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生得迅趕來,已是臨近傍晚時分。他匆匆穿過靜心院,到達那處偏僻廂房時,期間已有數人等待。除必不可少的九幽兒外,卓飛華,慕星寒,以及宇文火烈都在其中。
前來開門的是已經哭得雙眼紅腫的董玉好,一見是陸長生,更是忍不住慟哭起來。陸長生輕輕拍她的頭,走進屋中。眾人一見老宮主來了,紛紛讓開。陸長生看到此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沈月,長長歎了口氣,充滿了無力和悲慟。
九幽兒查診完畢,直起了腰,回轉身向陸長生行禮。
“怎麽樣?”陸長生問道。
九幽兒默然搖頭:“無解。”
“當真是。。。?”陸長生提高氣息問道。
九幽兒緩緩點頭,回身握住沈月的手,輕輕反轉過來。眾人頓時瞧得清清楚楚,在她的指甲蓋上,映現出一團團大小不一的黑色圓斑。
陸長生氣息微微顫抖:“當真是黑菩提。”
此言一出,就連旁邊的卓飛華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人人都知,黑菩提是天下絕毒,無藥可解,凡中毒者必死於翌日黎明,絕無例外。毒性之猛烈,就連其創造者玄冥教都不敢輕易使用。
陸長生看了旁邊慕星寒一眼,見他一言不發,臉色冷的嚇人。遂歎了口氣,向卓飛華問起沈月中毒的經過。
卓飛華擦擦眼淚,將今日食廳中發生的事詳述了遍,說道:“後來經過九館主細驗,問題的確出在那綠豆糕中。。”說到這,她看了眼仍在抽噎不止的董玉好,又道:“不過,根據玉好的描述來看,當時沈月吃到這塊糕完全是意外,因此可以斷定,下毒者的目標並非沈月。”
董玉好擦著淚水,插口道:“卓姐姐,你意思魏小青是要害周琳琅,卻被月兒給替了身。”
卓飛華安慰道:“你別瞎猜了,若真是魏小青,她也不會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眾目睽睽將毒糕給出去。而且在沈月吃下後,她舉止沒有絲毫異常。。。”卓飛華說到這,轉對陸長生道:“因此,屬下考慮下毒的絕非魏小青,她根本毫不知情。”
“自然。”陸長生點頭,其中關鍵他當然早已想明。略一沉吟,問道:“那綠豆糕先前存放於何處?”卓飛華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慕星寒忽然開口道:“方物司。”
卓飛華沉吟道:“不錯,不錯。前日中秋節時,各家師長帶來的食品貨物,除了直接給到學徒手中的,其余大部分確實都暫存於方物司倉庫中。存入時做好記錄,後來才由學徒們各自來領走。凶手要下毒,這段期間的確是最好的時機。如此說來,凶手的目標也不是周琳琅,而是隨便什麽人。可是。。。”
她眉頭皺起,接著道:“這段期間,出入方物司的人實在太多了。別說方物司執事弟子就二十多人,光是來領物的學徒和教席就有幾百號,加上守衛司的弟子,進進出出的,根本數不過來。要說想從這些人中找凶手,可是難如登天了。”
慕星寒道:“找不找凶手,已經無所謂了。”諸人都知他是何意,就算現在找到下毒者,也救不了沈月。自黑菩提現世到如今,從無幸存之人。
這時門被嘎吱推開,一人走進來,道:“你們躲在這兒做什麽,神神秘秘的。”眾人一瞧,竟然是糟白浪,只聽他道:“剛才瞧你們急的什麽似地往過趕,我也來湊個熱。。。”說著突然住了嘴,因為他赫然發現陸長生也在,嚇得不敢再胡說。
糟白浪伸頭向裡一瞧,
奇道:“這二妞子是怎麽。。。”忽然臉色大變,因為他清楚看到沈月指甲上的黑斑,顯然糟白浪也是了解黑菩提毒的。 過了片刻,糟白浪似乎緩過勁來,搖著頭嘖嘖歎道:“可惜可惜,沈二妞其實人還是不錯的。就這麽沒了。。真是可惜了。她長得也挺好看。。。”正說著,卻見董玉好,卓飛華,還有宇文火烈都對自己怒目而視。
糟白浪一慌,連忙道:“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吧,她平時對我最凶了,見面就罵,以後我這耳根子倒是能清靜了。。額。。”這人平日口中就無德,此刻本想說點寬慰之言,卻越說越不對勁,自己也覺不妥,趕緊住了口。
董玉好怒道:“你。。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糟白浪自知理屈,又見陸長生面色愈發難看,忙道:“好。。好。。我閉嘴還不成嗎?”說完從兜裡掏出一把炒瓜子,做到門檻上吃了起來,再不言語。
陸長生又是一聲歎息,道:“該來的終會來,躲是躲不過的。也許這就是天意命數。”慕星寒眼光一閃,似乎欲言又止,卻終是沒有開口。
陸長生問:“此事還有誰知曉?”
