次皇上複位,率先之舉就是重立你為太子,你應心懷感恩才是。雖然皇家親情,與平民家無從相提並論,但親情與統治國家責任兩者,孰重孰輕,殿下自然清楚。”

  “困惑之時,總有你在旁安慰,方為我至大感恩。”

  “多年來,見深你何嘗又不是貞兒之寄托及安慰!”萬貞兒深情地用手順順太子的衫領,叮囑道,“見到父母行大禮甚為緊要,你切勿忘記貞兒所教。”

  “怎會?”太子一邊用手比畫一邊朗讀般地說,“先跪右足,後跪左足,右手微屈,左手覆其上,兩手拱合,按地前伸,頓首至地……”

  “好了,好了,想你也不曾忘記。還有,天氣冷暖,記得命侍從們為你增減衣衫……這種天氣去讀書須帶暖手爐……太后日漸年邁,要多去看望,從小她對你最為疼愛……”萬貞兒露出微笑。

  皇太子望著萬貞兒,拉住她的手說:“你今日所言,好生奇怪。”

  “太子,只因貞兒未必能永……”

  萬貞兒話未說完,被車外林指揮使的聲音打斷:“皇太子殿下、萬姑娘,就要到京城正陽門了。”

  萬貞兒微微掀開前面的簾幕,看見正陽門甕城外高聳的箭樓漸行漸近。京城內禦道上,林指揮使率領的一隊騎兵,保護著這一駕馬車,疾馳而過。車內萬貞兒緊緊地摟著皇太子的肩膀,他們的頭挨在一起。

  天氣陰沉,車隊在紫禁城高大森嚴的午門門洞前停下,萬貞兒先下,接著扶皇太子下來。萬貞兒欠身對林指揮使道:“承蒙指揮使一路護衛,我有數語要同殿下交代。”

  “是,萬姑娘。”林指揮使稽首,隨後退去,隻留下萬貞兒和皇太子。

  萬貞兒無限眷戀,深情而哀傷地望著皇太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殿下,你自行進去吧,送君千裡,終有一別,恕貞兒去了。”

  皇太子大驚失色道:“啊!你要往何處,為何如此?”

  萬貞兒將雙手放在皇太子肩上道:“你聽仔細了,當初你年幼,又逢宮廷巨變,皇太后將你托付於我。而今,情勢大變,你父重登皇位,你也已長大,前程廣闊,有朝一日,你還會當皇帝。回宮之後,將有多人保護照料,有無貞兒已無大礙。按大明之規,今日若貞兒隨你進這午門,就再也不得出來。貞兒在宮中已度十八春秋,宮外又陪伴你整整五載,青春不再,回宮中還可做多久?待老病交加之時,貞兒會被送到西內安樂堂等死,之後屍骨全無。”

  皇太子望著萬貞兒,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萬貞兒繼續說道:“天下事,無非‘情理’二字,於情,保育你八年,日夜未曾離開半步,你就如同我的孩子,生離別,貞兒如何舍得?於理,這道午門就如囚我終生之大門。現貞兒家有父母兄弟,返家鄉,尚可安貧樂道終此一生。百年後,葬於父母腳下。殿下啊,情理之間這個‘情’字,我萬貞兒舍不得也要舍啊!”

  這一席話,使十歲的皇太子一時萬語千言,竟講不出來,只是緊緊拉住萬貞兒的衣衫道:“貞兒,我們好不容易……不!不!”

  萬貞兒一手輕撫太子臉頰,一手拿出孫太后那隻剔紅首飾盒說:“將此物代為還給太后……回到宮中用心讀書,將來做個仁慈的好皇帝。還有……勿……勿將貞兒忘記……”

  說完這句話,萬貞兒強忍悲傷,輕輕將太子的手拿開,將首飾盒放在他手中,轉身緩步向外走去。她前面遠方是端門,端門和午門之間是廣闊的廣場。她的身影在空曠的廣場上顯得那樣的形單影隻。

