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儼從商陸那裡出來後,回到寢宮,換了正常裝束,再次離開行宮,徑直往五龍祠後面去。
山神廟內,廟祝也不知去了哪裡,只有陸子衿還在伏案抄經。
李儼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先生。”
陸子衿仍舊聚精會神書寫,眼皮也沒抬一下。
李儼再拜:“多謝先生方才沒有拆穿。”
陸子衿還是沒有理他。
李儼沉默了一會兒,又拜:“學生知錯。”
陸子衿終於停了筆,抬起頭,微微一笑,問道:“殿下覺得我為什麽沒有拆穿?”
李儼道:“學生對池姑娘並無輕侮之意。”
陸子衿點頭:“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何況這也稱不上善意。”
李儼面露愧色:“學生確實是為一己之私——”頓了頓,“當初隱匿於陸府,與池姑娘頗有往來,離開後,得知她思念學生,心有不忍——”
“她思念殿下,還是殿下思念她?”陸子衿似笑非笑看他。
李儼微微一怔,道:“學生也是思念她的,池姑娘天真可愛,相處時,學生一直視她如幼妹。”
陸子衿笑了笑,道:“我不管殿下把她當什麽,但這樣的事下不為例。”
李儼心中一歎,施禮應道:“學生遵命。”
他也不是存心要哄騙池小姑娘,實在是……有些著急了……
想到以後再也摸不到她細軟的發絲,聽不到她甜糯的嗓音,甚至可能在池長庭的干涉下,連人都見不到了,李儼突然覺得煩躁。
陸子衿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殿下不會以為這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會說了吧?”
李儼頓時臉色大變,匆匆一拜,奪門而出——
……
行宮內,池長庭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再給某太子機會騙自己女兒了。
“有件事,本來不想說的,事到如今,必須要告訴你了——”
池棠抱著被子,仰著臉好奇等他開口。
池長庭猶豫了一下,道:“這件事,並非爹爹要存心瞞你,只是涉及東宮機密,又關乎太子殿下的顏面,爹爹先前迫於壓力,沒有告訴你。”
池棠聽懂了:“是太子殿下不讓爹爹說嗎?既然是這樣機密的事,爹爹就不要說了吧?”
“不!”池長庭冷冷一笑,“早知今日,我一開始就應該告訴你——”
“府君,太子殿下駕到!”門外倉促來報。
池長庭眉頭一跳。
這樣跑來,該不會是想親自坦白吧?怎麽突然想通了?
被人揭穿和自己坦白完全是兩回事,不行!不能讓他得逞!
池長庭正要繼續說,卻被女兒猛地一拉袖子,低頭見她小臉煞白,拚命壓低聲音:“爹爹,太子殿下來幹什麽?”
爹爹剛要說什麽東宮機密,太子殿下就來了?難道是知道爹爹要泄密……
池長庭不知她在慌什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正打算先把話說完再出去應付太子殿下:“你先前在陸家——”
“殿下、殿下、殿下請稍候……”聽著腳步聲,絲毫未受阻撓,已經快到門口。
池長庭臉色一沉,起身按了按池棠的肩,道:“你歇著,爹爹出去看看!”
池棠坐在床上,卻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可惜門被池長庭帶上了,什麽也看不到,隻隱隱約約聽到外面的說話聲。
她仔細聽了一會兒——
好像有嚴侍衛的聲音?他也隨太子殿下一起來了?
池棠有心下床去偷看,可剛一動,就覺血流如注,頓時癱了回去,再聽外面說話聲仿佛遠了,索性躺了回去。
她這樣子,
還是不要出去見人了,爹爹總能搞定的。池棠想著,縮進了被子裡……
……
池長庭剛出臥房門,就見李儼疾步邁入門檻,抬頭見他,目光不避:“阿棠呢?”
池長庭挺身擋在他面前,冷冷道:“小女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請恕不能見駕!”
“那孤就在這裡稍坐,等她醒來!”李儼淡淡道。
池長庭目光一利,刀劍般剜向他。
李儼淡淡回視,並不避讓。
池長庭目光漸漸沉下,低聲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李儼看了他一會兒,轉身朝外走去。
出了院門,左右退去,李儼還沒來得及轉身,便聽見身後池太守幽幽道:“今日是臣女十四歲生辰,十四歲,是可以議婚的年紀了。”
李儼皺眉回頭:“才剛剛十四,池卿就這麽急著將她嫁出去?”
池長庭噎了一下,黑著臉道:“臣只是說她到了議婚的年紀,並沒有說要將她嫁出去!”
李儼面色稍緩, “嗯”了一聲。
池長庭吸了一口氣,冷冷道:“臣的意思是,臣女已經是大姑娘了,殿下應該避嫌了!”
李儼再次皺眉:“孤只是將她視作幼妹,並無她意!”
池長庭側目:“殿下之前不是還說將臣女視作子侄嗎?”
李儼沉默片刻,道:“阿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看著不像子侄。”
池長庭都氣笑了:“就她會長,你不會長?是不是過幾年你還打算喊她姑姑?”
李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池卿自重。”
池長庭暗暗把自己勸了一下,心平氣和道:“明年忙完會試,齊國公必定上疏請為殿下選妃,殿下在這個關頭親近臣女,落在有心人眼裡,恐怕不妥。”
李儼不語。
他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心裡,池小姑娘是單純地喜歡他,他也是單純地疼愛她,就如他也疼愛薛十二一樣——
當然,池小姑娘比薛十二乖多了,他難免偏疼幾分。
除此之外,真的沒想過別的。
池長庭說得沒錯,過了年他都二十一了,明年勢必會擇選太子妃,他要是太親近池小姑娘,外人難免有些猜測,而齊國公看中的一直是謝氏女,就連側妃都沒提過池長庭之女……
當然提了池長庭也不會答應的,就算池長庭答應,他都不會答應。
他對池小姑娘真的只是單純的疼愛,怎麽可能納她為側妃?那不是太委屈她了?
可人言可畏,他親近她,最後卻沒有娶她,萬一別人誤以為他看不上她,嘲笑她、欺辱她怎麽辦?
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