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結尾含著風聲,風裡藏著雷音。雷聲又被急促的喊殺聲打斷,驚起滿林的飛鳥。北方邊境的廝殺從未停歇,數千犬裔繼續南下劫掠,與奧托潘邦的武士不斷交戰。接著,數以百計的墨西加斥候也加入進來。王國的精銳武士全副武裝,在奧托米斥候的引領下,與瓜基利人接連廝殺,並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數次廝殺後,入侵的瓜基利部落就察覺出不同。很快,一場殘酷的伏擊在山林中落幕,兩名紅發的瓜基利高級戰士神情凝重,仔細檢查著幾名新敵人的屍體。
由於生產力低下,瓜基利人尚且處於蠻荒的部落時代,原始的部落聯盟剛剛成形。各個大型部落人口有限,最多的也不過萬人上下。部落中尚未出現明顯的財富分化,自然也談不上什麽貴族與武士。
在瓜基利人的部落內部,除數目極少的祭司外,通常只有簡單粗暴的四級:第一級是無法作戰的男童,隨時可以被部落舍棄;第二級是能夠作戰與生育的少年,被視為部族立身的根基;第三級是掌握戰鬥技巧的戰士,每一個部族力量的核心;最後是歷經廝殺的高級戰士,也是部族中真正掌握權力的人。這些高級戰士常常把頭髮染成神聖的紅色,作為被神靈祝福的象征。至於部落中無法戰鬥、艱難勞作的老弱,通常不會被當成人來對待,也根本活不了多久。
“該死!阿莫西,這是哪裡來的敵人?像高原上的仙人掌一樣,又硬又扎手!”
看著周圍戰死的犬裔屍體,年輕的紅發戰士發出憤怒的低吼。
“我用了一個百人隊,硬是沒圍住二十人!部族損失了二十五個戰士,才留下不到十具屍體!”
“伊維坎,在荒原上,憤怒的土狼可捉不住警惕的羚羊。你要壓製怒火,學會觀察和等待。”
年長的紅發戰士阿莫西搖了搖頭。他仔細在面前的屍體上摸索,再把摸到的東西一字擺開。
“一把黑曜石短匕,一把黑曜石戰棍,五包替換的黑曜石銳片。嘶,真是富裕的部族!”
阿莫西驚歎出聲。他繼續檢查,神情中帶上了一絲困惑。
“一根金色的項鏈,刻著太陽和蜂鳥,應該是祈禱的器具。咦,不是木頭的材質,是城邦人喜歡的黃金?”
“一邊短柄的...斧頭?這是什麽做的?真是鋒利而堅硬,好東西!”
“嗯,一頂堅韌的藤帽,一塊藤木的盾牌,還有一套完整的棉甲,關鍵部位用皮革加厚。唔,這味道,是浸了珍貴的油料?難怪戰士們的獵弓射不穿!”
“最後,一個棉布的小包,裡面是...乾樹葉和鮮草?”
阿莫西端詳了片刻,毫無所得。他轉過頭,高聲嚷道。
“伊維坎,你是‘紅狐’部落的斥候隊長,傳承的知識比我多。快過來看看,這些是什麽?”
伊維坎皺著眉走近。他拿起樹葉,用力嗅了嗅,接著又嘗了一口鮮草。
“咦,羽狀的葉子,特殊的香氣,墨水樹葉?微辣的口感,新鮮的汁液,是辣子草?啊,這些都是部落祭司們小心采集珍藏,能夠療傷與止血的昂貴藥草,竟然會出現在普通的斥候身上!該死,真是該死!”
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伊維坎的怒火突然如火焰般燃燒。他暴怒地從腰間取出一個仙人掌果,用力的扔向天空。接著,斥候隊長取下背後的短小獵弓,搭上蘆葦杆的獸牙箭,“嗖、嗖、嗖”的往天空射去!
他的射術是如此精湛,每一箭都會準確的命中仙人掌果,甚至和前一箭連成一線!拳頭大小的果實在空中足足停留了十數息,才化作數十塊碎片,四散的落在地面上。
“哇,讚美風神,真是射落神鷹的箭術!不愧是大部落的斥候隊長!”
阿莫西滿是笑意,由衷的讚歎出聲。發泄過後,伊維坎的情緒這才平複。他狠狠的跺了跺腳。
“該死!射術好又能如何?這些新敵人裝備好又能打,和貧窮畏戰的奧托米人完全不同!他們每一個人都比我富裕,都有堅固的甲胄與頭盔,甚至還有厚實的盾牌!部族射手們引以為豪的箭術,根本無法破開防禦,造成有效的殺傷!”
伊維坎咬著牙。他身上只有一副獵弓,一根石質的長矛,一身破損的棉甲,再加上一把黑曜石的匕首。棉甲與匕首,都是不久前從奧托米人手中繳獲得來。此刻,斥候隊長看著地上滿滿擺開的裝備,紅著眼繼續怒罵道。
“該死!這是哪裡來的龐大部落?戰棍、短匕、短斧、盾牌...一個斥候的武器裝備,都能武裝三個部落戰士!他們的戰鬥技巧遠比奧托米人嫻熟,戰鬥意志更是強上許多。即使面臨數倍敵人的包圍,也沒人動搖投降。真是危險的美洲虎!春耕在即,不摸清這些人的情況,部落如何南下,又怎麽能安心地定居下來?”