  萬貞兒眼角默然垂淚,還是她那身五年前帶著朱見深出宮時所穿,青色、整潔但打著補丁的比甲直領長衫。兩鬢上還插著昨晚小太子送她的鬢花,臂上挽著那隻藍花色布包袱。

  皇太子淚眼婆娑,萬般無奈地轉身,垂著雙手,步履蹣跚一步步向宮門內走去。他的背影在宏大而陰森的午門城門洞裡,顯得微不足道,他前方門洞盡頭處,露出紫禁城內宮門大殿的鮮豔色彩。

  兩人向各自方向走出幾十步遠,然而,多年患難相依、難以割舍之情,使他們不約而同、情不自禁地回首一望,在驀然回首看到貞兒也在回首相望的那一刻,皇太子突然轉身向貞兒跑來,大聲喊道:“貞兒!”

  這二字在端門和午門間的廣場上余音回蕩。萬貞兒回身呆呆地站著,望著跑過來的皇太子,挽著包袱的手臂垂了下來,包袱掉在地上,然後前行兩步相迎。兩人相擁,皇太子放聲大哭:“貞兒離去,我便不能活啊!”

  他們穿過午門,向北望去,白色的漢白玉“內金水橋”橫在前面,由中間的“禦橋”,兩邊各兩座“王橋”及“邊橋”共五座橋組成。橋後是宏大、空空如也的奉天門廣場,廣場盡頭的正中央是奉天門,兩旁有西角門和東角門,三座宮廷大門盡顯皇家氣派。雖然這些皇家建築高大宏偉、金碧輝煌、光彩奪目,但在太子和萬貞兒眼中,它們又是如此生硬、冰冷空蕩、了無生氣。走上王橋,萬貞兒在右,手臂上還挽著那隻包袱,太子在左,他用右手緊緊地挽著萬貞兒的左臂,緩步向奉天門方向走去。

  太子和萬貞兒自左翼門步出外廷,沿著斜道向下左行,他們後面是文樓,文樓後有數棵高大古松樹。此時,已年二十四歲的覃昌已然和他們走在一起,後面有一群中官跟隨。

  離開皇宮已整整五年的皇太子四周張望,追尋童年記憶,萬貞兒與覃昌邊行邊談。

  覃昌說道:“太后指示太子殿下回宮後居清寧宮,以就近讀書之文華殿。恐太子殿下及萬姑娘出宮多年,對宮中生疏,太后又派我今後在清寧宮侍候。太后心中思念,請太子殿下及萬姑娘先去仁壽宮見面,之後回宮更衣稍事歇息,再往拜見皇上。”

  紫禁城仁壽宮宮門內,已年五十九歲,身著盛裝的孫太后由一位宮女扶著,在宮門內踱來踱去,面露焦急之色。

  覃昌快步自宮門進來,見到孫太后行禮道:“太子殿下即到。”

  正說著皇太子和萬貞兒已自仁壽宮宮門進來,在孫太后面前欲行大禮。

  孫太后連連擺手:“進去行禮未遲。太子先快過來給我看看。”皇太子跨步上前,被孫太后一把摟在懷中。

  孫太后撫著皇太子的頭,滿面慈愛笑容:“五年未見,快長成人……”一語未盡,眼中淚珠斷線而落,她伸手將站在一旁的萬貞兒拉了過來,三人相擁。

  仁壽宮偏殿之內,孫太后親熱地撫摸著坐一旁的孫兒的臉頰,口中不斷叨念:“這回好了!這回好了!”

  萬貞兒在旁為他們斟茶倒水,場景又回到了舊時模樣。太后不斷詢問太子這些年在宮外之事,太子一一答上,太子答不到的,萬貞兒代答。一晃不覺就是一個時辰,倒是孫太后先說:“今日重聚,再不分離,往後日子長著呢,貞兒你先陪殿下往清寧宮安頓吧。你受命於危難之中,多有艱辛,未負我囑托。”

