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寨總共三個當家的,除了大當家葉棠,還有二當家隨九才與三當家翟凌波,這二人是當初與葉棠一起打下無為寨的結義兄妹,三人都是過了命交情。
葉棠雖然成名早,但是成婚晚。四十歲時才娶了南海郡首富盛家的二小姐盛飲雪為妻,那盛小姐足足比葉棠小了二十一歲,成婚後一年便產下一子,就是葉豐年。
此刻的無為寨內堂變成了靈堂,一位白衣素縞的婦人坐在無為寨內堂中,她發髻上簪著白花,面容憔悴,雙眼紅腫,正是葉豐年的母親—盛飲雪。
另一位中年男子,約莫五十上下,身材魁梧,滿腮長胡,自有一股彪悍之氣,確是無為寨二當家隨九才。
三當家翟凌波此刻卻不在靈堂。
葉豐年疾步走入,一身緋衣是今日整個無為寨唯一的色彩。
“母親!”葉豐年見到葉夫人一身白衣素服,終於相信寨門口小廝說的話,他的父親—葉棠,已經不在人世了。這個冰冷的靈堂是為自己的父親所設…
葉豐年握著的拳頭松開,整個人的盛氣散去,肩膀塌了下來,不可置信的問道:“母親,父親為何…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葉夫人抬起頭,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摟著他,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年兒,年兒!你的父親是中毒而亡。”
葉豐年心中升起一團怒火!問道:“中毒?是何人下的毒?是何人!”
葉夫人此時已經泣不成聲,二當家隨九才對著葉豐年說道:“是你父親八年前從南邊買回來的廚子…老胡!”
葉豐年踉蹌了一下:“竟然是他?”
那個老胡是因為母親懷念南方的飲食風味,特意從南邊尋來的大廚。他除了會做南方小點吃食之外,北方燉菜也是做的極好,這麽多年了,父母的飲食都由他來全權負責,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好好的:“老胡,他為何下毒?”
“那老胡是黑蛟門余孽,原來是那門主陳茂廣的大廚,當年知道你父親在南邊尋廚子,特意混進無為寨,為的就是…就是今天!唉!”
黑蛟幫是南邊的海盜,在那一帶作威作福,為禍不淺,當年葉棠在南邊設計將這黑蛟幫一網打盡,也因此贏得了盛飲雪的芳心。
葉豐年握緊拳頭,聲音仿佛從牙齒縫裡蹦出:“那人在何處?!”
“已經被我一刀砍了腦袋,祭奠你父親了。”
葉豐年拳頭的嘎吱響,隻恨自己沒有親手宰了那個余孽!
他佟的一聲跪在靈堂前:“父親,孩兒回來晚了!”說完咚咚咚的磕頭。
葉豐年淚流滿面的將頭磕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想告訴父親這段時間,他已經明白了那天晚上父親講的話:要相信自己的拳!相信自己的拳可以無堅不摧!父親,您還沒有兒子切磋一下咱家的葉家拳,父親,孩兒竟然連您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以後再也聽不到父親爽朗的笑聲,再也聽不到父親叫自己臭小子!再也不能了…
劉行一看著葉豐年用手偷偷抹著眼淚。
吳樂知想起葉伯父慈祥的笑臉:“樂知,你剛才那一招應該再多用一些巧勁,否則容易兩敗俱傷啊!”“樂知,以後十方堂的事就是我無為寨的事”!”樂知,以後常來!”他的下巴上掛滿了淚珠。
