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日後的越州,兩個戴著幃帽的一男一女進了北城門,正是秦無序和百裡青冉。
百裡青冉看著繁華熱鬧的越州拉著秦無序的衣袖說道:“無序,越州真大,感覺比中郡還要大。”
秦無序柔聲的說道:“是啊,越州地大物博,是中原最繁華的地方,除了麒麟閣,這裡大大小小的門派可不少,還有名滿江湖的珍寶閣也在此地。”
百裡青冉好奇的問道:“珍寶閣?聽起來那裡好像有很多的寶貝。”
提起珍寶閣,秦無序的很多沉睡的記憶被喚起,那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母親三十歲生辰時,父親曾經送給過母親一隻七寶鐲,可變換七種造型樣式,精致絕美,便出自這珍寶閣。
秦無序說道:“世間珍與寶,東南西北中。方舟尋千裡,均在此閣中。珍寶閣確實有很多的寶貝,而且這些珍寶都是絕品,隻此一件,別無二致。”
百裡青冉聽著有些向往的說道:“真想去看看珍寶閣的寶貝。”
百裡青冉如此感興趣,秦無序對她說道:“此去麒麟閣就會路過珍寶閣的,你去挑一挑,要有中意的,我送你。”
兩人說笑著走往珍寶閣。
二
此時珍寶閣的掌櫃吳珍寶正在教訓幾個小廝:“都給我精神著點,咱們這裡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哭喪,都給我面帶微笑,聽到沒有!”
吳珍寶心想東家新雇的這幾個小廝還得好好的教教,不然可上不了台面。
幾個小廝聽到掌櫃的教訓,連忙嘴角上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手下不停,該掃地的掃地,該抹架子的抹架子。
吳珍寶理了理衣襟自言自語道:“這還像點樣子。”
“踏踏踏”
掌櫃吳珍寶聽到一陣腳步聲,來的不是一個人,他抬頭看向門口,三角眼一挑,陪著笑臉點頭哈腰的迎了出去:“哎呦,這不是洞庭瀾軒的大小姐嘛~呀,還有趙舒少俠,今兒個是什麽風把您倆個給吹來了?兩位快請進快請進,小毛,去沏壺好茶!”
小毛一聽,連忙應道:“好嘞,掌櫃的。”
趙舒斜著眼看了一眼吳珍寶,抬步跨入珍寶閣:隨後轉身去扶他的小師妹冷心眉。看著趙舒伸出來的手,冷新眉並不理睬,徑自走了進去。
見小師妹不理自己,趙舒低頭搓了搓鼻子緩解了一下尷尬,對著吳珍寶說道:“吳掌櫃,最近有什麽好貨色,統統拿出來我們瞧瞧。”
小師妹嬌媚可愛,又是掌門唯一的女兒,他跟其他師兄弟一樣一直存著別樣的心思,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師傅的乘龍快婿。所以對著小師妹百依百順,恨不得月亮星星都摘下來給她。
今日來了兩位貴客,吳珍寶那張喜慶臉上的嘴角都要翹到天上:“好嘞~趙少俠您二位是要看文玩還是武玩?是送禮還是自用?我好給您推薦推薦。”
冷新眉開口道:“送禮!文玩武玩都拿最好出來瞧瞧。”
吳珍寶一聽心裡樂開了花,冷小姐可是這裡的老主雇了,每年都要砸上不少銀子在珍寶閣給自己買些好東西。這次送禮,肯定是大手筆,不然怎麽撐得起洞庭瀾軒的排面不是?