  萬貞兒先自袖中取出那隻紅漆首飾盒,恭恭敬敬雙手放在孫太后身旁的杌上,然後在孫太后面前下跪道:“自土木堡之變至今,已是八年。全憑先皇在天庇護,太子殿下幾次逢凶化吉,將來必洪福無限。太子聰穎良善,國家之幸。貞兒受命照料太子,不曾敢有一日懈怠。今太子殿下長成平安歸來之際,未敢忘記太后殿下當年之言:待太子長大,貞兒便回仁壽宮。貞兒懇請太后許我繼續服侍太子殿下數月,這許多年,唯貞兒方熟知殿下生活秉習,為太子安康計,待貞兒將太子日常習性同東宮中官、宮女交代清楚,太子亦同他等熟悉之後,貞兒再返仁壽宮……”

  這時,皇太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原來他也跪在太后面前:“孫兒這些年令皇祖母多有擔憂,心中十分不安。今時見到皇祖母康健,心中喜悅。自繈褓之間,孫兒便由貞兒照顧,之後幾經險惡,又有貞兒保護。五歲時貞兒孤身陪我出宮,艱險之間將孫兒帶大。今時若無貞兒在側,孫兒便自覺惴惴不安,請求皇祖母許貞兒長期保育孫兒,以便孫兒心無旁騖,努力讀書,不負皇祖母厚望。”

  皇太子對皇太后這番話,實屬萬貞兒意料之外,使她有些驚惶,畢竟這是五年後太子第一次見到皇太后,但她見太后露出慈祥的笑容說:“當年我確有說,待太子年長後,你便回仁壽宮我跟前。但其實那時是恐怕你自幼在我身邊慣了,不願前往鹹陽宮,方有此言。今時你同太子共患難這許多年,太子已不願同你分離,我也期望他身邊有親信之人照顧,今日團聚,乃千秋幸運,太子之請,我欣然允諾。只要你貞兒願意,今日起你便是太子東宮的宮女。”萬貞兒原本心中擔憂,一旦回到宮中,不免要同太子分開。孫太后一席話,使她如釋重負。

  一行人往清寧宮路上,萬貞兒問覃昌道:“聖上在南宮這些年有無皇子誕生?”

  覃昌回應道:“萬妃誕下四位皇子,但其中兩位早殤;王妃一位,早殤;高妃一位,周妃一位,由此計皇太子殿下現共有弟弟五位。”

  “哦……”萬貞兒沉思著。

  他們說著,已到了位於紫禁城東側,東華門內,人稱“東宮”的清寧宮。清寧宮大都由皇太子居住,宮門前有三座精致的漢白玉小石橋,橋下綠水靜淌。太子幼年時侍候過他的那班宮女、中官早已在宮門內兩旁靜候,一見太子,齊齊下跪,口中唱到“拜見皇太子殿下。”

  自清寧宮後院正殿門進去,太子看見正中設雕紅寶座,座後是金碧輝煌的畫屏。寶座兩旁豎有兩塊長方形大鏡屏,高五尺有余。正房兩邊各有相連宮室七間,左側七間為寢宮,他四處打量,顯得有些不自在。反倒是萬貞兒神情自若,賓至如歸。宮中一切,即使那種特別的,殿中金絲楠木清香氣味她都再熟悉不過。

  再次出乎萬貞兒意料之外,太子忽然對覃昌說:“這些年來,我已慣於貞兒一人在側,平時不論日間黑夜,殿中不必再有他人。”

  覃昌深深一鞠道:“是,殿下。我將吩咐他們只在殿外候著,殿下可隨時傳喚。”說完他後退兩步,轉身出去,並將殿門掩上。

  皇太子隨萬貞兒穿過邊殿,往寢宮中走去。寢宮每間之間有寬大、精美的木質鏤空雕花月亮門作隔,門上掛著半透明輕紗,宮內高雅舒適。走到最後那間,萬貞兒略顯疲態,在雕花架子床邊坐下。床上整齊擺放著皇太子金黃色禮服,萬貞兒向皇太子招招手,太子站在她雙膝之間,萬貞兒親切地撫著他的臉頰說:“殿下累否?貞兒有話。”

