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兒?”
林序揉了揉緊鎖的眉頭。
腦袋裡間斷性地傳來宿醉後的刺痛感,像是有一根鋒利的針抵在小腦後邊,一點點地往裡頭穿刺,將裡頭所有的腦神經鼓亂成一團。
屋內彌漫著混雜的酒氣,一地空瓶是昨夜放肆的證據。
窗簾緊緊地閉著,房間裡漆黑一片,只有些許亮光找到可以穿透的狹小縫隙往裡頭照射。
白色牆壁上印出巨大的陰影,像是無聲猙獰的巨獸。
老舊的筆記本電腦靜靜地擺在窗邊的桌上,唯一看著比較新的機械鍵盤與桌面像是融為一體。
周圍丟滿揉成團的廢棄稿件。
一個不顯眼的獎杯放在角落裡擠滿灰塵,像是被棄置許久,其棕紅色橡木底座上還刻著“最富創意小說新人獎”的字樣。
林序暈頭轉向地環顧一圈,反覆看過後才遺憾地確認這裡仍是自己的租房。
沒有穿越,沒有重生。
翻身,掙扎著在床頭櫃上找到手機,摸瞎打開。
2:06,凌晨。
林序重新躺回到床上,身子底下壓著薄被,由於使用太久,導致裡頭的棉絮已經完全不是新買時候的樣子,這邊厚一些,那邊薄一些,凹凸不平的實在硌人。
使足全身的勁兒翻個身子。
老舊的木板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林序吐出一口酒氣,開始回想記憶斷片之前發生的事情。
最早的記憶還能接通到昨天早上,和好友王琦打了一通電話,約好晚上來喝酒——這一地狼藉算是約定沒放鴿子的證明。
之後是中午,房東帶著陌生女子看房。
嗯,因為交不起下個月的房租,所以房東已經提前開始找好下家接盤了。
那個女子長得什麽樣子來著?
好像戴著帽子、口罩,看不清臉,身上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忽視的超低存在感。
林序捂著刺痛的頭,回憶牽動神經抽搐,這回就像是有個錘子在腦袋裡拚命地砸,要將整個腦子砸成一灘爛泥,持續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重新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2:00,凌晨。
咦,剛剛是幾點來著?
林序好不容易揉開的眉頭再一次緊鎖起來,混混沌沌的大腦裡感覺到某些異樣。
算了,管他呢。
繼續回憶,房東走後便開始收拾屋子,零零散散的東西有很多,為此還足足準備了6個大號帶多層抗高壓瓦楞的特硬紙板箱子,畢竟這間不足20平米的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珍貴的記憶。
一根頭髮都不能丟下。
折騰到晚上,好友王琦總算是來了,照例先是開房間玩了兩把王者,不出意料地連跪之後便徹底失去興趣,一起去到樓下買了些下酒菜。
記得有微辣鴨架,麻辣鴨脖,孜然鴨肫,爆油鴨掌......
對了,全鴨宴少不了王琦最愛的香辣鴨頭。
這是林序昨天晚上唯一不敢碰的東西,每次看到那扁長的頭顱,空洞的眼窟窿,混著腦花滴下的油漬,總是讓他感覺渾身不舒服。
大概吃到十一點出頭。
兩大箱燕京的啤酒全部乾完,酒量見底的林序送走王琦,臨前還讓他拎走了一袋子垃圾。
然後呢?
剩下的記憶裡只有零碎殘缺的片段。
酒醉後全身無力,根本沒心思收拾屋子。
好像是在昏昏沉沉間,
拿出那本曾經視如珍寶的青銅色封皮本子,卻憤怒地將其撕得粉碎,全部扔進垃圾桶裡後便躺到地上呼呼大睡去了。 再就是那場夢。
林序仍然記得自己在天上飛。
感受陽光灑在身上,柔和的風從耳畔吹過,久違的溫暖的力量將他包圍在其中,好像是回到了母胎時那般的安定,所有的思緒都化作為平靜。
然而,黑色的雨雲卻突然在天空中出現,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製著他墜落。
失重感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在壓捏著心臟。
壓抑從胸口開始蔓延,想要出聲,但是卻喊不出來。
他直直地從天上墜落下來,砸在地面滾燙的岩漿上,跳動著的火焰和融化的土石中,所有的血液和肌肉碎裂成無數塊,濺落在各處。
林序從第二人視角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張四分五裂的臉。
沒有血漬,皮膚乾枯慘白的像是死屍,絲毫沒有一點表情,碎裂的深溝裡流出無窮無盡的黑暗。
眼眶裡的兩顆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嘴巴機械地一張一張——
說出我的名字。
......
“啊——”
林序猛地從回憶裡清醒過來。
那夢境是如此真實,登時將所有的宿醉後的昏沉擊碎了一半,回過神來,頭上滿是豆粒大的汗珠。
心臟狂跳不止。
“是夢。是夢......”
