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我的名字。”
“說出我的名字。”
“......”
如同鬼魅一般的聲音在廊道裡回響,像是從黑暗之中傳來的惡魔呢喃。
同時,林序感覺到一陣刺痛感毫無征兆地突然襲擊大腦,就像被蜜蜂蟄了一口那樣,疼痛感在一瞬間爆發又迅速消跡在感知當中,然後一段本不屬於他的信息突兀地留在腦海裡。
“解開......初規則......即可,回到現實世界......”
林序皺著眉頭,一邊是心悸剛剛那一瞬間的痛楚,一邊又無比震驚,自己怎麽會突然知道這則消息?就仿佛是有另外的“人”特地鑽進腦子裡告訴他一樣。
此外,初規則正是傀儡人“王琦”所說的——
說出我的名字。
初規則,顧名思義是最初的規則,就像是遊戲的勝利條件,只有將其完成之後才能離開逆時世界。
“雖然搞不明白信息是怎麽來的,但是直覺認為可以相信。”
林序突然張嘴狠狠咬住食指關節,堅硬的鈣質物將無數的細胞絞殺成碎片,在皮膚血肉上印出深深的凹痕,刺痛感強烈的從皮膚上傳達到大腦皮層。
疼痛能令人恢復平靜,林序借此讓精神重新振奮起來。
“看來是我想錯了。”
曾有哲人說過:存在即合理。
這個合理指的是有原因的、可被歸因的道理。
最初,林序將傀儡人“王琦”當作是過關的必要道具,想要利用其打開無形牆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顯然想法不對。
“王琦”出現在這裡的意義,對於逆時世界而言或許只是顛倒事件線的一環,可對於林序來說,其真正的價值在於傳達的重要信息。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解開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林序松開咬著食指的嘴,滿是深紫色牙印的食指關節上,一陣陣酸腫撕裂的疼痛傳遞到大腦皮層,非但沒有阻礙正常的思考,反倒是促進了大腦深層次的記憶複蘇。
說出我的名字。
謎題只有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聽上去卻格外的耳熟。
回想起之前的夢境,從天空墜落之後,四分五裂的“林序”嘴裡也是如此重複著。
可是如果更仔細地搜索記憶中的碎片,林序發現在很久遠之前的記憶片段中,就曾反覆地聽到過這句話,所以現在的感覺才格外熟悉。
“到底是在哪裡聽過......”
林序皺起眉頭自言自語,沉入對大腦記憶的檢索當中。
“最近一年裡只有渾渾噩噩的記憶,再往前回想一下應該最早可以追溯到兩年前......小安也說過這句話。”
一點點支離破碎的線索碎片緩慢浮現,林序試圖將所有得到的線索匯成一條線,其目標直直地指向一本曾經寫滿了關於小說設定和想法的書。
這句話就寫在那裡。
《說出我的名字》
這是林序曾經構想的一本小說,講述的是一個犯罪博弈的故事。
主人公要獨自面對形形色色的罪犯,每個人的情況都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是只有猜出罪犯各自的名字,才能將這些人繩之以法。
聽上去很可笑,帶著些超脫現實的荒誕感。
如果只是猜出真名就能將有罪者繩之以法,世界或許會變得更好,但也有可能變得更糟。
......
不過關於這本寫滿小說設定的書——林序清晰地記得在徹底昏倒斷片之前,
親手將那本書撕成粉碎,一股腦丟到垃圾桶裡去。 “幸好不是被‘王琦’帶走的那袋,不然可就真找不回來了。”
就在林序帶著一絲慶幸時,事情再次變得詭異起來。
林序翻遍垃圾桶,將裡頭的東西全部翻倒到地上,其中也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紙頁碎片,更不要說找到那本寫有《說出我的名字》設定的書。
“如果按照之前的邏輯,逆時世界裡的事件在顛倒著發生,但是就像那個被吃完的鴨頭,所有已被消耗的物品不會複原......那麽我的書為什麽會自己消失?”
這時候林序突然渾身一顫,感受到有一束陰冷的目光從側方打來。
目光沿著垃圾桶爬上擺在角落裡的書桌,越過幾乎與桌面融為一體的白色機械鍵盤,林序直勾勾地盯著擺在桌子邊沿,倚靠在牆壁邊上的小書架。
一本青銅色封皮包好的書籍,靜靜地陳列在黑暗中。
林序有些疑惑將書籍輕輕取來,雖然在記憶裡分明是在醉酒時將其撕得粉碎,但是為什麽現在卻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裡?
不對!
“不是記憶的問題,是這本書的問題!”
林序摸著書皮,記得原先的青銅色封面是特地選的,雖然印著古怪的符號,摸上去的手感也很粗糙,看著像是古舊的青銅模樣,但是實際上只是現代工業的塑料產品。
可現在手上的書卻有些沉,甚至能夠感受到其冰冷的溫度,書封棱合間不像是裝點用的砂紙顆粒,而是真正的金屬質感。
這是一本真正的青銅書!
“這不是我的書......”