  皇太子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萬貞兒四下望望,低聲說道:“東宮宮室眾多,冬暖夏涼,且殿下已長大,今後貞兒將同你分室而居,但為方便侍候你。”貞兒指指旁邊那間,“貞兒居於毗連那間,你可隨時喚我,此乃其一。”

  “你不走,怎樣都好。”

  萬貞兒接著說:“其二,貞兒此次未能如願返家,皆因難以割舍殿下,既已隨你返宮,你穩居皇太子位,有朝一日順利登位便成為貞兒最大心願。”

  皇太子略感詫異地說:“這許多年,從未聽聞貞兒說願我做皇帝。”

  萬貞兒解釋道:“只因不知你我今生還有回宮之日,雖然你並非看重皇位之人,但既然有得回來,那你就需思索,自土木堡之變以來,你為何有如此遭遇。”

  皇太子立即答道:“因皇位爭奪。”

  “今日太子位回歸殿下,萬一在你父皇千秋萬歲前再有爭太子位事,而你落敗又將如何?”

  皇太子毫不猶疑地答道:“貞兒與我或又淪落之前境地。”

  萬貞兒點頭鄭重地說:“正是。這許多年,貞兒無一日不為你安危擔憂,已是心力交瘁,若有再次,貞兒恐無力承受。只有你順利登位,無人再覬覦皇位,方可萬全。到那時,你身為皇帝,也可破例放貞兒安心回家了。”

  皇太子決斷地說:“只要你教我如何去做,我必小心從事。若有登位之時,你盡可同家人團聚,只是勿棄我而去。”

  萬貞兒將皇太子摟在懷中,感慨地說:“我們雖未能如願出逃,但今日可再次稱你為太子殿下,也可算千古幸事。殿下生於皇家,一旦成為太子,後面許多事便已是不由自主了。”

  此時,窗外傳來覃昌的聲音:“太子殿下若更衣畢,是時前往覲見皇上。”

  皇太子望望萬貞兒,只見她搖了搖頭,並在他耳邊悄聲道:“此次殿下不必更衣,如此前往便好。”

  仍穿著進宮時殘舊便裝的萬貞兒和皇太子站在景和門前,不遠處有隨從的宦官們。太子左臂略彎,左手拇指過一會兒便輕搓一下食指側,萬貞兒知他心中又是緊張了。

  皇太子問道:“貞兒不陪我去嗎?”

  萬貞兒牽起他的左手,將其放在自己雙手手掌之間,輕輕摩挲,一邊小聲說道:“不記得貞兒講過回避皇上之事?殿下無須不安,按貞兒囑咐做就好,貞兒就在此等候。”

  皇太子深深呼吸一口氣,抬頭向覃昌示意。

  清寧宮月光清照,窗扉如練,地上似霜。這是五年後回到宮廷的第一夜,皇太子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萬貞兒聽見皇太子發出的聲響,悄聲下床,掀起月亮門上的紗帳。走進皇太子寢宮,掀開床幃側身坐在床沿上,輕聲問道:“殿下為何不能成眠?”

  皇太子說道:“或許是今日經歷良多,心中感觸難以平複。自幼有你在側,凡有不安驚恐,你將我抱在懷中,輕撫我背,心中頓時平靜。”

  萬貞兒輕輕地搖了搖頭,同時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明晨須早起往文華殿,不得有誤。那我就陪伴片刻,待你入睡再去。”

  側坐床榻邊,掀開皇太子被子,萬貞兒伸入皇太子衣衫,為他輕撫後背。皇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最喜貞兒身上散發出的氣味。”

  萬貞兒轉了個話題,說道:“今日忙碌人雜,未及問你,與皇上相見,情形如何?”

  “見到父母,十分陌生,好似從未見過。父皇見我一身舊衫模樣,多有感慨,欲言又止,歎氣連聲。”

  “這就好。”

  “為何?”

