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揣著手,凍得直哆嗦。
到了歸真這個階段,普通的天氣已經很難對修者造成影響。
修為有小成的修者,能夠忍受的溫度區間要比常人寬闊許多,不管是碰上六月酷暑還是十月飛霜,都只會覺得稍稍暖了一些,或是冷了一些。
哪怕是數九寒冬,也不用添件衣服,穿著單衣照樣乾活。
但這並不意味著修者能夠無視任何極端環境,就像這時候的陸淵。
陸淵站在寒潭外面,瑟瑟發抖,厚實的袍子以及璀璨的金色真元都不能多帶來些溫度。
“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感受到這滋味了,真是冷的要命!”
陸淵跳著腳朝辰皎抱怨:“我可能是芒山唯一一個被凍到流鼻涕的修者。”
冰桂是對所處環境溫度有著極高要求的三品靈植,稍稍暖和一點都不行。能蘊養冰桂,寒潭的溫度自然不會高到哪裡去。
想想那些小世界晉升的時候,被寒潭擴散的寒意凍成齏粉的靈植,還有同樣下場的遊魚,陸淵頓時覺得釋然。
還行吧,雖然面對此時的寒潭,能辟寒暑的吊墜顯得不太給力,但至少不會像它們那麽慘。
“其實這裡的溫度,比你想像中還低。”
兩指一搓,辰皎手裡就出現了一朵豔紅的火苗,懸在手掌上緩緩燃燒。
陸淵把手貼近,便有一股澎湃的熱力從中湧到手上,再經血液傳遞到身軀各處,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了。
“這個暖和。”
陸淵舒爽地差點叫出來,這感覺就像在冰天雪地裡凍了好久之後,突然烤起篝火一樣,天知道有多暖和。
但腳下還有些冷,於是他把手掌又往近處靠了靠。
但他的手掌卻被辰皎用一根手指抵住了:“還沒完成,再往裡靠會燙傷的。”
陸淵不知道她說的完成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乖乖把手縮了回來。
手剛往回縮了一尺左右,就再感受不到任何熱量。
那朵火苗的溫度,被辰皎聚攏在方寸之間,以免對大冠寒桑和雪蠶造成負面影響。
它們皆是生長在極冷的環境中,周遭溫度驟然改變,就像是在冬天把熟睡的人拽出被窩,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這樣做,不生病就算體質好了。
陸淵沒用氣火取暖,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他可做不到辰皎這樣。
“完成了,接著。”
辰皎將那朵火苗放在陸淵的手掌上,那種暖洋洋的感覺又回來了。
火苗的外層,多了個小小的透明罩子,手指一戳能戳進去一點,並不硬,相反很軟。
在這層透明的罩子裡,一點豔紅色火苗懸在正中,不緊不慢地燃燒。
這樣就不會燙傷了。
陸淵捧著這顆魔幻主義超現實版暖手寶,隻覺得心裡也暖起來了。
透明的罩子是何原理,陸淵看不出究竟,也沒想尋根究底,他盯著裡面那朵火苗,禁不住問道:“它能燒多長時間?”
“很久很久,黯淡時投顆靈石,就能一直亮著。”
“那可真不錯。”陸淵立刻把它藏進袖子裡,兩手盤在上面,怎麽也不松手,“到了我手裡,可就是我的了。”
“好好好,是你的了。”
辰皎瞥了他一眼:“也就在寒潭用一用,你還想拿到哪裡?”
陸淵理直氣壯:“當然是收藏起來!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要是在小說裡,它就是一個...可能不那麽順利的美好故事的開端,有著極其珍貴的收藏價值!
我不止要留著,還要供起來,月月配靈石,讓它一直存在。”
辰皎沒生氣,只是抿著唇看他:“我原先給你的小扶桑樹種和黑甲殘片就不作數了嗎?”
小扶桑樹種已經發芽,在紅色沙海裡生了根。
而黑甲殘片則被鍛造成了內甲,替陸淵擋過英招的飛劍,至今還穿在身上。
“那不一樣,”陸淵不同意這樣的說辭,“小扶桑樹種算是交易,黑甲殘片算是附帶,怎能混為一談。”
那時遠沒現在這麽熟稔,怎麽能算數呢?
言歸正傳,陸淵來寒潭是想來看看養的雪蠶與大冠寒桑近況。
水土不服的話,還能搶救一下。
雪蠶不像尋常的蠶那樣,化過一次蛹就會變成大撲棱蛾子。在一隻普通雪蠶的一生之中,一般需要重複九次結繭的過程,才能培育後代。
“這是第一次。”
陸淵兩手捧住火苗,縮在寬大的袖子裡,暖意從手掌綿延到全身,不用跳腳取暖了。
在他面前,是六株數丈高的雪色植株。
大冠寒桑沒有大霧流蘇和辰日火樹那樣高大,動輒數十上百丈,它只是正常喬木的高度,但樹冠卻異常寬大,這是也是名稱的來由之一。
它們的葉子有巴掌大,形似楓葉,葉片有五個尖尖的末端,偏又寬大,有些五角星的影子。
顏色如雪一般。
“我始終覺得,寒潭這邊,該下一場不會停下的雪。”
陸淵的手從袖子裡伸出來,從地面上撿起一片寬葉,捏著梗柄,拿得穩當。
葉片很硬,有些透明,棱角間皆掛著層冰霜。它本就同冰雪同色,像是用水裝進模具,再經遠低於隆冬的溫度凝成。
細細的脈絡之間, 閃著瑩瑩的光澤。
初看之下,幾乎分不出是上面是否覆蓋了冰霜。
“為何這麽說?”
辰皎隨口問道。
寒潭是難得的靈地,周遭的土壤都被沁成冰藍色,眼下他們腳下以及大冠寒桑根部所在,都是一水兒的冰藍色。
很難把這地方和雪聯系起來。
“雪一下,紛紛揚揚的雪花飄下來,在地上積下厚厚一層,那時眼裡所見,就剩下白茫茫一片,很是好看。
我未修行時,就最喜歡下雪的日子。外面雪花緩緩地飄,我就在屋裡煮杯熱茶,靜靜地看。那時候就覺得,世上的煩惱都被壓在了雪層底下,再也沒有什麽值得可煩心的事情了。”
陸淵指著樹冠寬廣的大冠寒桑:“這樹也應景,滿樹的葉子四季長存,雪一下,樹冠上就會積起大大的雪包,不分彼此,到時候我們還能躲在樹下,擺一張小桌子,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