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瘟是從午後時分開始的。

所有的植物都會在此時打開花朵，將自身的花粉噴出。如果有風蛾的話，它們會穿梭在花叢中，將花粉迅速傳播，這便是這裡的自然生態。

但對於昆蟲以外的生命來說，這裡便是絕境。

花粉是致命的病毒，哪怕只是吸入，也能很快將人感染。最初的症狀是關節處乾裂，長出宛如花苞一般暗紅色的褶皺，這個階段並不會感覺疼痛，也不會流血。人們只能感覺到昏沉無力，嗜睡，大部分人也因此一睡不醒。

當然，醒著未必是什麽幸福的事情。

植物的生長需要水和光，因此你會迅速感到脫水，哪怕開始補水也不過延緩片刻死亡而已，因為花朵成長的速度總會超過你飲水的速度。之後，你開始失去視力，因為視網膜已經被葉綠素所佔據，那是花瘟擴散的證明。

花瘟後期的人就像一株植物一般，連皮膚都會變成綠色，毛發脫落，取而代之的是植物的細芽。此時如果還沒有死的話，那麽人就會完成最後的“開花”，身上所有關節處的花苞同時打開，噴湧出大量花粉和一些骨骼粉末，加入那些打開花朵的植物之中。

從感染到最後的開花，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晝夜，花瘟總能趕上下一個正午。

——《梅爾甘的魔方·植物世界》】

=================

藤條扎入牆面，將建築撐開大片岌岌可危的裂縫，耳際能聽見昆蟲飛行時嗡嗡的鳴動，越靠近地面顏色越深的綠色霧霾永遠籠罩著這片土地，在最接近地面的地方近乎形成了墨綠色的“水”。

b3接近學校邊緣，不遠處就是校園圍牆，這一次的世界沒有特別的事物封住邊界了，可是目光所及，校園之外的建築上已經開滿了巨大的花朵，它們比起陸凝所知的大王花還要巨大，並不斷在學校外面的區域吐出淡金色的粉末。

大致看過那三本書的人都知道這究竟是多危險的東西。

至於校園內雖然沒有花，卻生長著大量藤蔓類植物，站在三樓甚至無法看見地面變成了什麽樣子，那墨綠色的濃霧怎麽看都不能隨便進去。

“還算好，這些藤條已經成長到在樓房之間搭橋的程度了，我們可以從空中攀爬。”尚文雪看了眼外面。

“但是你肩膀不是有傷嗎?”陸凝看了她一眼，一般的行動或許不會影響，可這種需要上肢力量的動作，肩膀的傷口可是很要命的。

“唔……”尚文雪伸手在肩上按了按，“確實要用這隻手比較困難……”

沒等陸凝想別的辦法，尚文雪就一拍巴掌:“那我走過去不就行了?”

走過去?

陸凝看了眼生長在樓層間的藤蔓，雖然粗大，可因為距離的緣故還是如同吊橋一樣搖搖晃晃的，這比起走鋼絲可不是難了一點半點。

就在這時，周維源拍了拍她的肩膀。

“翼龍的人都很擅長這種雜技，從幾乎不可能的地方潛入是這群人最喜歡乾的事。”

“哈哈哈別把我們說得和小偷一樣啊。”尚文雪笑了笑，隨後走到窗口，手杖一掃便割斷了幾根藤條，然後伸手拽了拽，試探了一下藤條的結實程度，點了點頭。

“可以出發。”

“等一下，在這之前我們應該把這個房間搜索完。”陸凝拿出手機晃了一下，“調查任務依然沒顯示完成。”

“該不會要把所有世界的都調查一遍吧?”尚文雪挑了挑眉毛。

“不，沒有線索本來就不對勁，我們肯定忽略了一些東西。”

陸凝轉了個身，

將整個房間再次掃視了一遍。由於世界切換，房間裡的陳設也變成了這個世界的模樣。而濕熱比起冰冷顯然更容易造成腐爛，這個房間裡保存的書籍和木頭材質的物品此時都已經長出了霉菌。但是，這就可以排除大量無用信息了。