  “自土木堡之變,你遭受危難最多,性命無時不在危險中。今日皇上有內疚之心,將來也對殿下多少有益。這許多年,你一眾弟妹皆同父母親一同居於南宮。雖無自由,但至少親人之間仍可相互慰藉。”

  “才不要同他們一起。我按你所教之言稟告父皇,囚禁之間未敢荒廢時光,有習詩詞文字,今次返宮,首要之事乃讀書求知,請求父皇安排師傅教授經史。父皇聽後甚是欣慰,即命李賢推舉,並令覃昌侍讀。只是不知為何,母親對我有些冷淡,只顧和兩歲的弟弟見澤玩耍。”皇太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萬貞兒立即問道:“皇上對弟弟如何?”

  皇太子說話聲有些不清楚:“看上去甚是疼……愛。”

  萬貞兒低頭望望,他已然進入夢鄉。為太子將絲被掖好,親切地貼了他的臉頰一下,站起身走出外間,披上長衫,輕步向正殿而來,她悄悄打開門,邁出門檻,回身將門帶上。

  靜靜地佇立在門前的台階上,仰頭望著一輪明月以及不時在月亮前掠過的浮雲,她深感世事無常,前幾日還在滿目殘破的被囚的小院落,惴惴不安;轉眼卻在這重兵把守的皇宮之內,身著錦衣,四周華貴。

  回想起前晚在霸縣同太子逛街回來,當太子入睡後,皓月當空,想著將伴隨太子回宮的事,久久不能入睡。此時回宮,同出宮時情形大相徑庭,這許多年,小主人親生母親周妃被囚南宮,由她代行母職,此時周妃重獲自由,可她一向不友善,是否會將我二人分開亦未可知。在宮中多年,對宮中炎涼世態深有感觸,那時太子家族失勢,內宮上下,對小太子避之不及。如今小太子父親重掌朝政,小太子回宮後,服侍、周旋於他身邊之人必定你往我來。那些小宮女,哪個不俊俏活潑;那些中官,哪個不能言會道,善揣人心。之前小主人無得選擇,只有我貞兒一人在側,今後他被這些一眾宮女中官環繞之時,還能否依然如故的待我?畢竟他年方十歲,情感隨環境生變,亦不出奇。而對我而言,這十年他已結為我心頭之肉,蒼天在上,我對他之情,深似那浩瀚星海。若到時每每在后宮相見,他再不像如今待我那般充滿親熱依戀,而是滿面漠然時,我之心豈不如被針刺?正所謂“紅顏未老恩先逝,最是無情帝王家”,與其承受如此無盡之痛,倒不如決斷於此時,心懷思念於宮外,同家人一敘天倫,了此一生好過了。心思已定,方才有午門之外那番言語。只不過,她那決斷之心,在後來小太子哭著跑來那一刻,瞬間化為烏有。

  不料,進宮後這一日,竟是如此順利,孫太后許我繼續跟隨太子,今後可無懼周妃將他二人拆散。再有,小太子自行下令,除我不需他人相陪,這下這清寧宮中,可同他日夜形影不離。萬貞兒想著,心中很是喜悅。

  此時,舊時鹹陽宮宮女紅兒、妙玉提著值更燈籠路過,打斷了萬貞兒的思緒。二人雙雙向萬貞兒鞠躬,小聲說:“萬姑娘還未歇息?”

  萬貞兒和善地點了點頭。

  紅兒有些猶豫地說:“萬姑娘,當年未追隨太子殿下……那是我們一時糊塗……”

  萬貞兒微笑著打斷了紅兒:“你們又不是心懷歹意,私心誰人能無?以後細心侍候殿下就是了。”

  “多謝萬姑娘體諒,萬姑娘勞神整日,夜深了,早點兒歇息吧!”紅兒、妙玉再次齊齊鞠躬。

  次日一早,萬貞兒在清寧宮迎接分別五年的黃惟,在她眼中,黃惟更加風度翩翩,二人各自敘說五年經歷,此時沉浸在重逢喜悅心情中的她們哪裡知道,一場殘酷清洗即將在內廷外朝展開。

