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醒來的時候,劉燁發現他躺在一張兩側有著各種各樣接口的椅子上,手腳都被兩條黑色的鐵環綁得緊緊的,眼前有個女人拿著一把很誇張的槍指著自己,黑洞洞的槍口頂在眉心,壓得眉骨生疼。
他晃了晃腦袋,抬起眼望著這個穿著熱力背心的女人,略微偏黑的皮膚,小腹上有著女性很難練出的六塊腹肌,頭髮散散地垂在肩上,異樣的深紫色,棕色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但那個冷漠蔑視的表情讓劉燁覺得她看自己就像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
他試著活動了一下,但手腳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抬都抬不起來,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沒用的,那個池水裡有專門針對改造人的強效麻醉劑,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我還給你額外打了一管。”女人從身後拉過來一個移動的托盤車,拿起一個空了的針管,挑釁地對著劉燁咧嘴一笑,“博士讓我這麽做果然是對的,你們這些家夥,一次比一次抗藥性強,不算在池水裡喝進去的,這次注射得量也比上一次昏迷一天的量都要大,你居然不到兩個小時就醒了。”
“改造人?這裡是什麽地方?你是什麽人?”劉燁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右邊是一面滿是屏幕的電子牆,腳下白色防塵合成材料板鋪成的地面,左邊還有一扇鋸齒形的銀灰色大型機械門,正前方還有一扇半開著的小門,隱隱地傳出風扇的聲音,應該是裝著服務器和超算主機的房間。
“誰允許你提問了?”女人手裡的槍按得更用力了些,“現在有資格問問題的,是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不懂?”她一聲輕笑,伸手按下了牆上的一個按鈕,氣閥的聲音響起,那扇厚重的機械門緩緩打開了,“現在,你能聽懂了嗎?”
門的那邊像是一片生活區,有一座高大的書架,書架旁的台子上擺著一台咖啡機,咖啡機左邊就是水池,除此之外還有兩張簡易的折疊床掛在牆上,其余的地方則被機械門擋住了,看不見。
和他相對的位置,也就是書架的右邊,詩嵐躺在一張和他身下的這張一模一樣的椅子上,手腳也被黑色的鐵環捆著,頭斜斜地歪向一側,還沒有醒過來。
一個兩鬢有著銀灰色卷發,頭頂光禿禿的高瘦老人背對著他,正拿著一個形狀古怪的儀器對著詩嵐掃描。
“詩嵐!”劉燁的眸子一瞬間化成冷峻的冰藍色,實驗室裡的溫度霎時間驟降。
“呵呵,居然也有情感嗎?”女子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移了移,發出一聲輕笑。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劉燁的嘴一開一合,噴吐出的氣息裡都帶上了冰渣。
“哼,裝神弄鬼。”那人輕蔑地一笑,面對劉燁揚起了自己的左手,亮出了手心裡有一個紅色按鈕的握把。
滋滋聲的電流,從電線走到馬蹄形的鐵圈上,走到貼肉的手腕綁帶上,通過腦神經,走到全身,個個細胞遭到電的炙燒,大小神經遭到電極的震暈,通過血管,走入骨髓,全身發生劇烈的變化,不由自主地痙攣隨著電流的強弱而輕重,比暈船還更有說不出的痛苦之感。
全身在沸騰,從內部髒腑到四肢五官百骸,劉燁耳中轟雷般響,眼前烏黑了一片旋又感覺清澈,像暴風雨前的晦暝交變似的,無法言說的難受。
“咳咳,呼——呼——”電擊停止,劉燁不住地抽搐著,連聲喘著粗氣,心跳快得就像要躥出喉嚨一般,意識尚且清醒,但根本無法說話了。
“超過五十安的電流十秒都電不死,真是怪物。喂,我說你,”女人一腳踩在椅子的邊沿,身子壓得很低湊到劉燁面前,右手的槍緩緩從眉心移向他的嘴,語氣嫵媚又咄咄逼人,“現在~願意開口了嗎?你們是哪個機構生產出來的?同一批次的還有幾個?都有什麽特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劉燁的牙關顫抖著,艱難地吐出這幾個音節,“放,放了她。”
“哼,看來你是電擊還沒吃夠啊。你有什麽資格和我們討價還價?”
