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首異處的鯰魚精屍體扔到一邊，陳疏揉了揉臉。

　　剛才讓對方砸在地上的身體一側發出呻吟，疼痛麻痹了大部分神經。他彎腰想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把劍，手指還未碰到劍柄，卻又停住了。

　　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想起海棠的臉。

　　“對不起。”也不知道是跟誰說的。

　　總之，他握住了劍柄。

　　這把劍很普通，沒有劍鍔，所製的鐵材也無從分辨，甚至上面還留有鯰魚腹中的惡臭。但好在，它有足夠的承受力，不至於讓陳疏輕輕一握就折斷。

　　但也僅此而已了，假使用它去全力劈砍，想必也會崩散成鐵屑吧。

　　尚且能用。

　　是這麽認為的，因此向前邁出的腳步也沒有停滯住。

　　在昏暗腥臭的通道裡走了一會兒，甚至快要被汙濁潮濕的空氣弄壞了鼻子，他見到了些許光亮。並不刺眼，也不是像宮殿其他地方所謂夜明珠的那種清冷的光華，僅僅只是燈火。

　　這種地方竟然還有燈火?

　　他有些疑惑，向前走了幾步，是一間近似臥室的地方。不過已經破爛不堪，石塊崩落的到處都是。

　　這也正常，所謂湖君洞府，本來就是這位湖神的神力前置而就。仙凡兩隔後，仙位崩殂，這處宮殿還未崩塌，也只是因為時間太短而已。

　　距離那斬開天途的一劍揮下，才不過五年罷了。

　　陳疏在這間臥室轉悠了一圈，沒能找到什麽有意義的東西，但是卻找到了幾片蛇褪下的死皮。

　　看來這陽澄湖君，是一條水蛇，只是不知究竟有沒有化蛟。從他登臨仙位仍只是小小湖神來看，十有八九尚未化蛟。

　　屋中還有一些木質擺設，陳疏上前拉開一個衣櫃，看見了.....用水鼠皮做的皮鞭，能大量流出燭淚的油脂蠟燭，黑色的緊身皮衣，一些過於大膽的女性內衣，一個塗色詭異的半臉面具。

　　“草！還有這種愛好！”陳疏忍不住把草生了出來。

　　鄙視歸鄙視，但他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放到了那個面具上，想了想，把面具拿了出來。

　　這面具雖然塗色古怪，而且有一種異樣的香氣，但陳疏依然把它蓋在了臉上。

　　面具有些小，並不適合自己的臉，不過問題不大。

　　他又繞了繞這間臥室，找出一件還算合身的衣服，款式有些古舊，上面刻著細碎的花紋，他也給它換上了。

　　走到一面銅鏡前，他照了照。

　　“沒什麽用啊，還是一樣的帥。”陳疏嘟囔道，“海棠一眼就能看出來吧。”

　　不過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無論如何，他連劍都再次握住了。

　　第一次正面揮開過去帶來的束縛，他也算是有了進步。

　　陳疏又依照原路返回，回到了先前和和尚分開的岔路口，他依著破損夜明珠的搖曳星火，提著鯰魚腹中取出的無名劍，追向了夢遺和尚被帶走的方向，

　　但突然，他察覺到身後有動靜。

　　他現在絲毫不會武功，當然不可能有那麽敏銳的洞察力，只不過他隱約感覺到有兩把劍在迅速接近。

　　陳疏眉頭一皺，找了處倒塌的石頭堆，爬了進去。

　　從宮殿正門方向，走過來兩個身影。

　　“大師兄，覓仙盤可有動靜?”魏瑾宸問道。

　　“一直指的是這個方向，洛凝就在這裡，絕沒有錯。”班木林回答道。

　　“大師兄為何神色古怪?”

　　“我說啊，

聖子，我們非得為了那個女的冒這麽大的風險?”班木林說道，“這次秦征錄可是已經從京城回來了。”　　“仙緣在此，不可不奪。”魏瑾宸說道。

　　“那洛凝元陰已破，還曾大肆淫。亂，說不定靈根早就壞掉了。”

　　“大師兄你也這麽認為?”

　　“難道不是嗎?不然翠玉宮為何要迫害一位聖女。”

　　“我與翠玉宮聖女幼時曾相識，我倒覺得她並非這種人。”

　　“那也只是你覺得吧。”班木林說道，“掌教和長老們可不這麽認為，他們一聽說聖女在冥府劍君手上，連什麽想法都沒有了，想必也是認為她毫無價值了。雖然我一貫覺得那些老頭迂腐，但如此作為也有道理，那聖女仙緣說不定早已被玷染，又何苦和陳漸異做對呢。”

　　“正是如此！”魏瑾宸突然高聲道。

　　“是什麽?”

　　“大師兄你且試想一下，若聖女當真已被玷汙，仙緣確實已無靈氣，陳漸異又為何留她在身邊呢。”

　　班木林認真的想了下，說道:“因為聖女長得漂亮?”

　　“你放————！”魏瑾宸話剛出口，突然又以手掩口，輕輕咳一聲繼續道，“自然是因為這陳漸異察覺到聖女的靈根仍然保有仙機。而這次湖神複蘇，也是安南侯背後的勢力搞的鬼，目的當然也在這靈根上。”

　　“安南侯背後的勢力?”班木林面露疑惑。

　　“大師兄你那幾日下山去了，並未知曉。”魏瑾宸說道，“安南侯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一個古老的勢力指引。那個組織相當神秘，連安南侯也只是他們旗下小卒。”

　　“有這種事?”

　　“是的。”魏瑾宸面露憂色，“他們能讓安南侯屯兵蓄意謀反，能讓墮化的仙神再次複蘇，我還聽聞，冥府劍君在最猖獗時銷聲匿跡都是他們一手安排的。”

　　“你說的這也太過驚世駭俗了。”

　　魏瑾宸點點頭說道:“最可怕的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陳疏聽到此處，不由得一笑。

　　上古維序者的目的?當然是順應大道潮流， 推動世代變遷，讓所有的道達到一個完美平衡。

　　太平盛世過久，他們就會掀起戰亂。

　　戰亂過久，他們又會指定某人平定戰爭。

　　明君正是因為有他們才能成為明君，暴君也是在他們的安排下成為暴君。

　　世間的一切都在照著他們的掌控走，所有的因果邏輯都有他們來定。

　　此為上古維序者。

　　“說起來，聖子，那林家的事情要怎麽安排?”

　　“照掌教的說法，是不要再管。”魏瑾宸說道，“但我覺得不妥，林家雖然與我教淵源頗深，但冥府劍君這惡賊確實出自他們門下，甚至還包藏了他這許多年，我認為——”

　　“——別別別！”班木林突然打斷他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問的什麽?”

　　“是那個啊！”班木林賊笑道，“掌教說的，讓你和林姑娘結為道侶那件事啊。我看那林姑娘相貌端正，也有仙資，配你倒是不錯....”

　　陳疏聽得聲音漸小，原來班木林二人已經走過他藏身的石堆，向更裡處走去。

　　魏瑾宸一皺眉:“那只是掌教一時興起罷了，大師兄不要再提！”

　　“哎喲喲，還害羞了！全天衍教可就只有你一個人能找道侶，我可羨慕死你了，雖然說之前那個聖女出了變故，但這林姑娘也...倒是...我覺得......對吧！”

　　........

　　他們說著漸漸走遠，聲音也再聽不清。

　　某個石堆中，傳來劍折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