吳珍寶連忙彎著腰對冷新眉說道:“好嘞,冷小姐,我這安排人去拿東西給二位掌掌眼。”
對著冷新眉說完,又轉過身對三個唇紅齒白的小廝說道:“小錢,小張,小燕,你們三個快去內閣頂層把東家前幾天剛得的三件寶貝拿出來。
” 三個小廝起齊聲拱手應道:“是,掌櫃的。”
話音剛落,又進來一個青年男子。
吳珍寶一看那男子,混濁的三角眼射出精光,這不是怡然山莊的朱舜水,又來一個大主雇!趕忙迎了出去。
諂媚的笑著對進來的青年男子鞠躬拱手道:“哎喲喲,今兒個看來是老黃歷上的好日子,貴人都在同一天光臨珍寶閣,朱二公子,快請進,快請進。”
朱舜水握著長劍走了進來,對吳珍寶點頭道:“吳掌櫃,好久不見。”
走到珍寶閣內見到洞庭瀾軒的趙舒也在裡面,輕哼了一聲。
吳珍寶聽到了那聲微不可聞的冷哼聲,精明的眼睛往朱舜水臉上一掃,心裡就明白這兩方主雇互相不對付。
於是他伸出手將朱舜水引到另一邊雅座上落座,招呼著讓小廝上茶。然後對著朱舜水彎著腰問道:“朱二公子,您今兒個來珍寶閣,看些什麽?”
朱舜水翹起二郎腿道:“我要挑一件賀壽用的賀禮,你盡管拿好東西給我看。”
吳珍寶心裡咯噔一下,也是送禮?
不一會兒,三個小廝一個接一個的捧著東西出來了,齊刷刷的站在珍寶閣中間。
這麽快就拿出來了?瞥了一眼端坐在高凳的朱舜水,心想要是光讓洞庭瀾軒先看了豈不是得罪了怡然山莊?
再看看冷心眉和趙舒,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啊!
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就兩邊一起看貨吧。只求兩邊的祖宗可別看上同一件東西喲。
吳珍寶打起精神,走到小錢身邊,扯下藏青色的綢緞布罩,笑著介紹道:“三位貴人都是送禮,那一起看看,這是今年東家尋到的最好的三樣東西,各位請看第一件,此物名為瑤台仙樹,高約三十寸,以珊瑚為枝,碧玉為葉,寓意福壽永駐。是我們東家從波斯尋來的。”
這瓊枝玉樹立在托盤上,不似人間之物,美輪美奐,當真是巧奪天工。
吳珍寶見三人不為所動,繼續走到小張身旁,扯下朱紅色綢緞布罩,笑著介紹到:“這第二件物什,名為雙魚戲珠,是東家從東海南國尋來的,瞧這溫潤的玉質和色澤,可是上了年份的老東西了,這還算不得什麽,您三位瞧這雙魚中間的夜明珠,小毛,關門,放下簾子。”
小毛噯了一聲照著做了,珍寶閣內暗了下來,那顆夜明珠卻在暗中熠熠生輝,柔光流轉!照印得兩條鯉魚栩栩如生仿佛在水裡遊動一般。
吳珍寶透過這夜明珠的光看到那趙舒驚喜的眼神,但那趙舒看了看小師妹冷新眉一臉平靜,就也端坐在一旁。得,看來做主的是那個大小姐。
吳珍寶說了一句:“小毛,開門,拉起簾子吧。”
那圓形的精致雙魚玉佩靜靜的臥在托盤之上。
吳珍寶走到第三件寶貝旁邊,這是最後一件了。
他心中浮現出一絲擔憂,但仍舊陪著笑臉介紹道:“第三件,是銀絲軟甲,這軟甲觸手生溫,刀槍不入………”
吳珍寶話未說完,冷新眉和朱舜水齊齊站了起來,走向那薄如蟬翼的銀絲軟甲。
吳珍寶閉上眼,心想可別吵起來,正張嘴要舌燦蓮花一番。
那趙舒見小師妹相中了這物件,那朱舜水竟然不識好歹的站了起來,便快步走向托盤,撞開了吳珍寶,伸手按住那銀絲軟甲,挑釁的看向朱舜水。
朱舜水見他這般作為,眼神一凜,也看了過去!兩廂眼神交涉,並不相讓。
趙舒對朱舜水譏諷道:“你們怡然山莊不是向來認為自己盛產破銅爛鐵江湖第一嗎,怎麽這珍寶閣的東西也入的了法眼?”