“伊維坎,我已經問過抓到的奧托米俘虜。這些人是阿茲特克武士,是墨西加聯盟的高級戰士。他們是奧托米人邀請來的援軍,來自南方的米肯卻湖區!”
“阿茲特克人?啊,尊崇太陽的岩石仙人掌部落?我確實聽過他們善戰的傳聞...米肯卻湖區?那裡不是什麽塔拉斯神鷹部落的地盤嗎?怎麽也有阿茲特克人?”
“一年之前,強大的神鷹部落已經被更強大的阿茲特克人消滅了。在神鷹部落的土地上,阿茲特克的大大酋長分封了一個新的大酋長,修洛特。據說他是死神的後裔,擁有神靈的法術,同樣十分強大...”
阿莫西神情嚴肅,認真講述著不知傳了幾手的消息。
“對了,他還是奧托米人新任領袖的結義兄長。在奧托米人的請求下,這次他率兵北上支援,帶了足足一萬名戰士!”
“什麽?這樣的戰士還有一萬名?”
伊維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面露懷疑,看向阿莫西。
“我不信!這個消息準確嗎?抓到的俘虜能數的清這麽多人?”
“不知道,我也不信。部族營地裡有幾個新抓的奧托米俘虜,有一個好像還是什麽貴族。你可以自己去問。”
阿莫西搖了搖頭。這麽龐大的數字,他自己是肯定數不清的,所以同樣懷疑的很。
“嗯!土狼捕獵羚羊的時候,哪裡能露出後背,讓危險的金雕旁觀?阿莫西,事情緊急,我們這就北上,返回你部族的營地吧!”
阿莫西點頭同意。他轉身走出幾步,隨後又想起什麽,飛快折返。隨後,他從地上抓起一把短匕,揣在手上;拾起一把銅斧,別在腰間;最後撿起那個藥草的布包,小心揣入懷裡。
伊維坎回過頭,看著阿莫西還在戀戀不舍,氣得大聲怒吼。
“該死!阿莫西,快走,正事要緊!我會讓戰士們給你留一套東西的!”
“啊,那好吧!伊維坎,我的朋友,你說話可要管用啊!”
阿莫西不舍的看了看地上破洞的棉甲,終於轉過身,開始飛快的奔跑起來。
犬裔的奔跑總是迅捷。一行人急速北上,不過一日就回到了營地。伊維坎第一時間,招來奧托米人的俘虜。他細細詢問了半日,就神色凝重,立刻帶著俘虜北上。
斥候的隊伍長途奔行,先是越過帕姆斯邦的南境,又奔跑了兩日,終於抵達了一處溫暖的谷地。高聳的山脈遮蔽了北方的寒潮,將危險的寒冷隔絕在外。潺潺的溪流從山間流下,匯聚在谷地的低處,形成一處淺淺的湖泊。
成千上萬的瓜基利犬裔,就在谷地的湖邊定居下來。一面紅色的狐狸旗幟,一圈淺淺的木製圍欄,再加上數以百計的茅草棚屋,就是“紅狐”部落的新營地。
營地外圍,是兩百巡邏的斥候戰士。他們看到遠到而來的伊維坎小隊,就恭敬的向紅色的頭髮行禮。營地中,更多的部族戰士呼喊著,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維持著部落的秩序。
數以千計的奧托米平民,和同樣數量的瓜基利部落民一起,在湖邊的沃土上埋頭忙碌。這些人大多面黃肌瘦,腳步蹣跚,做著極為繁重的勞動,卻只有很少的一點食物,每天都有人倒地不起。在首領的嚴厲要求下,他們要燒斷湖邊的樹木,清除土中的石塊,拔掉田野的雜草,努力平整著土地,為春耕做好準備。
伊維坎停下腳步, 望向眼前的部族。他毫不在意角落處成堆的屍體,只看到一片碌碌的生機。部落從寒潮中艱難的掙扎出來,正如岩石縫隙裡長出的小草,充滿了新的希望!
湖邊的空氣微微濕潤,讓人心神暢快。斥候隊長深深的吸了幾口,平複好起伏的情緒,這才帶著奧托米人的俘虜,去往部落中心的長屋。
日落月升,長屋中的篝火燃了一夜,直到天明也不曾熄滅。第二天一早,十幾隊使者就匆匆離開,去往周圍的大型部落。隨後晝夜交替,使者匆匆往來,斥候們穿梭如射出的羽箭。
作為使者們交流的中心,首領的長屋總是日夜通明。高級戰士們不斷的舉行會議,嘈雜的爭執聲就從部落的中心傳來。轉眼又是十日過去,爭執聲才告一段落,眾人勉強達成一致。
這一天,犬裔的營地一片沸騰。部落的號角高高吹響,激昂的戰鼓急如驟雨。很快,上百名善戰的紅發戰士,就各個背負獵弓,帶著五百資深的部族戰士,飛快離開營地。他們如同奔跑的土狼群,發出低低的吼叫,很快就融入南方的山林,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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