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氣氛有些凝滯,卓飛華站起身說道:“好啦,月兒,大家自然是相信你的。但你須解釋清楚,昨夜去柴房,究竟是為了什麽?”
沈月遲疑了一下,緩緩道:“我。。我想向鄧楚風求證一件事。”
“什麽事?”卓飛華問。
沈月眼光瞥向遠處的糟白浪,見他正仰靠在椅背上,雙眼望著屋頂,手指不停卷玩著口中的長草,似乎正神遊物外。
沈月深吸了口氣,道:“我懷疑偷窺女學徒洗澡的人不止鄧楚風一個,還有別人。”她說完這句話,又瞥了一眼,就見糟白浪的手突然停住了動作。
“另有旁人。。”卓飛華沉吟道:“你何出此言那?”
“因為我在羅敷池擒住鄧楚風的時候,似乎看到還有一個人影鑽進了樹林。。”沈月說道:“但當時狀況急亂,我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看錯了。因此事後想找鄧楚風證實一下,究竟是他獨自偷看,還是有人領著他去幹的。”
卓飛華與其他人面面相覷,半晌道:“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說,可眼下鄧楚風已死,這事呀,只怕是永難破解了。”
在場眾人皆是默不作聲,多數也是心同此念。只有端木淵嘴角微微撇起,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之事。而慕星寒側是有意無意的朝糟白浪看了一眼。
方物司副總管施敬良是個細心之人,他見沈月低頭不語,似有所思的樣子,便問道:“沈月,你是不是有什麽線索?”
沈月似乎有些猶豫,踟躇的輕輕點頭,道:“其實。。。只要細想昨日發生的種種,不難發覺可疑之處。”她說話時目光斜睨過去,糟白浪眼神凝望著地面,神色平靜,只是不停的咬著手指甲。
卓飛華和施敬良對看一眼,都道:“你這孩子,都什麽時候了,說話還不痛快點。你是不是早知道是誰啦?”
沈月道:“雖不敢斷言,但確實有個人嫌疑很重。”
“是誰?”施敬良問
沈月道:“昨日眾目睽睽之下,鄧楚風數次想要說話,卻總是被人施暴打斷。。。”
“你是說。。。”卓飛華緩緩看向左側。
“是。。”沈月道:“織履堂教席糟白浪。”
只聽轟嚨通一陣大響,不知怎的,糟白浪的座椅後仰反倒,連著一旁的茶幾和上面的杯壺在地上摔的一片狼藉。眾人都嚇了一跳,安尋羽離得最近,忙上前將糟白浪扶起。
“沈二妞!”糟白浪揉著腰站起,指著沈月尖叫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老子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但有你這麽害人的嘛。無憑無據就敢亂潑髒水,真以為在座的人都是瞎的嗎?”
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憤怒,糟白浪扯著嗓門嘶吼,聲音尖厲,隻把相距最近的九幽兒和吳雲震得直堵耳朵,說不出的滑稽。
沈月也深知自己並無切實證據,冷冷道:“我不過是說你嫌疑最大。昨天在場的人都看見了,你數次阻攔鄧楚風開口說話,難道不是因為心虛。”
說到這,沈月轉過目光,直視著糟白浪,一字一句道:“最不想讓鄧楚風說話的人,就是最有殺人動機的人。這麽說沒錯吧。”
“好一副伶牙俐齒。”糟白浪晃著腦袋走到堂中,道:“就算你是禦劍山莊的人,可要是想害老子,那算你找錯了對象。小丫頭以為這是什麽地界,豈能容你空口白牙的胡言?在座諸位都是天武宮的老人了,這麽多年,誰不知道老子。。咳咳。
。誰不知道糟某品性端正,怎麽可能乾出偷窺。。。”說到這,就見諸人面上都露出鄙夷的神色,有的低頭不語,有的長長歎氣,還有的強忍笑意輕輕搖頭。以至糟白浪下面的話硬是說不出口了。 沈月冷笑一聲,道:“是,糟先生品行端正,正直寬厚,已是人盡皆知,當為天武宮楷模,就不必在此面不改色的宣揚了。”
