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直播！”李父的神色變得緊張:“老師，他沒有直播什麽不和諧的內容吧?”

　　“沒有，就是單純的賺錢的內容。他不是通過直播平台的禮物打賞分成之類的賺錢，而是他的直播內容本身就是讓錢無中生有……”

　　李父啞然失笑:“曉暉他……”

　　“我……”

　　馮不識還沒說完話，就感覺身下的藤椅搖搖晃晃，當他試圖站起的時候，藤椅整個散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全身打了個冷戰，他這才意識到許久沒有出現的倒霉事件又發生了。

　　馮不識心裡暗道倒霉，一邊尷尬地對李父道歉:“李爸爸不好意思，這個椅子我會賠的……”

　　李父一邊幫著收拾一邊奇怪道:“馮老師，你小時候有沒有上過電視直播?”

　　馮不識隻好承認:“如果你指的是那個霉神的話……就是我。”

　　“啊，原來是你呀。”

　　李父讓出自己的椅子，馮不識趕忙拒絕:“我怕再塌了，站著挺好的。”

　　李父也站起來，打量著馮不識。

　　兩人間的沉默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李父開口道:“馮老師，既然是你的話，那我也可以不顧忌地說了。我確實缺錢。”

　　看到馮不識神情尷尬，李父解釋說:“馮老師，我說這話不是想要找你借錢，就只是單純地想說說話。曉暉那孩子只知道我們家缺錢，但無法理解我缺錢的原因。”

　　“我剛剛發現，我沒有報上我的名字，實在是有些失禮。馮老師，我的名字是李仁，是李曉暉的父親。”

　　“你或許會好奇，在這麽個髒亂的地方，竟然還會有一間花店，還隻賣紫羅蘭……像我這樣的人，應該很奇怪吧。”

　　“航空城外有一塊空地，我就在那裡種花。那塊地是我和孩子他媽逃難到航空城的時候選中的。那個時候航空城的聚集地還沒有發展起來，大家都是一戶戶艱難求生，或多或少都會種種地。種地，我們的老傳統了。”

　　“孩子媽是個浪漫的女人，當我還在為下一頓吃的東西發愁的時候，她已經在跟我暢想著那塊土地種滿紫羅蘭會是什麽樣子了。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喜歡紫羅蘭，她喜歡紫色。”

　　“那塊地很特殊，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它真的能種出來，紫羅蘭明明是南方地區才能長起來的。這也算是幻想之戰能帶來為數不多的浪漫了吧……總之，我們在一邊種著糧食，一邊種著在廢墟裡帶出來的紫羅蘭花。”

　　“航空城在慢慢組建，她懷上了曉暉，那片土地需要種的糧食越來越少，種出來的紫羅蘭越來越多。紫羅蘭連成片之後應該會很好看吧……”

　　“在航空城的聚集區成規模之後，開始有人來搜羅我們這些散布在荒野中的難民。我們轉到航空城居住。不過我們還是忘不了那片紫羅蘭，時不時地去看一看。”

　　這時，李仁的語氣開始變得低沉:“我總是會不切實際地幻想，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那裡該有多好啊……可是妖魔的出現從來不講溫情。有天晚上，一隻渾身漆黑的妖魔跑進了航空城。那個時候我們還不夠強大，死了很多人。它最後渾身是傷地出現在我家裡。她被妖魔擊倒在地上，我很害怕，我害怕會失去她。”

　　“為了不失去她，我點燃了記憶。”

　　“那是幻想軍團教我們的，人的記憶就是一生。我燃燒人生消滅了妖魔，卻沒能救下她。”

　　“我失去了她。

我甚至記不住她的名字，只能用一個孩子媽來稱呼她。”　　“我知道我有過一個愛人，她和我的孩子是李曉暉，我知道她喜歡紫羅蘭，我知道我們曾經有過很多美好的瞬間……可是我現在只知道這些。我忘記了她長什麽樣，我忘記了她笑起來有多好看，我忘記了她對我說過幾次‘我愛你’，她一定說過，可我現在想不起哪怕一次！”

　　“馮老師，我就快要死了。”

　　“李爸爸，你……”

　　李仁的神情溫和:“當初軍團的教官跟我們說過的，不要輕易燃燒自己的記憶，一時的強大力量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使用過這個禁術的人會加速身體的衰敗……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死了。”

　　“一開始的時候，我很擔心曉暉的未來，所以我聯系了一個和我同姓的戰友在我死後接濟他。而現在，我最擔心的是，即將死去的時候仍然想不起她的臉。”

　　“我嘗試了很多事情，走過了我們曾經走過的一段段路。收效甚微，直到我有一天重回了那塊地，看到一株紫羅蘭在隨風搖曳。”

　　“每種下一株，每收獲一株，每賣出一株……我對她的記憶就會清晰一點點。有時候我甚至能在夢中聽到她的聲音……”

　　“我需要更多的錢，種更多的紫羅蘭。”

　　“臨死之前，我想找回她……”

　　馮不識是迷迷糊糊地走出棚戶區的。

　　只是一次簡單的家訪，卻莫名聽到了家長的愛情故事。

　　馮不識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對於李仁的舉動只有感慨。

　　與之相比，他更擔心的是李曉暉，他的未來怎麽辦。

　　記事之前就是去了母親，十多歲又將要失去父親……

　　馮不識離開之後，李曉暉從居住區跑了出來。安然度過家訪之後他松了口氣，接著朝李仁討要手機。

　　賺錢是一件需要堅持的事情，直播賺錢更是如此。

　　李仁有意識地忘記了馮不識的勸導，繼續把手機交給了李曉暉。

　　看著兒子熟練地打開直播平台之後，先是準備好要直播的紙盒，又找來一個廢棄的手電筒打光，隨後才一臉莊重地準備打開直播。

　　“曉暉， 聽說你們要開個運動會了?”

　　“是呀。”

　　“剛才你們老師跟我說想讓你代表他參加。”

　　“馮老師?”

　　李曉暉回想了近期馮不識的表現。

　　雖然總是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之後又用一個“你們現在可能還不懂”來結尾，但總的來說這個老師人還是不錯的，信守諾言，家訪的時候不該說的事情都沒說。

　　“好，我肯定幫他得個好成績！”

　　“曉暉有信心，那就好。”

　　琢磨許久，李仁還是選擇了最生硬的開頭:“曉暉呀，假如哪天爸爸要出個遠門的話，你能不能去你李昊叔叔家住一段時間?”

　　“出遠門是什麽?”

　　李曉暉也不直播了，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

　　“就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老爸不去行不行呢?”

　　“不行。那你餓了能不能不吃飯呢?”

　　“老爸那我可以不吃飯，你不要出遠門好不好。”

　　“你不喜歡李昊叔叔那裡嗎?”

　　“不是。那老爸能帶我出遠門嗎?”

　　“李昊叔叔那裡的小朋友們說話很好聽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那裡嗎?”

　　“老爸，你不要我了嗎?”

　　“怎麽可能呢！”

　　“你原來跟我說媽媽也是出了遠門的。她一直沒有回來。”

　　李仁語氣一滯。

　　“別玩手機了，準備明天的運動會！”

　　李仁抽走手機，逃開了。

　　夜色下，他給李日天編輯著短信:“昊哥，等我死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