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心臟?”曾晨和詩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很差,即使已經經歷了不少事,但他們倆還是無法習慣這些反人類的場景,哪怕只是聽人說起,都會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嗯,那在過去十年裡,都是我最難以忘懷的場景之一。”
“後來發生了什麽,你應該被發現了吧,他有對你做什麽嗎?”
“是的,當時我嚇得無法動彈,被一整面牆的眼睛同時注視著真是比被人拿槍指著還要讓人覺得恐懼,偌大的實驗室裡只有清水、手套、心房相互摩擦的聲音在回蕩。”
“在我反應過來之後,我急急地按下關閉艙門的按鈕,想趁對方沒有發現之前逃離這個地方。可在艙門合上的前一刻,我從門縫裡看到了那個白發男子恣意的笑臉,白紙一樣的皮膚上鑲嵌著兩顆紅寶石一樣的眼睛。”
“那時候我滿腦子想得只有一件事:“趕緊離開這裡”。艙門再次打開之後,我一口氣狂奔回了公寓,把自己反鎖在了家裡。在冷靜下來之後,我意識到天一工坊可能在做一些國際公約不允許的研究,連忙拿出手機想給陳思允打個電話跟他說這件事,可電話卻遲遲接不通。”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都打不通,我想到可能是信號被攔截了,因為在入選時我們提交過詳細的個人資料,住所和手機被人監控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事,就在我思考下一步怎麽辦的時候,他們來了。”
“他們?”
“天一工坊的人,帶隊的是曾經接收我們材料的那位女士,代號,銀蛇。”
“銀蛇?曾晨。”歐陽谷使了個眼色,曾晨會意,立即在電腦上忙活了起來。
“找到了,銀蛇,真名白雅萍,臨床藥學博士,長年供職於博雲城下屬天一工坊……等等,已確認死亡?”曾晨把屏幕轉過來對著大家,上面是一份檔案,左上方的照片是一位短發,看上去很颯爽的中年女性,但是名字的那一欄已經劃上了一道黑線。
“五年……和天一工坊消失的時間正好重合,這恐怕不是個巧合。”傅裡葉說道,“很讓人在意啊,五年前發生的事。”
“不要急,你繼續說。”唐茵抬了抬手,“他們的人來找你,之後呢?”
“常規的軟硬兼施,提供資源保障加安全威脅,他們背後是足以影響學術界和政界的力量,想要捏死我這樣什麽都沒有的人,就跟碾死一隻螞蟻沒什麽兩樣。”劉燁雙手十指相扣貼在眉心,半低著頭繼續說道,“我被迫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不能向外界透露有關違禁實驗的信息,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份所謂的保密協議就是一個笑話。”
“笑話?”歐陽谷摸了摸下巴,“是因為你明白了即使你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這一事實嗎?”
“比那更糟。因為我發現,其實天一工坊裡每一個人都對那裡的黑暗心知肚明。程文秋,也就是坐擁一整面牆的人眼的那位,每次和我相遇,他都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熱切,出於某種我不知道的理由,他對我的身體十分感興趣,聽說他還申請過和我共同研究,只不過被上級否決了而已。”
“而這樣的行為在那兒,其他人已經習以為常。一位前輩偷偷告訴我說,在幾乎沒有任何限制的情況下,天賦會被最大限度的解放,但與此同時,人性中的惡也會被無限放大。在這兒看到任何事都不奇怪,所以每個人都只會去自己的實驗室,隻專注於自己的研究,法律在這裡是不存在的,能約束人的只有心中的道德,可道德總是脆弱得可憐。”
“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驗的,
這一點都不奇怪。”歐陽谷微微一笑,“所以,你就離開了?”“如果不管不問其他人在做什麽的話,天一工坊的確是個做科研的好地方。”劉燁自嘲似的笑了笑,“不過,對我來說,那樣實在太難了。於是在一年之後,我離開了天一工坊,退出了百人計劃。”
“和你做出一樣的選擇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唐茵用食指敲了敲臉頰,“那個陳思允,他知道這些嗎?”