如果集散地希望遊客調查的東西無論在哪個世界都能找到，那就必定是在哪個世界都能存在的。根據那三本書所描述的各個世界的特點，那些容易被世界特性所毀壞的物品全部都不需要進一步調查。

木材和書籍會腐朽，金屬會鏽蝕，牆壁會剝落，這些都不是絕對不變的東西。

陸凝目光轉過室內的物件，最終落在了角落裡一個花盆上。

原本栽種在裡面的植物早就被瘋長的藤條替代了，不過可能是因為花盆土壤營養有限的緣故，那些藤條隻延伸了一米左右就停止了成長。陸凝拔出匕首靠近，試探了一下之後將藤條直接割斷，然後把這個高度和自己膝蓋差不多的花盆費勁地拉出了藤條區域。

“你覺得信息會在這裡?”

“如果沒有外力損毀的情況下，陶瓷玻璃類的製品具有更強的環境適應性。當然，我們尋找的是信息，不考慮使用高科技手段，僅僅是利用鋒利工具來刻寫的話，也就是這個陶花盆最適合了。”

尚文雪走過來繞著花盆轉了一圈:“外面沒有痕跡，那就是在裡面?”

“用土蓋住，在很多世界這個花盆恐怕就是裝滿土而已，這邊額外還多了條藤蔓。這樣一來翻倒摔碎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果是刻在裡面的話，土還能幫助給刻痕染色，讓有心把土倒出來的人更容易發現裡面的東西。”

陸凝說著，就挖出了裡面藤蔓的根須，然後開始將土一捧捧翻出來。

只是刨開大約一個手指那麽深的土，陸凝就看到一部分泥土滲入刻痕而顯現出的明顯字跡。

大概是因為在堅硬的陶花盆內壁刻字很不方便，這些字上下顛倒，字體也非常難看，不過通過照明也勉強認得出來。

尚文雪和周維源也一起動，花盆裡的字跡一共九行，正好又是這個數字。

【一，雷墜，博愛，雲眼

二，雨瀆，末念，雨師

三，風化，厭非，風祀

四，寒凍，攻伐，冰核

五，暑蠹，貪魄，焰石

六，長明，擁眾，掌燈

七，疫感，恨苦，藤花

八，毒種，正樞，殮骨

九，血籠，間心，赤噩】

將字一個個辨認清楚並抄下來之後，三個人都是一臉懵的狀態。

“什麽意思?”

尚文雪第一個問了出來。

數字後的第一個詞大概就是代表不同的世界，而第三個詞基本上應該是那個世界掌控者的代號，這個情報從商人那裡也能買得到，不過現在算是省了這筆錢了。

可中間第二個詞簡直是連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這場景裡面門道還這麽多的嗎?”尚文雪盯著這些字看了半天，感覺自己都快不認識它們了，也依然不知道究竟代表了什麽。

“任務完成了，這就是關鍵線索。”陸凝查看了一下手機，那個調查任務終於算是完成，看來這個才是場景讓遊客們找的東西，而不是交感裝置。

“你們覺得這些都代表了什麽?既然集散地讓我們找過來，那肯定有什麽意義。”

“乾掉所有世界最終boss的辦法?”尚文雪的思維果然還是往這個方向去考慮了，“第一個代表世界的名稱，第二個代表隱藏的神器名稱，然後第三個則是世界最強的怪物，這樣的?”

雖然知道她就是隨口一說，但不得不說很有些個人特色。

“我倒是覺得，從中間這些形容詞看來應該是描述的世界裡面的危險，或者說麻煩。例如暴雨世界如果對應第二個，那麽末念也許就是指那裡面隱匿的怪物。燈世界的燈火軍團也合‘擁眾’的含義。之前那個寒冷世界我們沒有探索太多，不過若是從那些生物的攻擊性上來看，攻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維源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自己也覺得這樣推斷有點問題吧。”陸凝笑笑。

“嗯，這些無法完全從字面意義上解讀，說不定真的是專有名詞，我也只能這樣強行解釋，你有什麽思路嗎?”周維源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是個生存型場景，集散地給我們提供的幫助應該只是有利於我們求生，卻不會幫我們完成任務，甚至打敗場景裡的怪物。”陸凝將這些字慢慢輸入手機，整理著思緒說道。

“有道理，那麽什麽能幫我們更好地生存同時又不會幫我們完成任務?”

