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已是黃昏時分。沈月獨自趕回靜心院,恰好撞見剛步出垂花門的唐清絕。
二人一照面,沈月開門見山說道:“偷入你房間的不是我。”
唐清絕先是一愣神,隨即嘿了聲,笑道:“肅兒這孩子,真是死心眼。也怪我,隻說讓他把劍穗還你,卻忘了告誡他,小偷並不是你。”
本來預計要費一番口舌的沈月,聽她如此說,不禁有些詫異,道:“你。。你怎知道不是我?”
唐清絕又是嫣然一笑:“憑你的身手,若真想進屋偷竊,也不至會笨拙到遺落下什麽物件。更別提劍穗了,這玩意兒系在劍柄上,就算與人動手打鬥都不會輕易掉落。顯然是被故意解下扔在地上的,這個賊實在太笨了。”
沈月想想也是,這招嫁禍玩兒的實在不高明,憑唐清絕的聰明,豈會看不出來。自己事先也沒細想,這一趟倒是走的多余了。她又問:“那你可丟了什麽。。?”
哪知唐清絕卻無心多說,打斷道:“我與人有約,可不能陪你說話了。”言罷快步跳下台階走了。
沈月好奇起來,雖然認識唐清絕已有些日子,可這個少女的一舉一動無不叫人捉摸不透,她如此急促,會與誰有約,又是個什麽約會呢。可沈月思量自己與她畢竟還沒熟絡到那個地步,想跟上去問個究竟,也著實有些不合適。隻得呆呆看著唐清絕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轉角。
沈月強壓著內心好奇,朝自己住所往回走了兩步,猛的停住,自言道:“我跟在後面看看而已,又不犯法。況且路又不是她家的。”似乎說服了自己後,轉身沿著唐清絕離去的方向追去。
轉過牆角,看到唐清絕還未走遠,徑直行著。前方一個年輕男學徒似乎等在那裡。沈月遠遠望去,認出那男子是功法部學徒閆勁之。頓時恍然,原來唐清絕約的是他。先前可從沒聽說這兩人有什麽來往呀。
只見閆勁之看到唐清絕,頓時面露喜色,似乎還夾雜著一絲羞澀,踏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塊紅布包,道:“唐姑娘,這個送給你。。。”遠處的沈月見到,不由念頭閃過“定情信物?”。
卻不料唐清絕足不停步,一把將閆勁之的手擋開,口裡說:“不要,謝謝。”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隻留下傻愣在一旁的閆勁之。
見此情景,沈月先是大感意外,隨即隻覺頗為滑稽,原來自己想錯了。路過閆勁之時,沈月強忍笑意。對方看見她,面上一紅,趕忙低頭去了。
沈月思量,唐清絕不僅容貌明豔,又總是愛笑靨向人,也難怪會受到宮中眾多男學徒的青睞。
她邊想邊跟隨在後,始終與前面的唐清絕保持著五六丈的距離,好在她也沒發覺異常。
又走幾步,忽見前方轉出一人,手中拿著一封信劄似的東西。滿臉期待看著這邊。
這人沈月也認得,是刀部學徒戚風。這人生的高大威猛,方臉高鼻,極有威勢,在刀部眾人中是個佼佼不群的人物。“難道是他?”沈月暗想。
只見戚風上前道:“唐姑娘,俺有話想和你說下。。。”說著將信劄遞出去。
結果和方才如出一轍,唐清絕眼角都不撇,一閃身避了開去,隻扔下一句“看不懂”,說完人就跑了。戚風握著信劄的手僵在空中,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月來到近前時低下頭快步通過,免得戚風太過難堪。如此走了一刻,前後又有數人出現,向唐清絕示好表白,
都被她不留情面的無視避過。 看著唐清絕足不停步,毫不遲疑的應對方式,沈月暗想,看來這等情狀時有發生,對她已是尋常不過。不過此刻沈月反倒是越發好奇起來,唐清絕究竟是要去見誰。
隨著天色漸晚,兩女一前一後,穿過重重部院,來到了長藝堂的所在,唐清絕終於停下,推開旁邊一扇小門閃身進去,將門又闔上。
沈月來到近前,看清門上匾牌‘山水閣’三個字,心中大為驚訝。唐清絕要見的居然是端木淵,著實讓人始料不及,忍不住猜想這兩人會是什麽關系?