“破銅爛鐵?”朱舜水正要動怒,瞥見冷新眉手中的月牙刺,嘲笑道:“你們洞庭瀾軒既然看不上怡然山莊的破銅爛鐵,又何必拿在手上當寶貝。”
冷新眉一聽這話,面露薄怒,一把將月牙刺塞到了趙舒手裡道:“我正用的不趁手,還是還給你罷!”說完看了一眼朱舜水道:“今日晦氣,不逛了!”說完便氣衝衝的走出了珍寶閣。
趙舒當初在識器大會奪下這月牙刺就是為了討得師妹歡心,如今為了逞口舌之快說怡然山莊的東西都是破銅爛鐵,那自己不就是送了個破銅爛鐵給小師妹嗎?心中為自己說錯話憤恨難解。
大多數人犯了錯,第一時間就是找別人的錯處,絕對不會覺得自己有錯,趙舒心想都怪這朱舜水偏偏也要今日來這珍寶閣!害的自己惹了小師妹不高興!當下撞開朱舜水的肩膀,看著月牙刺呸了一聲道:“垃圾的玩意。”
朱舜水在識器大會上就已經看這雜碎不爽了,今天還這樣一二再而三的挑釁,真當怡然山莊好欺負?
當即抽出長劍橫在了趙舒面前:“既然你看不上這月牙刺大可留下。”
趙舒本就心裡不爽,看朱舜水竟然還抽出劍來,嗤笑道:“原來怡然山莊還要將別人從識器大會上贏來的武器討回去?哦,也是,這樣的話下一屆識器大會上可以再用,就省的再造兵器了,你們真是英明啊!”
“你這麽費力贏來的東西在我們怡然山莊看來確實不值得一提,眼巴巴的送給了別人,卻因為自己一時嘴臭,熏壞了別人,罷了,你說吧,多少銀子,我還是買了回來,省得怡然山莊的破銅爛鐵被口是心非的人留著當寶貝,壞了我怡然山莊的名聲。”
趙舒被戳到痛處,登時火冒三丈,提氣一掌拍張朱舜水胸口,朱舜水連退了兩部,胸口一滯,舉起劍就刺向趙舒的面門。
兩人放下纏鬥了起來。
珍寶閣的貨架椅子倒了一地,地上滿是金玉珠寶,瓷器碎片。
吳珍寶看著自己的珍寶閣一片狼藉,心痛的趕忙去阻攔,朱舜水一時沒看清,一劍刺穿了吳珍寶的肩胛骨,吳珍寶順著劍踉蹌到了朱舜水身前,被趙舒一掌震的飛出了珍寶閣,那吳珍寶還來不及喊一聲痛哉就一命嗚呼了。
朱舜水一看誤傷了珍寶閣的掌櫃,看了一眼趙舒,不想自己擔責,收回劍扔下幾張銀票,咒罵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氣。”抬腳便走。
趙舒看朱舜水走了,留下自己當冤大頭,也從荷包掏出銀票扔下,說了句:“不長眼的東西!”一甩袖子也走了。
珍寶閣門口圍了一圈人,大家隻敢小聲議論著,見朱舜水和趙舒一行人先後走了出來,都紛紛避讓開,大氣都不敢出。
珍寶閣的小廝們趴在吳珍寶身上大聲叫著掌櫃的!掌櫃的!哭成一團。
人群中站著兩個戴著帷帽的男女,男子拉著女子捂著她的嘴,待朱舜水她們走遠,才放開手。
女子開口道:“無序,你幹嘛捂著我的嘴,不讓我說話,那兩個人好生囂張,光天化日就這樣打死了人!”
秦無序拉著百裡青冉走出人群,扶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這兩大門派,輕易惹不起,江湖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咱們管不過來的,今日不宜再去珍寶閣,我們先去接了仙女姐姐罷。”
百裡青冉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她被秦無序拉著往前走,小廝的哭喊聲漸漸變得模糊,“唉,這就是江湖嗎?恃強凌弱?那我可真不喜歡,這江湖就像個大染缸,青峰出來變了人似的,以前那麽可愛懂事的孩子,現在天天往那種地方跑,先覺,先覺也死了,唉,我真想回谷裡去。”
秦無序見她感傷,緊緊握住她的手道:“江湖為不全是這般恃強凌弱的,只是江湖太大,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不管什麽門派,都有好人和惡人,好人習慣做了好事不留名號,惡人卻喜歡橫行霸道,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是誰!”
