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天，航空城的天是暗得越來越早了。”

　　李解剛搬好凳子坐在台下等節目開場，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的還是天氣這類的老套開場白。

　　李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站起來。來人是個熟面孔，也不回計較什麽站著或是坐著的問題，現在的人沒那麽講究。

　　他看著那人拖著個凳子在他旁邊坐下，回道:“誰說不是呢。”

　　今天早上的時候就有人挨家挨戶敲門，說是附近的這個福利院晚上要舉辦歌舞晚會，大家記得來看。

　　李解一個人待在家裡悶得慌，再加上昨天晚上斷網斷電，他就更不想被關在屋子裡，更何況福利院的孩子們會在晚會上唱歌，於是他當即就答應了。

　　帶上小凳子，抓兩把瓜子，李解就這麽出門了。

　　很顯然，工作人員通知的不止他一家，但凳子和瓜子都像他這樣帶齊全了人確實不多。

　　這不，用天色作為開場白的這個家夥伸手就從李解這順走了幾把瓜子。

　　李解有些生氣:“張妙曼，你怎麽能這樣！”

　　張妙曼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單手祈禱告罪:“我家裡沒有備好瓜子，理解一下，李解萬歲！”

　　“我是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這麽隨便拿別人的瓜子！”

　　“你可不是別人。”

　　李解被張妙曼的話噎著了，不說話生悶氣。

　　天色越暗，福利院內外的燈光打了起來，紅色裝扮的舞台在這個時候顯得分外喜慶。

　　李解忍不住感歎了一句:“真好。”

　　晚會的節目還沒開始，他的視線飄向了更遠方，遠處航空城的城牆在黑暗中佇立，李解接著說了一句:“真好啊……”

　　“什麽真好?”

　　“這些孩子們，這些表演，這個城市。我們能生活在這個城市裡，能好好地活著，真好啊……”

　　張妙曼像是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她摸了摸李解的腦袋:“李解，你沒生病吧?”

　　見到李解對自己怒目而視，張妙曼笑著縮回了手:“我這不是擔心你嘛。李解，你什麽時候又這麽喜歡航空城了。昨天晚上斷網斷電的時候你在樓上可不是這麽喊的。”

　　張妙曼家和李解家是上下樓，因此有一點動靜他們彼此都會知道。

　　昨晚李解正在家看著恐怖片，情節正好演到了怪物出現，主人公陷入黑暗，斷網斷電的場景。

　　他沒有像大部分恐怖片主人公一樣大喊大叫，他有自己驚慌失措的風格。

　　李解在斷電後先是摸索著到陽台，站到有亮光的地方，也不管有沒有聽眾，他就這麽站在陽台上開始批判航空城的種種不合理之處。

　　在李解的批判中，航空城幾乎一無是處，到處群魔亂舞。他越是批判，對航空城的認同感也就越低，這種情緒在下午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只是有一絲留戀。

　　可在下午的某個時間點，李解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開始慢慢想通，又開始感歎自己生活在航空城裡是多麽幸福。

　　“我也不知道……”

　　這句話張妙曼沒聽清，因為台上的音響放起了背景音樂，主持人已經入場。

　　“誒誒誒，晚會開始了。”

　　在網絡管理中心的基地內，付印召集了其他幾個同伴。

　　付印他們是今天早上才被安排到這個任務的。

　　張大人說今天的晚會直播是重中之重，他們要做的是保證今晚各處晚會直播的順暢。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監控晚會期間的網絡輿論，彈幕和各種社交平台的言論都需要審核控制。　　輿情監控按照晚會地點的不同分為不同的小組，付印他們負責李日天所在的福利院晚會。

　　他們現在面前掛著十幾個屏幕，正中最大的那塊用來放福利院小黑節晚會的直播，其他十幾塊分別監控幾大社交媒體和網絡貼吧等頁面。

　　和付印想象不同的是，第一個走上來的不是小朋友們，而是一些中年到老年的男男女女。

　　有一些人看上去很眼熟，有一些就乾脆是認識的人。

　　“誒，那不是我爹嗎?他怎麽在上面?”

　　“付印，站在中間的那兩個是不是你爸媽?”

　　“怎麽回事?我爺爺奶奶怎麽站上去了，他們不會唱歌的啊！”

　　小組裡的眾人多多少少都在直播的第一個節目裡找到了自己的親友，心神也不由得集中起來。

　　直播中的眾人走到了台上，神情莊重，一言不發。

　　“是不是沒開聲音?”

　　有人跑到揚聲器那邊，把聲音開到了最大。

　　下一秒，他們就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我恭喜你發財！”

　　“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請過來！”

　　台上的老兵們怒目圓睜，大吼著唱完了整首歡快的歌，表情莊重地走下了舞台。

　　監控室裡的付印等人被震得有些發懵，好在這第一首節目的時間並不長。

　　付印揉了揉耳朵，發布命令:“各位，第一個節目已經表演完了。威力也是有目共睹，大家開始監控各大平台的輿論環境吧。彈幕也要記得及時封禁。”

　　有隊員發現了目標:“隊長，果然有人在帶節奏！”

　　“隊長，這裡也有！”

　　“這裡也是！”

　　付印大致瀏覽了一遍各個平台的文章，大意幾乎一樣，都是在批判晚會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這些文章本身的觀點無可指摘，但問題是，這幾個平台出現的文章核心觀點就是這麽一個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發布的時間也差不多。

　　文章之中也都暗地裡將重心轉向航空城的領導層，莫名其妙開始質疑起航空城的安全問題。

　　他們往往還會附上一兩張妖魔怪物的惡心圖片，再統一地用意思相近的一句話作為結尾:“航空城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呵呵……懂得都懂。”

　　文章邏輯不通順，但包含的觀點很極端，這掩蓋了它本身的混亂。

　　“先封禁這一批文章，搜查他們的IP地址，通報給張大人那邊。”

　　封禁刪帖並不困難，航空城的網絡已經被徹底改造，掌控權在航空城方面。

　　很快，隊友就向付印通報:“隊長，這批帖子已經封禁刪帖了，只是IP地址……”

　　付印道:“多花點時間沒關系。既然這是有組織的發帖帶節奏，他們肯定也做好了IP地址的轉移準備。”

　　“不是的。對方幾乎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我們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IP地址，這些地址來自304基站……”

　　付印道:“先保持觀察，我詢問一下張大人是否能夠直接封禁掉那批地址。這個是什麽?放大。”

　　最邊角的畫面被轉移到正中的大屏，畫面之中眾人都在奮力地抵著牆壁，似乎正在阻止著什麽。

　　“這個信號來自於福利院附近那段城牆的維護小組，他們正在直播修複城牆……出事了！”

　　畫面正中，一個頗瘦的少年雙手染著火焰，奮力抵著牆面。

　　被火焰灼燒的部位漸漸變得穩固牢靠，可在火焰的覆蓋范圍之外，一塊塊青磚松動。

　　磚塊掉的越來越多，牆面漸漸出現空洞。

　　空洞之中，可見的只有黑暗。

　　城牆，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