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今年才十一歲,身子骨又瘦小,看著甚至只有八九歲模樣。
這樣稚嫩的一個孩子,小小的腦袋被包住了一大半,露出的地方青青腫腫,滿是傷痕。
她雙眸緊閉,氣息近無,要不是大夫說了沒事,她幾乎懷疑她已經死了。
春曦在身旁低聲道:“來了莊子上後,那兩個狗東西不但沒有反省,反怪秋光手腳不利索,才被姑娘抓到了,說秋光害苦了他們……喝了酒打她,不喝酒也打她……”
“別說了!”畫屏低聲喝止,擔憂地看了池棠一眼。
池棠聽得幾乎喘不過氣,緩了許久才問道:“那不是她親爹、親哥哥嗎?”
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難道前世她離開吳郡後,秋光也是這樣的境遇?
春曦笑了一聲,低低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愛子女,尤其是女兒……”
池棠突然想起,春曦似乎就是被父母賣掉的。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愛子女,他們有些會把孩子賣掉,有些會將孩子當作可以隨意打罵的畜牲……
畫屏見她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樣,心中暗道不好。
她們家姑娘從小到大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一點汙糟都沒見過,怎麽受得了這種事?
她瞪了春曦一眼,軟著聲音勸撫道:“這種事是少有的,秋光一直跟在姑娘身邊,同父兄不常見面,沒什麽感情,何況那兩人一個好酒一個好賭,本來就畜生不如,尋常父兄哪有這樣的?你想想陸家的小郎們,是不是個個都很愛護妹妹?”一邊說著,一邊將池棠往門外拉。
池棠聽她這麽一說,臉色終於緩了過來。
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她現在這樣,也不好挪動,春曦先留下照看她,等我跟爹爹說一聲——”
說到這裡,突然被外面一陣喧嘩打斷了。
春曦臉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往她身後躲了躲。
池棠剛蹙眉抬頭,便見一人推搡著往裡闖,口中罵罵咧咧:“我來看自家妹子怎麽了?那丫頭死了沒?兩頓飯沒做了,別讓我逮到她裝死!”
不及靠近,便是一股酒氣衝面。
畫屏忙擋在她面前,厲聲喝道:“什麽人這麽沒規矩!姑娘在這兒,還不把他拉出去!”
那人被她一喝,停了腳步,眼暈臉紅地打量了她們幾眼,笑嘻嘻道:“原來是姑娘啊!好多年沒見著了,姑娘還記得你奶哥哥不?”
一邊說著,一邊滴溜溜轉著眼珠子往畫屏身後看去。
池棠剛見過奄奄一息的秋光,此時一見陶尚榮便怒紅了眼,連吸兩口氣,氣得聲音直顫:“叫他、叫他滾出去!”
畫屏也又氣又急,指著門口追進來的婆子們怒吼:“你們都是死人嗎?就這樣任由他闖進來,回頭府君知道了,要你們好看!”
婆子們忙惶恐去拉扯。
陶尚榮一面掙扎一面嚷道:“我來看看我妹子怎麽了?府君管我找自家妹子了?”
陶尚榮跟秋光長得很不一樣,秋光瘦瘦小小,他卻壯得像頭牛,又喝了酒,蠻勁十足,這群婆子先前就拉不住他,現在應付起來一樣困難。
池棠看得有些不安,吩咐道:“去把莫七喊來!”
她當然不是隻帶了幾名貼身婢女就出門,她每回出門,都有池長庭指派的兩名侍衛——莫三和莫七輪流充當車夫。
剛才進了莊子,池棠急著過來看秋光,莫七還留在門外栓車一時沒進來。
畫屏猶豫了一下,
繞開陶尚榮往外走去。 陶尚榮看在眼裡,冷笑一聲,道:“姑娘也是我娘奶大的,怎麽對哥哥這麽心狠?”
說罷,突然大喝一聲,用力甩開拉扯的婆子,眼冒凶光地朝池棠大步走去——
“你要幹什麽!”畫屏大驚失色地衝了回來,攔在他面前。
五六個婆子都拉不住,何況一個柔柔弱弱的畫屏。
他橫臂一甩,將畫屏摔了出去,朝著她啐了一口,道:“老子找自己妹子,你管得著嗎?”
池棠見畫屏好似摔得不輕,這邊陶尚榮又繼續大步朝自己衝來,想要拉著春曦避開。
這莊子不大,縱然沒人去喊莫七,鬧出了這麽大動靜,莫七很快也能趕來。
可手上剛一用力,卻遭到了春曦的反抗,池棠立即反應過來,秋光還在屋裡。
看陶尚榮的架勢,闖進去說不準就要把人拉下床,秋光怎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池棠一咬牙,擋在門口,大聲道:“你再往前一步試試!你若敢冒犯我,我爹爹不會放過你的!”
陶尚榮腳步一晃,停了下來,看著她癡癡笑道:“我怎麽敢冒犯姑娘?姑娘這樣好看,我對姑娘好還來不及呢!”說著,搖搖晃晃往前衝去。
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側面竄出,如同脫弦的箭矢,朝陶尚榮身上撞去。
分毫不差的相撞,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氣,陶尚榮水牛似的身軀竟然被撞得飛了出去,摔在台階上,幾乎震得地面抖了一抖。
他抽搐了兩下,沒有起來。
“快把他綁起來!”畫屏急忙道。
婆子們一擁而上將陶尚榮壓住時,莫七也終於趕到。
池棠扶著春曦的手,兩人都是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看向剛才從隔壁屋子衝出來救她的啞巴青年。
青年把人撞飛後,自己也摔倒在了地上,蜷縮著身子左右翻滾呻吟,好像也摔得不輕的樣子,大夫也跑出來了,正在替他查看傷勢。
池棠緊張地問:“你沒事吧?摔到哪兒了?”
青年皺著一張臉,一邊“啊”、“啊”地叫著,一邊在身上前前後後拍了不下十幾個部位。
池棠心裡明白他這是在回答她“摔到哪兒”的問題,但不知怎麽,看上去挺像亂拍一氣的。
不過看他的身形遠不如陶尚榮來得健壯,一下將人撞那麽遠,想必自己也摔得不輕。
總是為了她而受的傷,池棠急得眼淚汪汪:“大夫,他怎麽樣?是不是摔到骨頭了?”
大夫看過之後,神色卻有些古怪,搖了搖頭道:“沒什麽大礙,摔得不結實,可能是、可能是這位小郎比較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