雖然她心中諸般疑竇,但眼下情形,自己總不能推開門跟進去吧,那也太過明目張膽了。但要說走吧,又有些不甘心。她將耳朵貼在門縫,凝神細聽,似乎隱隱聽到裡面人有說有笑。
沈月將耳朵換個位置,想再細聽,卻不料一聲清晰無比的話語傳出,“既然來了,為何卻駐門不入,不如進來一敘”,正是端木淵的聲音。
沈月嚇了一跳,難道被發現了?隨即想他未必是在和自己說話。
“沈姑娘。”端木淵又加了一句。
沈月歎了口氣,推門走進。見到院子正中放著一方棋盤。端木淵和唐清絕二人對坐兩側,原來正在對弈棋局。
唐清絕看到她,咦了聲:“怎麽是你?”
沈月正要開口,唐清絕做個噤聲手勢,道:“有什麽話,待下完這局再說。”轉回道:“端木先生,該你了。”
端木淵點點頭,略微想了下,在棋盤中間放下一枚黑子。沈月大奇,端木淵是眼盲之人,那棋盤上的棋子密密麻麻,排列毫無規律,他竟像是瞧得清清楚楚一樣。
端木淵似乎感到了她的疑惑,笑道:“你忘了我曾說過,這世上有些事未必一定要用眼睛才能看的清。”說著在身旁的茶幾上放下一隻杯子,又提起茶壺將熱茶水注入其中,道:“請喝茶。”
沈月一言不發坐下,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滿口清冽香氣,忍不住點點頭。再看二人你一子我一子,落在棋盤上的黑白子越來越多。
直到沈月一杯清茶喝完,最後唐清絕長歎一聲,將手中棋子扔回簍中,道:“你贏了。”雖然輸了棋局,她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沮喪低落。
端木淵微笑著,淡淡道:“二八年華,棋風已然豪邁飄逸,暗藏詭詐機變。落子布局間黯合兵家之法,只怕再過些日子,我就要下不過你了。 實言說,在你之前,整個天武宮也只有老宮主和宋夫子能令我下到百二子後。”
唐清絕抿嘴甜甜一笑:“謝先生誇獎。待我再好好磨練棋藝後,再與先生對決。”她說罷轉頭看向沈月,道:“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倒有些君子風度。說吧,找我什麽事?”
沈月回過神來,想了下,道:“有人偷入你房間,又嫁禍給我。怎麽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似的。”說話同時心想,難道自己要說是為了打聽她和誰約會才跟來的。
“這事呀。”唐清絕說道:“反正也沒丟東西,也知道並不是你乾的,有什麽好擔心的。”
“當然要擔心。”沈月道:“這事看來是普通偷竊未遂,但你想想,什麽小偷會刻意先偷我的劍穗,再留在你的房間。此事細想一下並不尋常。你真不覺得當中有什麽奇怪嗎?”
唐清絕還沒說話,忽聽端木淵嘿的笑了聲。沈月瞟了一眼,剛想問他笑什麽,就見端木淵伸兩指輕撚起一枚棋子,接著手臂揮動,嗖一聲那顆棋子直射向遠處牆頭。
黑暗中就聽一聲悶哼,似乎有人跌落在外牆地上,緊接著一陣腳步聲快速跑走。
唐沈二人這時才反應過來,雙雙展開輕功追了出去。來到山水閣外,街面已空無一人。
沈月暗想剛才那聲音明顯是個男人,若非端木淵,自己還真沒察覺有人在暗中偷聽。她看唐清絕望著遠處似乎若有所思,問道:“會不會。。。就是那個偷進你房間的人?”
唐清絕笑了笑,隻言道:“他想玩,我就慢慢陪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