他跪在靈堂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心裡默默說道:葉伯父,您曾經的教誨,樂知都記住了。
誰也沒有發現沈靈筠滿面風霜的站在靈堂遠處,
她清楚的記得當初跟葉豐年回無為寨時,葉寨主和寨主夫人那歡喜的神情。 沈靈筠心痛無為寨發生此等變故,一時間不知如何安慰葉豐年,然而她遠遠的聽了那隨二當家的話,心裡卻升起一絲疑惑,看了一圈靈堂四周,轉身離去了。
夜幕降臨,無為寨陷入了寂靜,偶爾只有烏鴉“呱呱呱”的叫聲。
葉豐年換上素服,一直跪在靈堂內,葉夫人坐在靈堂上陪著葉豐年一起給葉大當家守靈。
第二日清晨,顧悉之到了,看到無為寨這副光景,心頭髮緊,握在手中的賀禮變得燙手,他將原本準備好的壽禮放入袖中,默默的走入靈堂,行了禮,雙手搭在跪在靈堂中間的葉豐年的肩膀上,想開口說幾句,但一張嘴又不知到說什麽,轉身走到靈堂外去問吳樂知。
吳樂知和劉行一將昨日之事告訴了顧悉之,顧悉之看著跪在靈堂中的葉豐年,抿著唇,紅了眼。
陸陸續續有人來了,他們原來是前來賀壽的,但由於葉大當家走的太過突然,所以來不及通知這些人,這些穿著華美,打扮靚麗的人與此刻的無為寨顯得格格不入,一時間無所適從。
葉大當家生前為人仗義,廣交江湖豪傑,此次前來的許多老友深感惋惜,有些受過葉棠恩惠的更是扶棺痛哭。
但也有不少說風涼話的。比如——趙舒。
“沒想到這賀壽變成了吊喪,呵。這賀禮倒是省下了。”
冷新眉白了他一眼,走到葉豐年身邊:“葉公子,節哀!”
冷新梅看著一身素衣的葉豐年,想起曾經在常山他那桀驁不馴的樣子,如今看他軟弱無力的跪著有些心痛。
趙舒見小師妹對他如此上心,心中憤恨:不過是一個紈絝罷了,以前還仗著有葉棠這個大當家!現在還有什麽?!可笑,師妹真是識人不清!
日頭高升,來無為寨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臉上有真的悲痛的,也有裝作悲痛的。
他們祭拜過後,二當家隨九才在靈堂上高聲宣布:無為寨不可一日無主,大當家去了!以後葉豐年就是無為寨的大當家!自己會替大哥輔助好這個侄子!
眾人都感慨二當家重情義!好兄弟。
隨後隨九才就安排他們住宿吃豆腐羹飯。
午後,太陽收了進去,狂風驟起,下起了大雨,眾人此刻都站在靈堂外搭起的幾個棚子裡,大家歎著氣,偶爾也能聽到幾句“真晦氣!”
雨下的最大時,韓凝與影撐著傘也來了,他平靜的走進靈堂,行了禮,韓凝站在葉豐年的右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葉豐年跪著的樣子好像曾經的自己,只是葉豐年的父親比自己的父親去的體面,自己的父親沒有像樣的棺材,也沒有這麽多人祭奠,他不能受到這麽多人的敬仰。
韓凝閉上眼,回想起在那個山洞裡,他抱著父親的屍體,耳邊回蕩著父親的教誨:韓凝!你活著的唯一使命,就是重振天下武盟!我拿不回祖父曾經失去的一切!只能靠你了,如果不能重新站在最高的地方,就去死!韓家的後人,寧可死為絕不能苟且的活著!找到鈴鐺傀儡!拿到斬神刀!只有斬神刀才可以…號令影衛!
韓凝的眼角有淚水劃過。
日落西山,葉豐年和葉夫人滴水未進,粒米為粘。
顧悉之走進來對著葉豐年說道:“豐年,帶著你母親如吃點東西休息一下,靈堂有我和樂知守著。”
葉豐年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她豐腴紅潤的臉頰此刻蒼白如紙,原本明亮神采的雙眸此刻暗淡無光,眼下泛起了青色。
葉豐年心痛如刀絞,父親如此珍愛母親,自己回來後卻沒有照顧好她!
