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外人眼中,霍光這個長安縣衙的班底極不成熟,甚至可以說是兒戲。不過霍光心裡清楚,自己身後這些人沒一個是等閑之輩,如果誰真覺得這些人年幼好欺,那只能是那人看走了眼。 因為在霍光那少年的外貌下,其實是一個極其成熟的靈魂!
霍光帶著自己剛剛形成雛形的班底來到長安縣衙,此刻縣衙外已經站著好幾十個人,好在縣衙前也有一塊挺大的空地,這些人出現在這到不顯擁擠。
“屬下長安縣丞張濟,率縣衙屬吏恭迎內史丞大人,恭迎縣令大人!”長安縣下屬的吏員衙役中有一個年紀四十來歲的人越眾而出,向著內史丞和霍光躬身施禮。
張濟這個名字霍光從未聽說過,史書上這個時期也沒有這樣一號人物,霍光估計這張濟應該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官吏。只是現在還不知道,這張濟以後會不會和霍光一條心,不過對此霍光也不怎麽擔心,他一個堂堂長安令難不成還收拾不了一個縣丞?
“免禮吧,本官奉內史大人之命,來送霍光霍大人上任長安令,爾等以後要盡心輔佐霍大人,為我大漢繁榮盡心竭力!本官還要回去複命,就不進去了。霍縣令我就先告辭了!”內史丞將霍光送到長安縣衙門口就直接打算回去了,他本來也只是例行公事,現在當著縣衙屬吏將霍光的任命一宣布,也就交差了事了。
“大人慢走,改日下官再去府上拜訪!”霍光客氣的說道,倒不是他真要去拜訪這內史丞,不過官場客套話還是要說一說的。
“長安令客氣了,如有什麽需要,盡可來找我。在下就先告辭了!”內史丞的級別和長安令都一樣,加上他也知道霍光的身份,因此這個內史丞對霍光很是客氣。
待內史丞走後,霍光便在縣丞和一眾屬吏的簇擁下走進了長安縣衙。長安縣衙是一處很老的宅子,修建於高祖年間,因為縣衙的大小也有嚴格規定,所以長安縣衙並不算大,加起來也只有三十多間房屋,其中有正堂一處,而後兩側有戶曹、法曹、兵曹、吏曹、倉曹共計五曹分管長安縣各類事務的下屬機構。剩下的還有存放刑具,兵器,文書的幾間庫房。
霍光走入正堂,他發現西漢的縣衙正堂和後世電視裡明清時期的縣衙完全不同。在這正堂中並沒有什麽高懸的匾額,兩側也沒有用來開道的木牌旌旗。不過正堂中間倒是有一張幾案,但這幾案也不是後世那種很高的長桌,而是跪坐所用的幾案,看樣子縣令辦公也還是跪坐在地上的。
“大人,這是長安令的官印和縣衙屬吏名冊,請大人過目。”霍光走入正堂,縣丞張濟就命兩人捧出一個木盒和一冊竹簡。
“延年,將東西收起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杜延年,以後就是本官的主簿。還有這位是朝廷任命的縣尉李陵,希望諸位以後同心協力辦好差事。”霍光在正堂中東瞅瞅西瞧瞧,讓杜延年將官印和名冊收了起來。
長安令的官印不像霍光諸曹侍中的官印是可以隨時攜帶的,縣令的官印有著行政權限,幾乎每一件縣衙公文都要用到,所以這個官印是不隨著官員的任免而改變的。
“好了,諸位都各自回去辦公吧。李都尉也去熟悉下你的職責范圍,張濟你隨本官四處轉轉。”霍光吩咐眾人各自回到崗位去工作,而李陵也是新上任的,縣衙都尉負責緝拿盜賊,維護治安,事情也比較多,霍光就讓李陵先去熟悉一下。
在來之前霍光已經多方了解過了,
其實做一個縣令也不算辛苦。因為西漢時期的邢獄斷案這一塊其實是縣丞在處理的,而一般瑣事又有五曹分別管理,加上一個縣尉統領衙役,掌治安捕盜之事,這樣一來縣令其實也就沒什麽事做了。 在張濟的陪同下,霍光先在縣衙內熟悉了一下環境,至少要知道這縣衙中每一處地方是幹什麽用的。在交談之中,霍光也漸漸的對張濟有了些了解。此人祖籍是河內郡人,而且原本還是河內郡軹縣縣長,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新任河內郡太守王溫舒上任後,張濟就被調走任命為長安縣丞。
說起來這張濟還算升官了,因為漢製大縣為令,小縣為長。而這個軹縣只有兩千余戶人,是最小的縣,軹縣縣長也是最低的三百石縣長,而長安縣丞是四百石官員。
不過霍光發現,張濟在談及河內郡時有些言語不祥,尤其提到王溫舒時更是異常。對於河內太守王溫舒,霍光也有所耳聞。說起來這位同樣也是張湯一手提拔起來的酷吏,不過這王溫舒卻是一個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人。現在雖然表面上他治理的河內郡一片升平,可私底下已經怨聲載道。不過因為這王溫舒面子功夫做得足夠,連漢武帝都對他多有讚賞,所以現在許多太守都尉都效仿他的行為,在境內大開殺戒,以殺立威,而這種舉動隱隱成為威脅大漢穩定的根源,只不過問題還沒有暴露罷了。