她又按下了手裡的紅色按鈕。
電流再度炙烤起劉燁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頭髮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心臟開始不規則地收縮,腦髓仿佛像開水一樣在沸騰。
“等一等,溫妮莎。”那名被女子稱呼為“博士”的銀發老人走了過來,他兩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右眼戴著薄薄的單片眼鏡,皺著淺灰色的眉毛,低著頭望著抽搐不已的劉燁,“別再電擊了。”
溫妮莎沒有任何猶疑,立即停下了對劉燁的電擊,她是無條件相信博士的,這個老人將她從無邊的黑暗地獄中拯救了出來,無論他說什麽,溫妮莎都會第一時間照做,就算是獻上生命,也在所不辭。
“怎麽了?博士?”溫妮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她不會質疑博士的行動,但總是難免有無法理解的地方。
“他們,似乎並不是改造人。”博士拿著一張X光片對著光看了看,“至少和我們之前見過的那些不同,他們的身體和常人相比沒有明顯的異變,而且也沒有發現機械造物的痕跡。”
“誒?”溫妮莎愣了一下,“可是如果他是普通人,怎麽可能能夠承受這麽高強度的電擊?”
溫妮莎懷疑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電流表,五十二安培,沒有看錯,這幾乎是普通人能承受極限的五百倍。
“所以,他給出的解釋對我們來說就極其重要了。”高瘦老者望著劉燁,眼裡閃著摸不透的光芒,“聽聽他是怎麽說的吧,溫妮莎,去樓下拿點吃的來。”
張了張嘴但沒有出聲,溫妮莎離開了。
“好了,我們來聊聊吧。溫妮莎那個孩子在黑暗中長大,從來沒有見過陽光,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性格,她其實不壞。”
“你們……是什麽人?”劉燁的嘴還有些不聽使喚。
“我是博士,她是溫妮莎。”博士抬起手取下單片眼鏡,從衣兜裡取出一塊眼鏡布擦了擦,“這次換我來問你,你們又是什麽人?”
“我們是,普通人。”
“普通人是無法承受五十二安培的電流電擊的,而且,專門針對改造人的強效麻醉劑只要一毫升就能要了普通人的命。”博士笑了笑,把單片眼鏡戴了回去,“在你身上我注射了六十毫升,這個劑量足以讓一頭三公噸重的犀牛睡上一天一夜,而你隻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過來,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劉燁低下了頭,眼瞼微垂,偷偷瞄向詩嵐的方向。
“你的朋友沒事,我們隻對她做了常規的身體檢查。”博士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退開半步給他讓出視線的空檔,“結果是完全的健康,一般人身上不可能出現的,絕對健康。”
“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博士拖了一張凳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兩手抱著膝蓋,“我該怎麽稱呼你們?改造人?變種人?異能者?”
“你說的那些都是什麽人?你們為什麽會住在天一工坊的實驗區,這裡不是五年前就廢棄了嗎?”
“看來你的好奇心很旺盛。但在我回答你的一連串問題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們到底來自何方。”
“又是麻醉又是電擊,我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回答你的問題。”
“啪,啪……”聞言,博士在那張椅子的椅背上輕輕一拍,綁著劉燁手腳的黑色鐵環全部打開了,“這樣可以了嗎?”
“……”劉燁試著抬了抬手臂,還是抬不起來,肌肉對大腦發出的指令沒有任何反應,這種感覺就像整條手臂都不存在一樣。
“抱歉,麻醉效果完全過了才能活動,這一點上我也沒有辦法幫你。”博士聳了聳肩。
“我們是,魔法師。”劉燁猶豫了一下,對身份做出了回答。
“好的,魔法師先生,很高興認識你。”博士笑著伸出了手。
“你……不驚訝?”