百裡青冉聽著覺得確實如此,歎了口氣,點點頭。
秦無序兩隻手扶著百裡青冉的肩膀道:“不過這江湖紛擾,人心複雜,如果你想回去我們就回去,不管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百裡青冉感受著秦無序寬大的手掌傳來炙熱的溫度,心中一陣蕩漾,心頭的陰霾一掃而散,對著他說:“好。”
三
百裡青冉和秦無序繼續走著,百裡青冉忽然慢下了腳步,看著前面的巍峨高樓駐足說道:“無序,這個地方竟然建在這河流的源頭之上,好氣派啊!”
秦無序在抬起頭,猝不及防的,乾坤門三個字闖入眼底。
他雙手不知不覺的握緊,牙齒咬的嘎吱響了一下,心中湧上一股憤恨之意。
兩個人駐足在乾坤門前,各懷心思。
一個被乾坤門的壯闊所吸引,另一個情緒被仇恨所佔據。
秦無序閉上眼,呵,原本刻意淡忘的痛苦,鋪天蓋地的襲來。滅門之仇,刻骨銘心!
“哦喲!”一聲,秦無序一個踉蹌。
原來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急衝衝從乾坤門跑出來,因為頭也不抬,剛好與秦無序撞了一個滿懷。
少年連連鞠躬說著:“對不住了,對不住了,我走的急,沒看見這還站著人。”
百裡青冉見他有些憨傻,噗嗤笑了一聲道:“你走的這麽急,是趕著去哪裡撿便宜麽?下次小心點罷。”
小少年見女子戴著幃帽,看不清面容,但覺得她身姿婀娜,聲音清脆悅耳,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來:“姐姐說的是,我這是太著急趕著要去徑山寺了,以後一定注意。”
百裡青冉從沒聽說過徑山寺,便好奇道:“徑山寺?是什麽地方?你這麽急著去,那裡很好玩嗎?”
小少年見這女子天真可親,便也開口說道:“徑山寺有
什麽好玩,都是一群面目可憎的善男信女去求這求那的!那裡一點都不好玩,我們乾坤門的人對那裡痛恨的要死!”
百裡青冉從不知道寺到底是做什麽的,越發好奇道“不好玩,又痛恨的要死,那你還去那裡做什麽?”
小少年歎了一口氣道:“姐姐,你不知麽?我們門主兩年前在那裡出了家,撇下我們一眾人不管啦,我們痛恨那裡便是因著這個。”
說是痛恨徑山寺, 倒不如說是有些痛恨他們的門主方十安,可方十安曾是如此俠肝義膽,豪情萬丈之人,因為失去了至親至愛,削發為僧,除了惋惜,怎麽教人狠的起來,情緒總要有個發泄口,只能拿徑山寺來恨上一恨,撒撒氣了。
百裡青冉聽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徑山寺原來就是和尚廟,以前只在谷裡聽故事的時候才聽說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剃了頭髮,當了和尚,原來江湖之上也流行這個,睜大了眼睛問道:“啊?你們門主為何出家?他竟這麽想不開麽?”
少年聽女子如此說著,回想起昔日乾坤門的風光,如今這乾坤門要不是有門主曾經幾個結義的兄弟照看著,早就被其他幾個門派生吞活剝了,失落道:“唉,我們門主曾經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只是…哎呀,姐姐,我不能同你多講了,今日是我們二小姐的忌日,我得趕著走了,再會再會~”
小少年想起了正事,連忙停住閑扯,飛快的跑了。
秦無序看著乾坤門,心裡冷笑著,原來是虧心事做多了,怕人尋仇,去徑山寺做了縮頭烏龜。再聽到那小少年說二小姐的忌日,想來那方如意當初死在了玉屏山,也算是老天開眼!
百裡青冉看著這麽氣派的乾坤門,想著小少年的話,對秦無序說道“無序,這乾坤門的人好可憐呢,門主出家,二小姐也沒了。”
秦無序面色鐵青,眼神發冷,只是他此時戴著幃帽,是以百裡青霜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聽他冷哼一聲道:“凡事都有因果,沒什麽可憐的,我們快走罷,再有十幾裡地便能到麒麟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