霍光知道歸知道,他一個長安令肯定還管不到各郡的事情,眼下先把長安治理好了才是正道。
從霍光的觀察來看,張濟應該還是一個比較可靠的人,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爭權奪利,愛耍陰謀詭計的人,這樣的人霍光就不用再去換了,可以讓他繼續做縣丞。
“你也先去忙吧,有什麽事本官再找你!”霍光初任長安令,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過霍光就不用這一招了,因為他雖然是初上任,不過長安縣衙已經換成了他的親信班底,到不用再去立什麽威,而一開始霍光也沒想過要乾些什麽大事,一切還是等熟悉了長安事物再說。
“把名冊拿來我看看!”待縣丞張濟走後,長安令的辦公室內就隻留下霍光、杜延年和甄有財三人。這個時期所謂的辦公室其實也就是一個簡單的房間,而後擺設了幾張幾案。
縣衙名冊也是一卷竹簡,這個時期紙張還沒有廣泛使用,而布帛等物也太過奢侈,而且沒有竹簡保存的時間長,所以一般記錄還是以竹簡為主。
霍光打開竹簡從頭掃過,他發現這冊竹簡前半部明顯刻的有些時間了,而後半部竟然還有幾片竹簡是新的,而中間還有幾片竹簡上的名字被刀筆劃去。霍光估計被劃去的名字應該就是隨尹齊而去的原長安縣吏,至於後面幾片新竹簡上的名字應該就是霍去病為自己安排的那批刀筆吏。
對於竹簡上的名字霍光只是一掃而過,而且這些名字大多普普通通,不過就在霍光看到最後那幾片新竹簡上時,目光落在一個名字上,不由的讓他深吸了一口氣。
“田千秋……怎麽這麽巧?他竟然做了長安縣吏!”對於田千秋這個名字霍光並不陌生,說起來如果一切按原本的歷史發展,自己和他將來還會有許多交集。
不過對於田千秋這個人霍光原本就沒怎麽上心,因為這個人能力其實並不出眾,雖然田千秋是漢武帝最後一任丞相,而且到漢武帝死後他還做了十來年的丞相。不過後世史學的評價通常將此人比作霍光的應聲蟲,可以說他這丞相完全就是一個擺設。
而且霍光清楚,田千秋的歷史作用其實並不大,他只不過是在恰當的時候為太子劉據鳴了一下冤,算是順應了歷史潮流,而後便被漢武帝一路提拔,成為了古今升官最快的人之一。
霍光並沒有重用田千秋的心思,因為一旦沒有太子劉據的巫蠱案,那麽田千秋就只能做一輩子小吏,對於一個並無能力的人,霍光也不打算去耗費精力栽培,目前就讓田千秋安安心心的做一個佐吏。
“延年兄,看來咱們的家底也不大嘛!這全衙上下加起來也就一百三十四人,其中衙役八十五人。算起來比起一般的郡縣縣衙還不如啊!”霍光合上名冊笑著對杜延年說道,在整卷名冊中霍光除了發現田千秋,便沒有其他的發現了。
“大人,長安縣位置特殊,其實我們也多處置一些民訟糾紛,拱衛京師有中尉府和衛尉府,長安巡邏和治安也由中尉府負責,咱們縣衙倒是沒什麽事,這樣一來縣衙就多是文吏了!”杜延年以為霍光還不知道,就略微解釋道。
因為此時漢武帝還沒有正式設置羽林軍和八校尉,所以拱衛長安的任務還是由南北二軍輪流執行,一般一年輪換一次。中尉府就是指北軍,衛尉府就是指南軍,這兩支軍隊也是漢武帝中前期最強大的中央武裝部隊。因為有了這兩支軍隊,所以長安縣衙除了幾個衙役裝模作樣的巡巡街,其實整個長安城根本不需要縣衙去維護治安,而且在長安縣衙上面還有一個權力更大的內史府。
“那這麽一說咱們縣衙豈不是不用幹什麽事了?”此時甄有財在一旁疑惑的問道,杜延年不知道,其實霍光剛才那話裡的意思和甄有財的問題差不多,那就是他們這個長安縣衙究竟需要做什麽,或者說對於這個縣衙最難辦的是什麽?
無論古今一個行政機構最主要的壓力應該就是來自兩個方面,一是治所的穩定,任何行政機構都害怕出現暴亂起義這些事。而另一個就是來自上級部門布置的任務,或者說對中央政策的執行。
長安縣應該不存在第一個問題,因為如果長安都出現這種情況了,那麽大漢就徹底完了。而第二個問題對於長安來說,就比其它郡縣要嚴峻的多了,因為這裡就是天子腳下,任何法令肯定會先從這裡實施,相應的考核也更加嚴格!
霍光知道,漢武帝時期也出現過不少荒唐或者錯誤的政策,而許多官員因為反對這些政策,或者領會錯了政策精神而因此送命,其中包括義縱就是死在這上面。霍光現在擔心的就是剛剛開始實施的‘緡錢令’會不會成為自己政治生涯上的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