  那日在霸縣被錦衣衛林指揮使一行追上時,林指揮使對朱見深所說“正月十七凌晨,你父自南宮返回奉天殿,在朝臣擁戴下,重登皇位”之言,並非完全為真。實情是景泰七年十二月,年僅二十九的景泰皇帝在宮中突然病倒。皇帝病重,儲君懸空,給了朝中幾個心懷私念的朝臣以可乘之機。他們心想:若景泰帝駕崩,由其他皇族順位繼承皇位,他們無法由此獲得任何富貴功名。只有趁機擁戴被囚於南宮的英宗複辟,他們將搖身一變為大功臣,富貴將無可限量。

  此次事變始於武清侯石亨,景泰七年十二月末,當他入宮覲見景泰帝時,發現他咯血,且面色枯槁,他估計景泰帝病入膏肓,時日有限。石亨本是明朝一名勇將,原駐大同,也先進攻大同時,王振親信太監郭敬監軍,率大同守軍數萬自大同出擊,陽和一戰明軍幾乎全軍覆滅,石亨殺出重圍,隻身跑回北京。返京後被朝廷定臨陣逃脫罪下獄,於謙知其勇猛,將其救出,參加北京保衛戰,戴罪立下戰功。但石亨對於謙不知感恩,卻心存嫉恨。景泰帝待石亨也算不薄,不僅封予侯爵,還一直委以帶兵之權。石亨當日回府,招來知交都督張、太監曹吉祥、左都禦史楊善商議,石亨表露此乃建功立業千載難逢之機,不可錯過,張、曹、楊也頗有同感。張曾有軍功,但景泰初年因行為不端入獄,獲釋後統領北京營兵。曹吉祥曾在正統年間依附王振,在明朝出征蠻夷時在軍中任監軍,屢次立功。王振被殺後,曹吉祥不甚得志,正恨不得有機會卷土重來。楊善是文官,學問雖淺,口才甚佳,當年身赴也先大營,在也先面前口若懸河,迎英宗回京,自覺立下大功,但景泰皇帝怎會對迎回英宗領情,並無封賞,也是心懷不滿多年。四人見面一拍即合,確定起事,武力迎英宗複位,以便事成後邀功請賞。

  四人議畢,由曹吉祥秘密前往仁壽宮,期待得到孫太后首肯,以便出師有名。孫太后見曹吉祥單人前來,覺得怪異,便屏去左右,曹吉祥告之孫太后預備元月十五以後起事,迎英宗回朝複辟。孫太后突然之間得知此事,內心複雜,她面無表情,長久思想之後,未發一言,只是點了點頭。深諳朝政的孫太后內心明白,此舉難以得到大部分朝臣讚同。不過,此事若成,親生兒子可複皇帝大位,愛孫可複皇太子位,自己可一解八年怨恨。但敗則起事者無一幸免於叛逆大罪,她自己、兒子、孫兒恐怕也受牽連。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聽任他們一試。孫太后有曾聽聞朝中盛傳,迎襄王朱瞻墡進京即位之事,襄王是英宗的叔叔,景泰帝、英宗兄弟之間尚且如此,叔侄之間更不知怎樣。若襄王即位,孫太后恐怕自己兒孫永世再無翻身之日。

  曹吉祥走後,孫太后立即暗中派人命令在京任指揮僉使的長兄孫繼宗率弟弟顯宗、兒子、女婿等,連同一眾家丁參與武力迎英宗複位。接著太后僅由幾名宦官隨身,抵達玉泉山華嚴寺。太后在大雄寶殿下跪誠心祈告,望複辟事一舉成功,兒孫平安。上山前,太后命覃昌設法帶萬貞兒往華嚴寺一見。見面時,太后命貞兒正月十五之前帶孫兒出逃。太后心想,就算石亨等人事敗,孫兒已遠走高飛,由她同兒子承擔結局。貞兒進宮已是二十余載,除了孫太后,大概已無人知曉她老家在山東諸城之事。倘若事成,再令人找他們回來不遲。為不使萬貞兒驚恐,太后僅講與她聽景泰帝所作所為,隱去石亨等人正在策劃政變。