卓飛華回道:“只有現在屋中的人。是宇文婆婆將月兒背回來的。玉好是自己回來才知道的。屬下第一時間通知了九館主和慕先生,然後是老宮主您。再無其他人。哦,還有糟先生。”
陸長生點點頭,道:“此事不可聲張,需得做到絕對保密。黑菩提之事影響太巨,千萬別傳出去。”說著瞪了糟白浪一眼,顯然是在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是。”卓飛華點點頭道:“可是月兒。。只怕瞞不了多久。”
“我知,我知。”陸長生無力道。
“老宮主。”卓飛華有些遲疑道:“需不需要給萊陽送個信兒,好讓他們提前準備。。”她說到這又忍不住流下淚來。沈月是禦劍山莊的小姐,身份特殊。她出事可說是非同小可,天武宮是負有責任的。因此卓飛華已經在考慮後續的事宜了。
陸長生思慮了一下,道:“待過了今日再說吧。”他的意思很明白,沈月此刻還活著,不宜討論身後之事。
陸長生轉身,拍了拍董玉好的頭,說道:“好好照顧她吧。”說完邁步出門而去。
此時人人無言,整個廂房靜的嚇人。只有糟白浪不斷嗑著瓜子的聲響。哢吧。。哢吧。。哢吧。。
宇文火烈怒從心起,吼道:“吵死啦。。”揮起掃帚,一把將糟白浪拍下了台階,翻滾下去。
卓飛華給盆中打好了水,又囑咐了董玉好幾句後,便招呼眾人離開。此時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待眾人散去,董玉好更是痛哭失聲,抓著沈月的手哭道:“月兒,你不能死呀,你死了我怎麽辦。。。我怎麽和姑姑姑丈交代呀。。。你醒過來好不好。。”可無論她哭的多傷心,說了多少話,沈月終是毫無反應。
直到董玉好哭累了,便趴在沈月榻前,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當她感到身子一陣冷意,再轉醒時,已是深夜時分。房外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靜的可怕。董玉好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沈月,心中又是一陣難受。她起身將床頭的油燈點燃,微弱的火光霎時令房中有了一絲暖意。
看門外映入的月光,估摸著此時已是二更。董玉好歎了口氣,剛一坐回椅子,就聽哢噠一聲輕響,最遠的一扇窗戶被慢慢打開。董玉好心裡一突,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黑影從窗口一躍而入。
董玉好見狀,張大嘴剛要尖叫出聲,只見那蒙面黑衣人隔著數尺距離,抬臂凌空虛點,嗤嗤兩聲,頓時將董玉好穴道封了。她雖然張著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只見那黑衣人站起身,環顧屋中四周,似乎是要確定沒有其他人。董玉好滿心驚恐的看著,見那黑衣人身形挺拔之極,站在原地雙肩不動有如山嶽。 這一刻她腦海中數個念頭劃過,“他是誰,難道就是下毒之人,要來殺我滅口的?”這一刻心中的恐懼無以複加。
哪知黑衣人再不理她,而徑直來到榻前,低頭看了看沈月。伸出雙手,分別用兩手拇指抵在沈月額角兩側的陽白和風池兩穴上。
董玉好見狀,急在心裡,暗忖原來他的目標是月兒。可下一刻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她耳中聽到一陣微弱的嗡嗡聲響,猶如蜂鳴。再看那黑衣人的姿態,心想難道這聲音是他發出的,這是什麽功夫。接著看到那人雙肩之上似乎隱隱浮現出一層淡淡光暈,隻把董玉好瞧的目瞪口呆,雖然她本就無法動彈。
過了片刻,董玉好驚訝的發現,沈月指甲上的黑斑正在逐漸變小變淡,直到漸漸消失。再看那黑衣人,此時露在外面的面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到此董玉好終於明白了,這人是在救沈月,不由心中一陣狂喜,也顧不上多想其他了。
待沈月雙手毒斑徹底消散,黑衣人輕出了口氣。他轉頭看著董玉好,用手指在嘴邊做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再度凌空連彈,頓時解了董玉好被封的穴道。
黑衣人不等她說話,身形一動輕輕跳上窗台,就要從窗口逸出。這時董玉好忽結巴道:“糟。。。糟先生。。”
黑衣人動作一滯,轉頭望向董玉好,眼神中滿是驚奇不解。兩人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互相凝視。
過了良久,黑衣人歎了口氣,跳回屋中,開口問:“你怎麽知道是我?”說著伸手揭下蒙面黑布,露出真容,正是糟白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