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疏和秦如雪正邊走邊聊天，突然就聽見了遠處的驚叫聲，那是人群雜糅在一起的聲音。

　　“快跑！快跑啊！”

　　“不行了！那是什麽！是妖怪啊！”

　　廟會上聚集的人群開始混亂起來，一些人在道路上倉惶奔走，從他們的面部表情來看，大多驚恐不安。

　　陳疏拽住了一個跑過來的人，想問一下前面發生什麽事情了，對方一甩袖子，壓根沒有給陳疏開口的機會。

　　怎麽回事?

　　該不會是……

　　他隻頃刻一想，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最壞的想法。

　　該不會那位湖君上岸了吧?

　　大概僅僅是在腦子裡一閃而過。

　　街上一團亂，人群又擁擠，陳疏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楊鎮。

　　“楊掌櫃！”他喊了一聲，楊鎮正抱著一個女童往這邊跑。

　　“陳疏?”

　　楊鎮在陳疏面前停了下來，他懷中的女童瞪大眼睛看著陳疏。

　　“前面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楊鎮正尋摸怎麽開口，他懷中的女童說道:“有妖怪！好大好多的魚！從水裡爬出來了。”

　　小女孩說話奶聲奶氣的，卻不像楊鎮那樣面有憂色，也不像周圍的人群慌亂不堪，可能是因為不諳世事。

　　“有妖怪從水裡出來了，很多，半魚半人。”楊鎮說道，“你要去嗎?”

　　“你有沒有看見海棠和洛凝?”

　　“聖女我沒看見，林小姐在那湖邊呢。”

　　“我知道了。”陳疏點點頭，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秦如雪，“你能不能把她帶走，我要去那邊看看。”

　　“沒問題。”

　　秦如雪擔憂的看了陳疏一眼，陳疏對她笑笑:“回家等我。”

　　“你自己小心。”

　　陳疏點點頭，沒再說話，逆著人潮往湖邊走去。

　　跑了不一會兒，奔逃人群變得稀少了。

　　他漸漸走近湖另一邊的堤岸，不同於他和夢遺和尚相遇的地方，這一側的堤岸霧氣氤氳，慘淡的月光刺不破這些霧靄。

　　在深沉的白霧中，能依稀看見湖面上的光點，那大概是尚在水中的河燈。

　　有一些影影綽綽的形狀在白色霧氣中扭曲，怪誕的模樣讓人僅僅看一眼就心下惶恐。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於是有一隻扒開霧氣，將它醜陋的臉露出來的時候，有一些仍然留在霧中還未奔逃走的好奇人士驚叫著跑遠了。

　　陳疏只是看著那張臉。

　　一張很像魚類的臉，凸這大大的眼珠子，臉上扭曲的鱗片縱橫交錯，鼻子塌陷下去，隱藏在突出來的嘴巴當中，兩邊臉側還有著血紅的肉鰓。

　　這就是妖怪。

　　未化形，未開智的妖怪。

　　醜陋的模仿人形，卻難以掩蓋獸性，服從於最低等的欲望，如同真正的白癡一樣。

　　是這種妖怪。

　　和鬱彩瓊那種大妖是天差地別。

　　對方手中握著一根魚叉，陳疏不懂妖怪的進化和分類，也不明白它們的武器是怎麽來的，究竟又是如何選擇。

　　“呲嚕……呲嚕……”

　　那惡心的嘴巴中發出異常的聲響，聽起來叫人頭皮發麻。

　　那隻半魚非人的惡心東西，瞪大的水泡眼呆滯地轉動了幾下，看向了陳疏，隨後便定格在這個方位。

　　陳疏沒能明白那種眼睛裡到底有沒有眼神，但他確實能感受到一種仇恨。

　　妖怪仇恨人類是理所當然的，

天生就有靈智就有仙資的人類，是它們嫉妒的對象。　　但這個魚人怪物，對陳疏很明顯並不是這種簡單的嫉恨。

　　而是一種，超越仇恨更在其之上的憤怒，憎恨甚至順延著霧氣爬了過來，就好像陳疏曾經殺過它全家還把它全家的肉割下來給它吃。

　　當然，這只是比喻，肯定是比喻……

　　於是，在某種仇恨的催動下，原本就沒什麽智慧的魚人撕扯著霧氣，向陳疏這邊走來，它的雙腳是巨大的蹼趾，走在石板地面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妖怪走了過來，身上的惡臭清晰可聞，它高高舉起魚叉，腫大的眼球中血絲透露著殘忍。

　　陳疏像呆住了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動。

　　但他露出了冷笑。

　　魚叉高舉泛著寒光，刺向陳疏。

　　被打爛的，散發著魚腥的，難以辨識的，惡臭屍體被扔在一邊。

　　“施主，你沒事吧?”夢遺和尚站在那裡，用僧衣一角擦了擦拳頭上的血。

　　這個光頭，一拳就把妖怪打死了。

　　“我還可以……”陳疏說道，“就是嚇到了。”

　　“想不到施主果真仁義為懷，又膽識過人，這種凶險之地，也敢挺身而出。”

　　“你很會誇人啊，你這麽說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高尚了。”陳疏說道。“你剛從霧裡面出來?”

　　陳疏注意到夢遺的身上多有血跡泥汙， 甚至因為霧氣沾染有些濕漉漉，顯然已經進過霧中了。

　　“那不是霧。”夢遺說道。

　　“那是什麽?”

　　“那是仙氳，是湖君的氣機。”夢遺遲疑了一下說道，“不說這個了，施主，咱們得趕緊去救人。”

　　“救人?”陳疏一愣，突然說道:“既然你從裡面剛出來，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子?”

　　夢遺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看見，不過那裡有一個白裙女子。”夢遺頓了頓又說道，“湖君似乎把目標放在她的身上，我們得趕緊去救她。”

　　那是洛凝。

　　“那你自己趕緊去吧。”陳疏說道，“我得去別處找我一個朋友。”

　　“我覺得施主還是跟我同往比較好，前面地方挺大的，你要找的人肯定也在那裡。”

　　“就一個湖岸，能有多大?”陳疏撇撇嘴，“我還是去別的地方……啊！”

　　夢遺突然推了一下他的背，他一個趔趄，往前多走了幾步。近處的霧氣慢慢稀釋，最終視力能望及湖面。

　　那原本水煙渺渺，河燈熒熒的湖面，在霧氣籠呈下，水上立著一座宮殿。

　　像是突然從湖底冒出來一樣。

　　那宮殿說不上多雄偉，甚至有幾分陰森，怪異扭曲的食青石城牆，奇特的圖騰。

　　以及，密密麻麻的類魚生物、水鬼、以及其他的一些東西。

　　“這……這是什麽?”陳疏問道。

　　“這是湖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