  得到孫太后首肯,石亨等四人大喜。不過,此時是景泰皇帝天下,不但京城有重兵駐扎,更為嚴峻的是複辟得不到朝臣讚同,貿然起事,無異於以卵擊石。幾人徹夜商議如何實施,竟未得要領。石、張、曹均為帶兵武夫,勇猛有余,韜略不足,楊善更是隻得個口上功夫。

  次日,楊善想起素以機敏聞名,且與其交好的太常卿許彬,幾人便趕往許府,以期許彬為他們謀劃。許彬一聽是大逆不道之事,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即以年邁為名婉拒參與。但他不願得罪石亨等人,向他們推薦了徐有貞。

  徐有貞確實極富謀略,但可惜土木堡之變,瓦剌大兵壓境時,他在朝中倡議放棄北京,南遷南京,被主戰的於謙、興安等怒斥,北京保衛戰之後,他自然不被景泰皇帝重用。無奈之下,徐就任地方官,在任上興建工程,治水有方。而後走通了內閣首輔陳循門路,終於在景泰七年回京任左副都禦史一職。徐有貞極具個人野心,為求功名,可不計後果,不擇手段,不懼犧牲。石亨等人同他相面後,徐有貞成為核心。

  徐有貞向石亨等人分析宮內外情勢,石亨握有兵權,張對京營亦有控制,曹吉祥有蒙古家丁一千,但若寄望於三人所控兵力,殺入皇宮,武力搶奪景泰帝手中皇位,必敗無疑。若遊說一眾朝臣,廢重病景泰帝,改由英宗複位,更加無望。因當年英宗任用奸佞,喪師辱國,已是人心盡失。此時朝中重臣,鑒於景泰帝病重,正準備上疏建議早擇儲君,一旦景泰帝選定儲君,無論選中何人,他們便再也無法迎立英宗。就在徐有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時,曹吉祥親信下屬中官羅子立來報,生病的景泰帝有詔,正月十七早朝。原來,景泰帝收到大臣建議早擇儲君的奏疏後,為了安定人心,決定正月十七抱病上朝。徐有貞聽到這一消息當即謀劃出政變奇謀。

  正月十六之夜,徐有貞離開府邸,臨行坦言於妻妾:“此去若得以返家,便是建功立業,富貴榮華。若無得回來,便是已為陰間地府之鬼。”

  正月十六之夜,萬貴駕馬車帶著出逃的萬貞兒和朱見深正在漏夜往霸縣方向奔馳。

  正月十六之夜,仁壽宮內的孫太后身穿禮服,頭戴鳳冠,安坐於正殿的寶座上,靜候曹吉祥等人的消息。若成功,迎接兒子重登皇位;失敗則坦然承擔叛逆罪責。覃昌亦覺風聲,靜靜站在一旁陪伴太后。

  正月十六之夜,由徐有貞、石亨、張、楊善等人包括孫太后兄孫繼宗一家,帶領拚湊而來的千余名軍士,在長安大道東側集結之後,便向皇城長安門而來。曹吉祥利用在宮中的親信,將皇城長安左門打開,將這隊人馬放入皇城。

  包圍紫禁城的皇城四面各有一門,南曰承天門,北曰北安門,西曰西安門,東曰東安門。承天門為正門,正門正對千步廊,承天門前千步廊的左右方,還有西側的長安右門,及東側的長安左門。諸門之中,以長安左門距英宗被囚的南宮最近。南宮位於皇城東南角,進了長安左門,跨過金水河,沿河掉頭向東,走到盡頭便是。一行人徑直到了南宮延安門,意想不到之事發生,原以為以預先通知了英宗,但叩門許久裡面卻無人應門。此時雖是正月十六月圓之時,但烏雲壓頂,天昏地暗,淒風陣陣。石亨、張等雖勇猛,卻心生退意,畢竟此為叛逆之舉,京城禁軍數萬,萬一被響聲驚動,這區區一千余人如何抵擋?此時悄悄退出皇城,或許還可保命。

  而這徐有貞雖為一介書生,卻心懷破釜沉舟決心,黑暗之中,只聽他大叫道:“不可退,千秋功業在此一刻,此舉必成!”