他站起身,走到葉夫人身邊:“母親,我陪您去吃點東西吧。吃完後您回去休息休息。”
葉夫人喃喃道:“不,我要在這裡陪他。”
“母親,父親一定不希望看到您為了他如此,回去好好休息一會。”
葉夫人看著葉豐年,看著自己的兒子,羽翼還未豐滿,卻在一夜之間成熟了。葉夫人點了點頭,由他扶著起身回往臥房。
二當家隨九才一直坐在靈堂外的棚子裡,見葉夫人出來,他過了一會站起來也走出了棚子。
葉豐年安頓好葉夫人重新回到靈堂上,守著靈。
雨漸漸小了,靈堂外的屋簷下的雨簾漸漸變成水滴。
“咣當~!!”
靈堂後傳來一陣聲響,葉豐年等人聽到聲音連忙起身走過去!
靈堂在的幾個棚子裡的人也走了過去。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嫂嫂!大哥屍骨未寒,你怎可如此,我自會照顧你!”
“我什麽都沒看見!”
“嫂嫂!”
“夫人!啊!不要”
嫂嫂?夫人?葉豐年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腳步加快,跑了過去,顧悉之吳樂之跟了上去。
嫂嫂?夫人?眾人聽到心裡想著這晚上還有好戲看不成?
當葉豐年趕到時,在靈堂後兵器室門口,發現他的母親倒在地上,手機握著一把短劍,鮮血染紅了她的素縞。
旁邊的小廝捧著托盤,驚恐的抖著腿,隨二當家在兵器室內,歎著氣,口中念念有詞:“嫂嫂,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葉豐年扶著抱起葉夫人喊著:“母親!母親!”
葉夫人睜著眼睛,卻沒有回應他,她再也不會回應他了,她死了。
葉豐年看著面前端著托盤的小廝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小廝看著葉豐年,再看看他身後一眾人,腿抖的更厲害了,哆哆嗦嗦的說道:“剛剛我,我正準備給二當家送茶水,突然聽到裡面有聲音,我聽聲音有些像寨主夫人,說著仰慕二當家多年了,如今大當家去了,她希望二當家能,能庇護她…我不敢相信夫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就我推開門,結果,結果看到寨主夫人她,她摟著二當家…夫人見被我撞破,突然就拿起架子上的短劍…自盡了!”
眾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精彩,互相看看,好像在說:沒想到葉棠娶了一個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沒想到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還有些羞恥心,被下人撞破還自盡了!
趙舒躲在夜色裡笑著看向葉豐年。
韓凝撣了撣袖子上的雨水,心想這隨九才倒是演的一手好戲。
葉豐年跪坐在武器室門口,抱著自己母親,肩膀微微顫抖!
空氣中很寂靜,靜的只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那小廝哆哆嗦嗦的聲音繼續響起:“剛剛, 剛剛,我在外面還聽到寨主夫人說:少當家,不是大當家的親生兒子!”
一直在武器室的二當家刷的站了起來,拿起架子上的刀走到門口對著小廝喝到:“閉嘴!別說了!”
隨二當家說的是別說了,而不是說葉夫人沒說過,既如此,那這個小廝說的都是真的!
安靜的人群突然炸開了鍋。
眾人心想這二當家真仗義!竟然還想幫著遮掩!可是這等醜時怎麽遮掩的了?
小廝一把跪下說:“二當家,我,我聽的真真切切,這難道不是寨主夫人親口對您說的嗎?”
隨九才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氣,繼續說了一句:“別說了!”
舉起刀就要解決了這個小廝,顧悉之一個閃身,跳到小廝身後,一把拉過他!
各種議論聲四起!
這次無為寨之行可真是精彩至極!
“葉豐年沒有資格做無為寨的大當家!”
“葉豐年應該滾出無為寨!”
“葉豐年不配姓葉!他沒資格替大當家守靈!”
“他是野種!讓他滾出無為寨!”
“對!他是野種!滾出無為寨!”
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鋪天蓋地讓葉豐年滾出無為寨的聲音響了起來。
吳樂知再也忍受不住:“你們閉嘴!怎麽能聽一個小廝的幾句胡言亂語就亂下定論!閉嘴閉嘴!”
“這葉夫人大晚上的跑到武器室,被人撞破都羞愧自盡了!大家都看到了!”
“對!大家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