“當然是我一直在擔心的那個問題……切換世界遭遇的無條件死亡。”陸凝抬起頭，看著周維源和尚文雪，“首先我們要清楚一件事，這花盆上的字雖然是集散地讓我們找的，卻不是集散地給我們布置在場景裡的輔助物品，而是場景裡原本就有的東西。上面的字是後刻上去的，也就是說是有人發現了其中的奧妙緊急刻字，使用的工具又不趁手，所以才會刻得這麽難看。”

“所以呢?”

“字為什麽是倒著的?因為刻字人是將花盆放倒，將手伸進裡面，由於花盆口徑本身不大，幾乎相當於盲刻，他的字就一定不能刻得太小，畢竟需要更大的容錯率。所以才這麽點字就將花盆裡面的地方都佔滿了。在這樣的條件下，是完全不需要講什麽邏輯的，重要的是點出關鍵詞，讓後來的人能夠通過這幾個關鍵詞檢索到必要的信息。”

“就像是論文概要那樣?”尚文雪馬上舉了個例子。

“……差不多吧。總之，刻字人匆匆將這些字刻下，也就表明這幾個詞在那人看來是這些世界裡最重要的因素。數字大概指的就是負責研究每個世界的實驗組編號，第二個是世界的命名，第四個詞代表了世界中最強大的怪物，你們的想法是如何擊敗怪物，可是匆忙刻下這些字的人，當時真的是在考慮如何戰勝那些怪物嗎?”

陸凝將手機放回衣兜，調整了一下姿勢，也讓周維源和尚文雪稍微消化一下自己的話，以及其中的關鍵點。

“當時?”周維源神情微微一動。

“沒錯……假如信息存在於每個世界的話，也就意味著發生共振之前這些文字就被刻下了。進入這邊之後即便有時間刻字，也不會反覆來到這個地方，多半是在順手的地方刻寫了。總結起來，這個刻字人清楚自己將要進入這個世界，在進入之前匆忙刻下了這些，用來提示後來能發現的人。所以這些字的指向應該是——場景裡的致命因素。”

她搓了搓手指上沾著的泥土， 心裡已經對那個刻字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猜測，不過更關鍵的在於那一排從未見過的詞上。

“那應該代表我們每個人具有的某種屬性。決定方式不明，不過那個屬性的人一旦進入了對應的世界，就會無條件死亡，這就是此前徐宏死亡的真相。他的屬性是末念。”

“可是我們怎麽確定自己的屬性呢?這種東西，難道還要去問雪問道。

“商人不會告訴我們，我是這麽認為的。”陸凝甩了甩手，“集散地將這種關鍵信息藏匿的地點直接告訴了我們，還弄了一層交感裝置的外皮引誘遊客們廝殺，那些商人恐怕也不會將這類核心情報泄露出去，就像它們不會出售那些最強怪物的弱點一樣。”

“那不就傷腦筋了……等下，我記得你剛才說，關鍵詞?”尚文雪想起陸凝剛才說的另一個點。

“嗯。很明顯吧，能夠在進入之前就對所有世界有如此程度的了解，甚至提前知道了致命因素和強大的怪物，說明這個人對各個世界都有深入了解。這絕對不是之後分出來的那些研究小組成員能辦到的。這個人應該是總領整個研究項目的主要負責人，甚至可能就是主管。而他既然知道這些詞語，那麽屬於他的信息存儲設備中一定能夠透過這些關鍵詞直接檢索出我們需要的信息。”

陸凝扭頭看了一眼外面，綠色的陽光正在暗下去，又一個黑夜即將來臨。

“現在，我們需要找到這位主管存放資料的地方。”

以及，避免自己因為任何意外落入致死的世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