她邊說著望向糟白浪,又道:“還有,在下是不是禦劍山莊的人,和我說的話沒有半點關系,我不過是對昨日發生的事如實陳述罷了。太多人總喜歡拿我家世背景來說事,學生早習以為常,所以這招根本沒什麽用。先生可以省省力氣,還是快想想怎麽解釋殺人的事吧。”
糟白浪咽了口唾沫,看看周圍,諸人正用異樣的眼光瞧著自己。他雖然平時無賴蒙混慣了,但也知此刻不是開玩笑的,死的是個玄冥教奸細,自己嫌疑又最大,這事要往大了說,自己還真擔不起。
他清了清喉嚨,沉著聲音道:“好,退一步講,就算。。就算我真的和他一起去。。。去偷看了。那也罪不至死呀,我豈會蠢到冒這麽大風險去殺人呢?”說著一臉告饒的朝卓飛華哀求道:“卓總管。。你們可要查清楚呀,千萬別冤枉了好人。”
“好人。。。哼哼。。。”沈月不屑冷笑。
糟白浪手指亂顫;“你。。。你這皮笑肉不笑的,是啥意思,還有沒有規矩了。。。”
“好啦,糟先生慌什麽。”卓飛華說著站起身,想了下道:“事情沒查明前,望諸位謹慎在意,切莫聲張。待我將情況稟告老宮主後,再行商議。”
出了議事堂,沈月思潮起伏,頭腦裡不斷想著剛才的事。不知不覺行到了廣場,忽聽有人在喊自己。抬眼一看,原來是董玉好和卓世奇正盤膝坐在不遠的空處,朝自己招手。
沈月走過去,看到董玉好身旁鋪著一塊乾淨綿錦布,上面擺擱著不少各式點心水果。卓世奇則坐在一旁,正手拿針線修補著一雙鞋。
沈月伸手從錦布上拿起隻李子,一口咬下去,但覺滿嘴甘甜,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笑道:“你們倒會享受,吹著清風好吃好聊的。哪像我,被人當凶手審了一早上,都快被唾沫淹死了。”
董玉好問:“剛剛我倆還奇怪,遠遠瞧見你,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到底發生啥子事情?”沈月歎口氣,把整件事從頭到尾說了遍。
董玉好驚嚷道:“啥,他們把你當凶手?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呀?還全是武林精英呢。”說完忽想起什麽,又趕忙道:“小卓子,我可不是說你大姐,我是說其他人。”卓世奇點點頭,仍然全神貫注的補鞋。
沈月搖頭道:“這事已經不僅僅是殺個人那麽簡單了。 之所以被如此重視,就因為死的是個玄冥教奸細。說明眼下在天武宮內,極大可能已經有玄冥教的人混進來了。”
董玉好想了想,道:“哎,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糟白浪。瞧他昨天那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擺明了就是不讓鄧楚風開口。其實誰不知道他的德行,要這麽看的話,他可是最有嫌疑的。”
“哎呦”就聽卓世奇大叫一聲,趕緊用口吸著手指,看來是被針扎到了。董玉好沒好氣道:“瞧你笨手笨腳的樣子,拿來,本姑娘給你展示什麽叫絕世針線活。”卓世奇笑著把鞋遞過去,神情頗為感激。眼見董玉好熟練的穿線上針,他回過頭問道:“沈月,你們真的相信糟先生是真凶?”
沈月沉吟道:“其實今早議事堂中,糟白浪已經承認了昨天偷窺女學徒的事。”
“哈,毫不意外。”董玉好手上忙活,頭也不抬說道:“這等偷雞摸狗的行當,沒他才奇怪。”
“是呀,偷窺之流上不了台面。但要說是他殺了鄧楚風,我晾他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手段。”沈月說道:“更別提他會是玄冥教的奸細了。”
董玉好道:“你如何斷言?要我說,這人賊眉鼠眼,平時裡就猥猥瑣瑣,一看就不像好人。要說他是玄冥教奸徒,我還真不意外。”
沈月搖頭道:“就因為他是這種人,如果做臥底就太明顯了,反倒不像。”說到這裡,她忽想起早上馬正瀟說過的話“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沈月心裡一突,緩緩道:“如果。。真是糟白浪殺了鄧楚風,那我倒真有點佩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