  他命軍士抬起巨木,撞擊宮門,同時令人攀牆而入,內外呼應,強行打開宮門。此時內廷的英宗聽到外面喧嘩,秉燭步出,徐有貞等人見到,連忙將英宗扶上預先推來的輿車,由眾人擁著向北而行,往紫禁城東華門而來。說來也怪,此時忽然烏雲消散,月光將地面照得一片雪白。英宗坐在輿車上,邊行邊詢問幾人姓名官職,徐有貞等一一作答,到了東華門,被守門禁軍阻止,英宗將頭探出大呼:“朕是太上皇,速將城門打開!”

  守門軍士不敢違抗,打開東華門,英宗一行便進了紫禁城。按照徐有貞預先謀劃,繞過文華殿,自左翼門進入外廷。坐在輿車中的英宗自正統十四年親征瓦剌人,已是離開紫禁城八年。此時的他還無心感懷,心中忐忑不安,唯有悉聽徐有貞等人擺布。

  到了奉天大殿,徐有貞等一班人將英宗的輿車抬上三層漢白玉台階自正門而入。

  此時已約五更,按明朝早朝規矩,朝臣在每晨星月未散之時即需抵達皇城,文臣經午門之左掖門,武臣經右掖門步入紫禁城。在金水橋南,一眾朝臣按官階順序排列肅立,等待鳴鞭聲依次過橋,步上奉天殿。

  為安定人心,景泰皇帝決定本日抱病上早朝,因此才有這滿朝重臣在金水橋前等候,他們哪知,後廷之中,曹吉祥遵照徐有貞吩咐,預先收買景泰帝乾清宮身邊的宦官,令他們盡量拖延喚景泰帝起身時辰,使英宗奉天殿這邊有時間行事。

  徐有貞安排英宗在奉天殿寶座後面暫坐,立即命人鳴鞭,隨著奉天殿廣場上啪啪幾聲響亮,帶著回聲的鞭鳴,大明景泰八年間的全體重臣,衣冠齊整,魚貫向正北而行,走上奉天殿丹墀,進入奉天殿,文臣東側,武臣西側,恭候景泰帝。

  此時,只見幾名魁梧的軍士登上金台,站立於金台正中的寶座之後。一眾朝臣心中覺得有些疑惑,只因平日,均為錦衣衛及宦官先行現身,還未緩過神思,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形在金台上出現,就座於寶座之上,群臣大驚,這分明是太上皇!此時傳來徐有貞竭盡全力的聲音:“太上皇已複皇帝大位,還不快行大禮!”

  奉天殿之上,這文武百官除了徐有貞數人,竟無一人知道被囚南宮的英宗是如何突然在此現身,而且他已複位!在不知就裡,無得商量的情形之下,已有大臣開始下跪,其他的也隻好陸續相隨,對英宗行禮,高呼萬歲。朝臣們的叩拜,等於認同英宗複位。

  英宗輕描淡寫地說:“因弟弟景泰皇帝有疾在身,卿等擁戴朕複位,眾卿仍舊用心辦事,共享太平。”

  底下一眾朝臣再呼萬歲,早朝退。隨之,趁在朝臣未知事件原委時,兵部尚書於謙、大學士王文、司禮監主管太監興安等被逮捕下獄。這便是發生於景泰八年元月十七凌晨的宮廷政變,史稱“奪門之變”。

  “奪門之變”事成,徐有貞居功至首,他把握景泰帝患病,儲位待立,景泰帝計劃抱病早朝,朝廷滿朝重臣將聚在奉天殿千載難逢之機,殺毫無防備的滿朝文武一個措手不及,造成英宗已然複辟,重臣不得不從的既成局面。以區區不足兩千人之師,一舉廢黜景泰帝,將任用奸佞,喪師辱國,人心盡失的英宗重新推上皇位,真可謂中國古代宮廷政變經典之作。然而,政變兵不血刃,不等於日後不會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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