“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還算比較強,這也是我之所以能夠成為‘博士’的原因。而且,這已經是這三個月來聽到的第五類自稱了,和超能力者、異能者、變種人、改造人這些比起來,魔法師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改造人?”
“沒錯,就像漫畫裡的超級英雄一樣,研究者對實驗體的人體結構重新編譯,可以讓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血色十月計劃的產物,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科技造物,現在仍處於未公開階段。”
“改造人……”劉燁慢慢咀嚼著這個名詞。
“你們好像,對改造人……抱有很深的惡意。”劉燁看了看椅子兩側,“高強度電擊,強效鎮定劑,包括在外面布置的那些,都是為了改造人準備的。”
“我說了,那是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科技造物。”博士眯了眯眼,“我的親人全部死在了失控的改造人手裡,他們非常危險,必須全部消滅,一個都不能留下。”
“可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危險,居民不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改造人的消息。”
“這個嘛……非常危險,不代表不能控制。”博士微微後仰,“完全不能控制的東西,人們是不會繼續製造的。”
“是誰在製造改造人?”
“不止一家,但是至高科技是現存最大的一家。”
“至高科技?現存?”
“對,至高科技。”博士站了起來,椅子嘩啦啦地退出去一米多遠,“魔法師先生,能說說你們為什麽會來到天一工坊嗎?就像你說得那樣,這裡荒廢已經很久了,來這兒的人通常都有一些特別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什麽呢?”
“我想知道,天一工坊消失的原因,五年前的真相。”
“調查天一工坊消失的原因?”博士走到另一間房的咖啡機那兒,開始煮咖啡,“這聽上去是個合理的解釋。你是天一工坊的人?”
“……曾經是,很久之前。”
“看你的年紀,難道是百人計劃的成員?那你怎麽會不知道原因?”
“我在十年前就退出了,只在天一工坊待了一年的時間。”
“退出?”博士正在攪拌咖啡的手停在了半空,“你退出了百人計劃?”
“是。”
博士拿著咖啡杯走回到了劉燁這邊,面無表情地按下了椅背上的開關,鐵環再度扣住了劉燁的手腕腳踝。
“你在騙我。”博士喝了一口咖啡,“我對你已經很坦誠了,沒想到你還是不願意合作。”
“我沒有說謊。”
“沒有人能夠退出百人計劃,更沒有人能在退出之後,還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這裡就是天一工坊,百人計劃的數據很容易就能找到,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騙你。”劉燁看著博士的眼睛,“我叫劉燁,你如果不信,一查便知。”
“劉燁?你是劉燁?呵,呵,呵……”博士一邊笑一邊搖頭,拿著咖啡杯的手卻不住地顫抖。
突然,他拿起一旁托盤裡的針管,走到劉燁身邊,從他的手上抽了一管血。
“等我一會兒。 ”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博士拿著血樣走到了另一邊。
這時,溫妮莎拿著幾個用油性紙包得嚴嚴實實的“饅頭”走了進來。
“哼。”她隨手朝劉燁這邊拋了一個,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DNA匹配成功?你真的是劉燁?”博士快步走到劉燁身邊,語氣急促地說道,“真的是你?你怎麽和照片上不太一樣?”
“……”劉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修行魔法之後,也許是魔力的作用,他的樣貌的確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變高了一些,而且白了不少,
博士在溫妮莎震驚的目光下打開了鐵環的開關,並且把剛剛踢走的椅子又拉了回來,重新在劉燁身邊坐下。
“劉燁,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博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和溫妮莎,都是血色十月計劃的幸存者,而血色十月計劃,正是導致天一工坊在五年前覆滅的最直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