“和我一樣選擇離開的人究竟有還是沒有,有的話有多少,根本不是那個時候的我可以接觸到的數字。我能夠成功退出,很大程度是因為我表現出來的消頹讓高層認為我已經失去了價值,其實說是被放棄更為貼切。”劉燁的目光閃了閃,“至於陳思允知不知道這件事,我不清楚。但他在那裡待得時間比我久得多,不知道的可能性,很低。”
在百裡茗死後他就退出了天一工坊和百人計劃,但陳思允卻在裡面待了整整五年之久。
在他離開後的這四年裡,陳思允對天一工坊的黑暗卻還是一無所知,這件事無論怎麽想,都不太現實。
“你們居然沒有聊過這件事,很奇怪啊,心照不宣嗎?”
“我……不知道。”
共同待在天一工坊的那一年,除了自我吐槽抱怨的部分,兩人都十分默契地對彼此的實驗項目絕口不提。
劉燁是怕問出什麽自己不想聽到的東西,現在想來,可能當時陳思允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才什麽都不問的吧。
“啊,現在看來,問題已經基本明朗了。”歐陽谷咧嘴一笑,“無論從哪個角度進行調查,天一工坊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阿燁,你有必要再去一趟博雲城,查清楚五年之前在天一工坊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有,這件事和至高科技的關系。”
劉燁點了點頭,歐陽谷的話正合他意,從馬維德那兒得到的情報顯示陳思允此刻就在至高科技,而且程文秋追捕的紅發少女又隱隱地和神秘消失的天一工坊扯上了關系。似乎一切以陳思允為起點畫了一個圓,兜兜轉轉又繞回了他的身上。
“但是,這次我們三個就不能和你們同行了。”唐茵揉了揉太陽穴,“我們還要去美洲執行任務,分身乏術。小嵐會和你一起,此去務必多加小心,一切行動以安全為前提。曾晨,你留下來照顧那位昏迷著的客人和莫娜,遠程給他們兩個提供援助。”
“好。”曾晨啪地一下合上電腦,點了點頭。
“我明白。但這次,我想一個人去。”劉燁眼瞼微垂,“我不想把她牽扯進危險之中。”
他還有很多事沒有講出來,在天一工坊待的一年裡,他自己多多少少,也與那裡的黑暗沾上了一點關系。
那些家夥,在一些方面,可能比能夠移山倒海的魔法師,更加危險。
“你!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詩嵐氣鼓鼓地用一隻手按在劉燁的肩膀上,“你是覺得我和曾晨幫不上你只會給你添麻煩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可是什麽?”
“阿燁,就讓她和你一起去吧,也許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詩嵐會發揮意想不到的功效哦~”歐陽谷笑著說道,“多一個人多一雙手,萬一出事了也有個照應,總好過孤立無援,讓詩嵐留下來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也同意這麽做。”傅裡葉眯縫著眼瞥了一眼劉燁,“從過往的經驗來看,你一個人獨自前去出事的概率接近百分之百,沒有人接應的話,下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可能就是在另一個世界了。”
“我……我也……”曾晨猶豫了一會兒,也緩緩舉起了手,投了讚成票。
“哼。”詩嵐滿意地轉過身背對著劉燁的方向。
“……好。”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唐茵伸出一隻手,隨後眾人齊齊伸手疊在一起。
“世紀晨曦,無往不利!”
“出發!”
