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燈火如螢,照不透濃濃冬夜。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看不清了。
池長庭收回目光,轉身向內走去,臉上笑容漸漸斂起。
進屋,關門,對上那張讓他魂牽夢縈多年的臉,心裡卻毫無波瀾。
阿棠說得對,只是一張臉,別人或許會認錯,但他們父女是不可能分辨不出的。
轉身坐下,淡淡吩咐:“解開!”
穴道解開後,阿如無力癱坐在地,含淚看著他,怯怯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自己出去被人看到……”
池長庭別開臉,看著手邊茶盞,問道:“誰派你來的?”
阿如怔了怔,神色迷茫:“阿郎,你說什麽?”
池長庭使了個眼色。
很快,一名年過半百的男子被帶了上來。
阿如一見他,瞬間變了臉色。
“誰派你來的?”池長庭再問,依然沒有看她。
“我沒有……”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不認識他,我對阿郎是真心的,絕無半分歹意,你——”她忽然落淚,哭得既委屈又迷茫,“你剛才不是還……為何突然這樣疑我?阿郎,你看看我,你為何不看看你的阿如,阿如是真心愛慕你……”
池長庭轉過頭,看著她。
眸中似有一團火焰,燙得她瑟縮了一下。
“啪!”他捏在手裡的茶盞突然碎裂。
下一刻,池長庭俯身對著她,一手按著她的肩,一手將碎瓷抵在她臉上。
阿如掙扎著想躲開,卻絲毫都動不了。
碎瓷鋒利的邊緣在臉上輕輕一壓,就迸出了血珠。
阿如嚇得面色慘白,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我不看你,是怕自己忍不住動手弄死你,”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眼裡火焰冷卻,神色淡然自持,“憑你,也配頂著這張臉說愛慕我?”
阿如睜大眼睛,無聲地流著淚。
展遇怕他真的一個衝動弄死了阿如,小聲提醒了一聲。
池長庭才丟了碎瓷,回到坐榻上。
“我、我不知道是誰……”阿如終於開了口。
但她知道得也不多。
她原是蜀地農家女,兩年前被父母賣給了一名神秘男子。
“他們說我長得像池二夫人,只要稍作改變,就能一模一樣,所以找了這位大夫,還有一名蒙面女子為我換容——”
“蒙面女子?”池長庭打斷她的話。
“是,”阿如忙道,“她一直蒙著臉,不知道長什麽樣,聽聲音大概二十歲上下,是她指揮大夫換容的!”
池長庭看向地上那名男子。
男子哆嗦了一下,道:“我也沒看到過那名女子的長相,帶她來的人我也不認得。”
池長庭沉吟不語。
安排這一切的人十分謹慎。
大夫、阿如還有那名蒙面女子都是不同的人負責的,大夫和阿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觸的是什麽人。
要不是李姝,他或許很難找到線索。
池長庭也沒想到,這次的局,居然是從李姝那裡破的。
由於一場急雨,衝沒了阿如的蹤跡,調查阿如的來歷便十分艱難。
但如果阿如是有心人安排的,第一步一定是想要他被阿如迷惑。
他索性留下阿如,並且將消息放了出去,想看看外面有什麽動作。
結果是李姝派人送來了這名大夫。
李姝或許知道一些,但是沒說,她隻想拆穿阿如的身份,其他的,她一字沒提。
池長庭也不可能去問李姝,隻寄希望於審訊。
“他們把你送來,有什麽交代?”池長庭問道。
阿如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不是奉命來對阿郎不利的!就算有,我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阿郎的事!”
池長庭淡淡看了她一眼:“什麽交代都沒有?”
阿如突然紅了臉,低頭訥訥道:“隻說、隻說讓我討得阿郎歡心……”
她被改換容貌後,看守她的人拿了一張畫像給她看。
畫上的男子劍眉星目,俊美不似凡人。
那人說,他叫池長庭,我們會送你到他身邊,你要做的,就是成為他的女人,讓他為你著迷,為你傾倒。
她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麽好看的男人,更不敢相信這樣的男人會喜歡自己。
後來她見到了他,才知道那幅畫的拙劣,連他十之一二的風采都沒有畫出。
這樣一個神仙一樣的人,會對著她溫柔地笑,那樣專注地看著她。
他溫柔多情的眼睛裡,看不到那個絕色美人,只看得到她。
她無法抗拒地淪陷了。
也難怪那些人沒有交代她更多,因為就算交代了,她也做不到。
除了隱瞞自己的來歷以博他青眼,她不舍得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她心甘情願頂著一張別人的臉,只要他喜歡就好——
“換了她的臉,放你們離開。”
她愕然抬頭。
他正看著她,或者說,正看著她的臉,神色複雜難辨。
但當對上她的眼睛時,目光就冷了下來。
“我也不為難你們,換了她這張臉,換成跟這張臉毫無相同之處,你們就可以走了。”池長庭道。
大夫喜出望外地磕頭應下。
阿如卻如雷轟頂:“不、不!”她慌忙朝池長庭爬去,卻被展遇拉回來,淚眼婆娑地掙扎喊道:“我不走!我不走!阿郎,你就讓我留下,為奴為婢,做牛做馬都可以,不要換我的臉,不要趕我走,求你,求你……”
他淡淡看著她:“這張臉本不是你的,也不該是你的。”
“我是被迫的!”她哭道,“是他們要我變成這個樣子,我沒辦法,我是無辜的……”
池長庭笑了笑,道:“你頂著這張臉作出那些爭寵小伎倆時,難道不知自己仗的是什麽?吾妻故去多年,尚有人利用她來欺騙她的夫君、她的女兒,她不無辜?你不過欺她已故,不能說話而已。”
她低聲哭著, 不敢回答。
“她雖然不在了,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負的。”他緩緩說著,目光如利刃一樣一寸一寸割在她臉上,“我現在不太方便帶著你們,我隻給你們七天,七天內,給她換一張臉,我送你們離開,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大夫慌忙搖頭:“能不能再寬限幾天,七天恐怕不行,七天做不到……”
池長庭淡淡看了他一眼:“做不到,我就把你們埋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阿如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不要……不要……我錯了、我知錯了,阿郎你饒了我吧……”
“有一點,你可能誤會了——”
池長庭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兩人。
“我池長庭,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