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梁走出那家妓院的大門,臉色十分得意。
他二十出頭,相貌英俊,腳步卻有些虛浮。也許是因為心情高興,他將手中那個很明顯是女子所用的錢袋子放在手中把玩,隔著布料摸索著裡面銀錢的形狀,十分滿意。
“這婊子挺掙錢的嘛,隨隨便便就能拿出這麽多錢來,今晚可以大展拳腳咯。”
他當然不會想到,他口中那個“婊子”只是個清倌,賣藝不賣身,而且還不是行業頂尖那種,只是這條煙花街第一藝伎柳昭憐的陪襯罷了。
所以他也絕不會知道,那可憐的女子,究竟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吃著什麽樣的苦楚,守著什麽樣的清冷,獻著什麽樣的尊嚴,才慢慢攢下這一次錢。
這可能是她打算為自己贖身的錢,這筆錢說不定是她通往真正能抬頭挺胸做人道路的唯一門票。
可現下它的去處……
大三元這家賭場也坐落在蘇州城南,吃喝嫖賭不分家,城南這片地方原本就是風流娛樂的好去處。
蘇世梁沒花多長時間就從麗華苑走到這裡。
他一進門,賭場裡烏煙瘴氣,魚龍混雜,有幾個熟識的賭友抬眼看他。
“蘇公子!您又來了?”
那些人的語氣十分熱情,嘴上也帶著討好的笑。
蘇公子當然不會發現,他們的眼神就好像野獸看見了獵物一樣。
蘇世梁其實家世不錯,也算富家子弟,家裡世代經商不愁吃喝。
但他好賭,吃穿用度的錢全讓他拿去賭了,他的父親也只是一月給他些錢。雖然蘇家富庶,但資金總要流轉的,這也是難免的事。
可蘇大公子跟財神過不去,逢賭必輸,輸完必賭,一來二去,沒錢了。
怎麽辦?偷!
可他學藝不精,偷老爹的錢被發現了,挨了頓死打。蘇世梁也是個慫貨,打完他就不敢偷了。
他換了個套路,開始騙。
他老爹行商幾十年,怎麽可能讓他騙著,又挨了頓打以後,他找上了老爹的幾房小妾。
他長得俊,幾聲“二娘”“三娘”叫下去,就把他老爹的幾個小妾搞上了床,然後死心塌地的把自己的私房錢交了出來。那幾個妾室最小的比他還小,他也一口一個“小媽”叫的挺歡。
富貴人家納妾是經常性工作,甚至妾室的數量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主人的分量,可說是另一種的“看一個男人怎麽樣,要看他背後的女人”。
我背後十幾二十個女人,怎麽樣?還不夠牛逼?
又有面子,又有了吹噓的資本,還能滿足欲望,簡直一舉三得。
這也是物化女性的典型代表。
但是終究主人只有一個,一個人也只有一根,蘇世梁年輕又帥,能這麽上手,太正常不過了。
蘇世梁被二娘三娘們榨幹了,同時也榨幹了二娘三娘們的私房錢。
只不過蘇少爺的本領實在了得,沒過多久,就輸的精光。
而且他的大腦也實在讓人歎服,輸了這麽多次,他竟然還以為“這是上天的考驗”,一點也沒想到是被人玩了。
就這樣,賣了幾個榨取來的首飾之後,他隻好另尋它路。
他把注意打到了其他的女人身上,那些沒見過世面,又真正渴望愛情的女人身上。
他的臉和家世給了他極大的優勢。
言歸正傳……
正當我們瀏覽蘇公子的光輝事跡的時候,他已經輸了個精光。
沒有錯,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 他也很坦然,反正這錢來的也容易,他除了耗費了點口水並沒有花費多少辛苦。
這樣一個人渣中的人渣,賭場裡那些打老婆的普通人渣也不願意理會他。或許他那隻繡花的錢袋裡面很豐滿的時候,大家會去和他一同吆喝,可眼下他只能自己在一邊討個沒趣。
於是他下定決心要回去了,同時也下定決心下次要回來再爽一次。他很少贏錢,所以不禁讓人覺得他是輸上癮了。
就在他心情複雜的準備走出賭場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哎喲,周捕頭,您怎麽來了?”
他聽到有人這麽說。
於是蘇少爺抬頭去看,一個挎著刀,穿著官服捕頭服飾的男子走了進來,和蘇少爺打了個照面。
蘇世梁認識他,蘇州府衙的捕頭,周進。
只是,沒聽說這位捕頭好賭啊。
“周捕頭。”捕頭也是半個官,因此蘇世梁打了個招呼。
“你是?”
“小弟是蘇家蘇昌的長子,蘇世梁。”
周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短暫的落到他手中那個錢袋上。
“蘇公子,安樂了?”周捕頭似笑非笑的問道。
賭場黑話,財去人安樂,意思是指輸光了。
“唉。”蘇世梁假模假樣的歎口氣,“對啊,徹底安樂了。”
“你這錢袋子不錯啊,挺好看的。”
“周捕頭喜歡?”
“也不是,只是瞧著也是個細致的物事。”
“那不如就送給周捕頭了吧。”蘇世梁把東西一遞,爽朗道。
周進一愣,伸手接過了。
“還挺香。”那錢袋子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那可不,周捕頭,你知道這東西我是哪來的嗎?”陳世梁故作神秘的問道。
“打哪來的?”
陳世梁把他拉到一邊, 笑道:“這可是那麗華苑的秦如雪給我的?”
“哦?”周進看上去有了幾分興趣,“那秦如雪雖說比不上柳昭憐,可也是重金難求的清倌。”
“那又如何?說到底還不是個妓女。”蘇世梁眉飛色舞,“我前些日子與她接觸,隨口花言巧語了幾句,她便把整個心都交給我了,對我可是有求必應。”
吹噓的神色溢於言表,他想看周進的反應,可周進的臉色藏在角落的陰影裡,不太好看清。
“蘇公子果真風流。”
“哈哈,過獎了。方才贈與周捕頭這錢袋,便是那秦如雪對我有求必應的證據。她還想著入我蘇府做我妻室呢,哈哈哈,也不想想她是什麽玩意,一個風塵女子罷了。”
周進的臉色從陰影裡露了出來,臉上只是帶著微笑。
兩人又再多談了一會兒,蘇公子便走人了,走的時候心裡還滿是炫耀後的得意。
周進在他走後面色轉冷,最後更是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他媽的什麽玩意兒!”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一個聲音從更角落的黑暗裡傳來,緊接著走出來一個人。
“陳疏,你都聽見了吧!這王八蛋,媽的,老子差點拔刀。”
陳疏從他手上接過那個錢袋,臉上看不出別的什麽:“拔刀就下作了,殺了他也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捕頭周進問道。
“這還用問?”陳疏嘴角撇出冷笑,“我要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