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憐是清倌,是藝伎。
但她自己也知道,韶華易逝,容顏易老。即使現在她以才華為自己的清白留下了余地,但這絕對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換句話說,她也只是高級一點的青樓女子。鴇母梅姨雖然面冷心善,但如果來了個身份尊貴又願意出血的人,她一樣會被當做商品一樣賣出去。
這是宿命。
想到同是麗華苑清倌的那個秦如雪,已經有一位世家公子看上來,兩人雖然僅是清談平交,但也算有了出路。
可她呢……名氣再大,身價再高,也不過是個清高的妓女罷了。
她怔怔地坐在屋中,看著牆上的一副字畫出神。
「暫驚風燭難留世,便是蓮花不染身。」
這句詩詞,是他留下的,這也是這幾年她心靈的寄托。
“柳姐姐!”
“小萍,怎麽了?”
“有人要進來。”
“我不是說了嗎,今天不見客,梅姨沒告訴他們?”
“他是……他是……”小萍一溜煙跑了進來,面露興奮,一句話卡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來。
“是誰也不行,就說我身體不好,把他趕出去吧。”
“他是陳大夫啦!陳大夫來了!”
柳昭憐憔悴的臉上突然之間有了血色,像盛開的花朵一樣明豔動人。
“快讓他進來,等等,你看我這妝容合不合適?”
她的笑容持續綻放在臉上,直到她看見陳疏還帶著一個人。
陳疏扶著洛凝在對面桌前坐下,這才衝著柳昭憐規規矩矩的行禮。期間柳昭憐看也沒看洛凝,一直直勾勾盯著陳疏。
“柳姑娘。”
柳昭憐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幽怨的看著他。
“昭憐。”陳疏這才改口道。
“你好久不來了。”柳昭憐紅唇輕吐,“這次來還帶著個女人。”
怎麽誰都能看出洛凝是女的,這女扮男裝還有意義嗎?
陳疏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洛凝,給她扎起的頭髮很是瀟灑,她也心有所感,和陳疏對視一眼。
他們這個小動作在陳疏看來算不了什麽,於是他也沒注意到柳昭憐在桌下攥緊的拳頭。
“昭憐,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
陳疏指了指身邊的洛凝:“我想請你關照她幾天,她身上有傷,出於某種原因,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
“為什麽?”
“有很特別的原因,在這件事情上,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所以,拜托你了。”
柳昭憐肩膀一顫。
他能信任的只有我……他很信任我……
“好吧。”柳昭憐點點頭,“只是讓她待在我這裡的話,什麽問題都沒有。不過……”
她轉而說道:“雖然我並不關心原因,但是你會告訴我你又惹上什麽事了對吧。”
“沒什麽事。”陳疏笑了笑,“太感謝你了。”
看到他的笑容,柳昭憐安心了不少。
她很清楚陳疏是個什麽人,雖然說不上兼濟天下,但只要是在他眼前的不平事,他都要去管一管。盡管很多時候很跳脫,愛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可這也是他的迷人之處。
“這位姑娘,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幾日就和我同寢吧。”
“哪裡的話,我才是,多謝你了……柳姑娘。”洛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看你的模樣的不大。
” “在下姓洛名凝,今年十八。”洛凝強撐著起身作揖道。
柳昭憐神色一變,“在下”這個自稱,一聽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她斜眼看了下陳疏,後者只是急匆匆去攙住站不太穩的洛凝。
“我今年二十一了,你比我小,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姐姐也可以。”
“好的,柳姐姐。”洛凝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看到那副笑容,陳疏的臉色也稍微松弛了一點。
這當然也沒有逃過柳昭憐的眼睛。
“我說啊,你們搞得那麽正式幹什麽……”陳疏刻意擺出輕浮的語氣說道,“昭憐是我重要的好朋友,洛凝也是……我重要的病人……你們肯定能好好相處的。”
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
柳昭憐似乎是在品味“重要的好朋友”那幾個字,洛凝也對“重要的病人”這個稱呼有所疑惑,陳疏正抓住了這個機會。
“那麽洛凝你老實呆在這裡。”陳疏道,“我這就回去了。”
“好。”洛凝變得異常乖巧,讓陳疏有些意外。
“這就要走了?連杯茶也不願意喝。”
“喝,我喝。”陳疏點頭如搗蒜,去看向桌上,“可你……這不是沒泡茶嗎。”
“咳咳……這個,都怪你!”柳昭憐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在心裡暗罵自己忘了禮數,但嘴上卻在責怪陳疏。
“這怎麽又能怪我了?”
“你不打聲招呼就來了,我當然沒能想到啊。”
是因為他來了太興奮給忘了,這是必須爛在肚子裡的話。
“可我以前來也沒打招呼啊……”
“柳姐姐說什麽就是什麽,你給我閉嘴!”洛凝突然瞪了陳疏一眼,雖然渾身無力,但還是比了個拳頭。
陳疏頓時回想起她把自己的手反折過去的時候。
武林高手,惹不起惹不起。
“是我的錯。”陳疏老實低頭認錯。
可是,柳昭憐看起來並不滿意,甚至更加生氣了,怒意都寫在了臉上。
但她卻沒有說什麽。
等到陳疏走出了那間屋子,一直走到院子外面,才感覺身上的壓力輕松了一些。
“嘖,今天這柳姑娘,怎麽感覺不對勁啊。”他自言自語的走出院子。
柳昭憐的獨門獨院是在麗華苑最裡邊,而旁邊是另一位清倌秦如雪的屋子。
正當陳疏走到秦如雪屋子門口,從裡面走出一個男人,差點撞上陳疏。
那是一個長得挺英俊的公子哥,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較不錯,看出來有幾分闊綽,但他的面色卻有幾分邪性。
只見他表情有些得意,手中掂量著一個繡著梅花的小袋子,並不像是男人用的東西。陳疏對於銀子是十分敏感的,一眼就看出裡面裝的是錢。
“抱歉,兄台。”陳疏讓他碰了一下,反而出聲道歉。
那男子瞅了陳疏一眼,露出一副憎惡的樣子:“看你這窮酸樣,小爺今天贏不了錢可全怪你!”
贏錢?
陳疏看著那個男子趾高氣揚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秦如雪的房門。
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