林序捂著頭,艱難地爬起床去拿水杯。
三兩口猛灌入口,透涼的水從嘴巴穿過,流入喉嚨,一陣清涼過後帶來身體上的舒服,至少胃裡也不再那般翻雲覆雨得難受。
瞥眼。
廚房油煙機上的電子時鍾閃著紅燈——1:53。
“這個時間什麽時候不準了。”
林序清晰地記得之前看手機的時候,明明已經兩點鍾了。
他有輕度強迫症,無法容忍時間的不一致。
就比如說臥室的鍾直指12:00,客廳的鍾卻已經到12:12,而手機上還僅僅停留在11:48,一個人仿佛活在三個時間當中。
這是能讓林序全身起雞皮疙瘩的事情。
拿來手機,摸索著電源開關鍵,略有些磨手的突起小疙瘩,邊緣繡著正紅色的線條,一按下去,整個屏幕亮了起來。
一陣人臉識別的強光閃過。
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從“1:53”緩慢地跳成“1:52”。
手不經意地一抖。
林序有些愣愣地回到屋裡,把電腦開機就位,並翻出被堆積在櫃子裡的鬧鍾,全都搬到廚房裡,對準了油煙機上的時間。
1:52.
四個時鍾同時指向這個時間。
此時,林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四個電子時鍾的數字,心裡默念著倒數,1、2、3、4、5......終於在數到44的時候,四個分鍾個位數上同時換上“1”,意味著時間來到1:51。
從1:52到1:51。
林序反覆確認之後,不得不徹底承認了——時間在倒著走。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四個電子時鍾同時壞了???”
林序使足力氣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臉,隨著臉部肌肉逐漸浮腫起來,痛感清晰地傳導到大腦皮層,告訴尚未死去的所有活體組織,這不是在做夢。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詭異的事情。
“不行,不行......”
林序慌亂起來,身體知道要做些什麽事情,但是腦子卻是蒙的,只能憑著無意識的直覺行動。
“對了,打電話!”打開手機,第一時間撥通王琦的電話.
然而話筒裡滴響半天的功夫,卻仍舊沒有人接電話,重複打了兩三個也都沒有用,林序嘗試著打給其他的人甚至直接報警,結果是依然沒有什麽卵用。
“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序迅速從衣櫃裡找出衣服,隨意地披在身上。
電話打不通,那就先去外面看看,或許還有別人和他一樣發現了這個情況。
結果這還沒出門,剛碰到那個長滿鏽斑的門把手,就有一股電流順著金屬把手直直地通導到他的身上,震得他差點沒松開手。
“門把手有電!”
林序看著明明一切正常的門把手,想不通為什麽自己剛剛像是觸電了一般,可是當他嘗試地再次摸上去時,卻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
“奇怪?剛剛難道是靜電嗎?”林序試圖再次轉開。
這時候金屬門把手上卻清晰地傳來電流,一陣痙攣抽搐之後,林序徹底明白一旦自己有“開門”的企圖,門上就會出現電流,直震得渾身發麻。
“到底是誰在門後邊!”
“這種惡作劇一點都不好玩!趕緊放我出去!”林序歇斯底裡地咆哮,卻並沒有人回應。
心一狠,林序猛地朝新翻了白漆的複合木門一腳踢去,結果非但沒能破門而出,反倒有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從門上直接反彈回來。
一米八高的個子凌空飛起,撞到身後的冰箱上。
同時,林序的腦袋中突然多了一行字。
——真相——
【魚應該活在屬於自己的魚缸裡。】
......
“這是什麽意思?”
對這莫名其妙的話沒有任何頭緒,林序重新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跑回臥室,試圖打開租房裡唯一的那扇窗戶。
可就像門一樣,一旦試圖開窗,就會有電流出現。
“可惡,給我打開啊!”
林序怒地抄起椅子一甩,鐵製的板椅和玻璃窗戶猛地相撞發出刺耳的響聲,空心的椅子腳凹陷,卻依然沒能在窗戶上留下哪怕一點劃痕。
兩條通往外界的途徑全都被詭異的力量封鎖得死死的。
【魚應該活在屬於自己的魚缸裡。】
“難道我就應該活在這裡,所以永遠也出不去嗎?”
林序精疲力盡地坐在地板上,絲毫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難道是被外星人綁架了?或者就和電影裡演的一樣,這是一個被人設計好的特定場所?
這時候,身為小說家的靈感不適時候地迸發,開始各種猜測。
當然,毫無卵用。
所有的通訊手段都是正常的,無論是電話還是qq、微信這些社交軟件都可以使用,但就是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如果說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究竟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好是壞?這是個哲學的辯題,林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這裡。
所有的神經在毫無根據的亂想中飄遠。
時間過了23:47。
躺在臥室裡的林序突然聽到門外邊有響動,熟悉的門鎖旋開時候的聲音伴隨著“吱——”的一聲,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
有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