在此之後,世紀晨曦眾人兵分兩路,各自前往一處戰場。劉燁不會明白,歐陽谷、傅裡葉、唐茵、慕詩嵐、曾晨也不會明白,這看似尋常的分別,竟然是一場驚天變局的序曲,而他們在更是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當然,這是後話了。
兩天后,博雲城,東部,鴻鵠國際機場。
腳踩在飛機跑道堅實的地面上,劉燁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這來自太平洋深處的潮濕空氣,天空一半是蔚藍色,一半是尚未遠去的烏黑的雨雲,海洋深處的天氣總是這樣多變。
斜斜地把手掌擋在額前,他遙望著航站樓的方向,身後黑色三角形的超音速飛機同樣斜斜地橫在跑道上,驕陽似火,炙烤著大地,腳底隱隱地有些發燙。熱帶的海島不分春秋,更無論冬夏,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炎熱得恰到好處,穿一件短袖剛好不冷不熱。
從這裡可以看到城市中心高聳入雲的白塔,那是理事會工作的地方,也是博雲城權力的中心。
時隔數月,劉燁和慕詩嵐再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容顏依舊,但……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劉燁喃喃道,“陳思允,這次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你在那裡說什麽呢?”一把紅色的折疊雨傘砸中了劉燁的後腦,打得他一個踉蹌,“把所有的東西都丟給我拿,這就是你行事的風度嗎?”
“喂,那明明就都是你自己的東西吧。”劉燁歎了一口氣,把掉在地上的雨傘撿起來撐開靠在肩上,對面前費力地提著一個一米多高巨大粉色旅行箱的白色吊帶衫少女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我根本就不需要帶行李啊。”
在出發之前,劉燁怎麽也沒有想到,在有空間袋的前提下,詩嵐居然還是要帶一個行李箱用來裝衣服,少女的理由是:“因為不知道要在那裡待多久,所以必須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聽上去似乎是很有道理的論述,但當他看到那個行李箱的巨大體積的時候,劉燁覺得這個說法也許還是存在問題的。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美少女的衣服,一個箱子怎麽可能裝得完呢。”詩嵐吃力地把箱子往劉燁前面一擺,震得地面一晃,“不要覺得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三件衣服就可以穿到時間盡頭。”
“你還可以裝得再像一點嗎?”劉燁把手肘靠在行李箱的鋼製提手上,“不過是一個箱子而已,拿起來有那麽吃力嗎?”
“哼。”詩嵐一拍箱子側面的提手鎖,鋼製提手一下子收了起來,手肘突然失去支撐,劉燁的臉也隨之砸在了行李箱的箱蓋上,“說過很多遍了,就算有感知屏蔽術式的隔離,我們魔法師的身份還是要好好隱藏的。 ”
“所以,本姑娘在日常裡,必須要維持一個嬌弱少女應有的形象哦~這是需要演技的。”
於是,順理成章的,這個巨大的箱子就到了劉燁的手裡。
“滋滋——喂,喂。”劉燁戴上了一隻無線耳機,同時打開了耳機的開關,“曾晨,你聽得見嗎?”
“瑪璐巴卡!”耳機裡傳來莫娜的聲音。
“……”劉燁擦了擦額角的汗。
“咳咳,可以聽見。”曾晨的聲音連上了頻道,“請說。”
“我們已經到了。”劉燁站在地鐵站口看著電子路牌,“現在的位置是在東四區的鴻鵠機場,地鐵站附近,我們的住處在哪。”
“稍等,我把位置發過去。”耳機裡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好了。”
劉燁右手的手環“滴”地響了一下,一張藍色的立體地圖跳了出來,呈現在手環正上方,地圖上有一個紅點正在閃爍。
“收到。”劉燁正要關掉全息投影,手指抬了一半又停住了,他挑了挑眉,“等等……這個地方……怎麽看起來那麽眼熟呢?”
“哈哈,被你發現了啊,這裡離你之前住的地方很近。”
“……”劉燁關掉了地圖投影,“可是那個地方不是已經被炸平了嗎?”
“嗯……根據資料顯示,那個社區還在正常運轉,可能是重建了吧。”
“住在離上次被發現的地方這麽近,真的沒有問題嗎?”
“放心,敵人絕對猜不到我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住在同一片街區。”詩嵐一把拉住了劉燁的手腕,輕輕一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