房間頭頂的燈光打在書封表面的金屬上,無論各處都透露著詭異的模樣。
林序小心翼翼地翻開青銅書的封面,裡面的紙頁同樣不是熟悉的感覺,反而像是一種帶著絨絲壓成的羊皮紙一般特殊的紙質,散發出一股奇特的味道。
有點像果香......是橙子?
林序皺了皺眉頭,奇怪青銅書裡大半的內容是空的!
原先的書裡滿滿地記載著靈感思路,包括世界背景和故事設定,還畫有一些草圖插畫,對於曾經身為一個小說家的人來說是最寶貴的東西。
然而此時青銅書裡卻只有在第一頁寫著寥寥幾行的字跡。
【主線任務】
解開初規則:“說出我的名字”,並返回現實世界。
【任務獎勵】
開啟寶具階,正式獲得寶具“青銅書”的使用權限,有效限期99年。
......
林序看著手中面目全非的青銅書,唯獨這四行字跡卻有些眼熟,像極了自己的筆法,當然能夠肯定的是這四行字必然不會是他自己寫的。
“任務?獎勵?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林序試圖往後翻到青銅書的其他頁面去,但是書頁最下方的空白處缺緩緩浮現出一行字。
【未確認使用權限。】
“看來是要先完成主線任務,才能夠擁有開啟後面書頁的資格是吧。”林序捧著青銅書坐回床板上。
“從目前的情報來看,解開初規則即可返回現實,這一條已經是毋庸置疑的。無論是那條古怪的信息,還是青銅書,似乎都希望我這麽做。”
“再說這初規則,首先可以確定來源是我的小說《說出我的名字》......如果猜測得不錯,其表達的意思應該也是小說的中心設定——猜出名字,才算過關。”
林序一隻手撐在床板上揉捏著本就分布不均勻的棉絮,像是隔著層紗布想要將裡頭糾纏不清的棉絮絲抽離出來。
說出我的名字。
“說出我的名字......如果這算是謎題的謎面,那麽具體要說出誰的名字呢?”
剛剛已經試過了,雖然這句話從“王琦”的口中說出來,但是對方明顯並不是答案。
林序找來紙筆,將小說《說出我的名字》中的人物名稱挨個寫到紙上,然後對著空氣一個個輪著念出聲:“雲樂童、姚光啟、戴樂志......”
然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對,應該是這個思路有問題。”
林序皺了皺眉頭,回憶起根據小說的設定,主角會利用各種途徑找出犯罪者的真名,但是此時林序的身邊並沒有其他人,也就是說連一個能夠套名字的人都沒有。
名字作為象征,如果失去指定的人,就意味著其本身喪失了意義。
等等......
林序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或許這句話並不是讓我猜‘人名’,而是利用周遭環境裡的線索找到......一件物品?或者是抽象的某樣東西?”
謎面頓時清晰許多,林序的思路也隨之明了起來,順手便將青銅書當作平板墊在下方,然後把剛剛拿來的紙筆放在上方。
紙上迅速羅列出幾個能想到的要點。
“想要構成謎題,同時需要謎面、線索和答案。其中謎面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所謂的初規則,至於線索,應該要從哪裡找......”
難道是詭異的時間倒流?
傀儡人“王琦”?
又或是那個無法猜透寓意的夢?
林序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夢境最為可疑,下意識地再一次咬著食指,之前的刺痛尚未消去,新增的疼痛疊加上來,刺激著大腦重新陷入對夢境的回憶——
先是天空......
然後遇到了雨雲,下墜。
地上有岩漿,火焰,還有被融化的土石與黑焦的灰渣。
“夢境的內容不長,卻包含了四個最關鍵的元素——風、水、火、土,這是西方煉金術中的四大元素,即構建成世間萬物的基礎。”
如果將古時候的煉金術放到如今,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很荒唐,因為其中充滿原始粗暴地認知。
然而這並不影響林序對先人智慧的佩服,因為這是他們受限於特定的時間背景,進而發展出的一套完備的對世界本質的分析架構。
“似乎答案很直接地指明是‘世界’啊......”
林序本來有些舒緩的眉頭再一次擰緊,對於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很奇怪啊,答案太簡單了一些。”
“如果真的是‘世界’的話,為什麽會不讓我出門?明明去到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才能夠更明顯地指向這個答案......”
林序突然感覺心裡有些煩躁,胸口處像是有股氣在堵著。
離開臥室,走到廚房。
此大門外,傀儡人“王琦”早就已經走了,空空蕩蕩的廊道裡只有一片黑暗,就連半個人影或者腳步聲都沒有,怪可怕的。
林序從冰箱頂部取下預先裝好的糖果罐子。
厚重的玻璃罐身上有十幾道棱條,將光線呈千百道折射出去,在牆壁上組成各色斑駁的影子,裡頭裝的是五顏六色的八寶糖,隨意摸了一顆。
“倒霉,是橙色的。”
林序自言自語地碎語著,然後將橙子味的八寶糖丟入嘴裡,能夠嘗出被大量白砂糖所掩蓋的酸甜口感中,有一股抹不去的廉價糖精的味道。
堅硬的球殼在嘴裡融化,吞咽到胃裡,胸悶的狀況好轉起來。
林序不抽煙,平時習慣吃糖來緩解壓力,這及時的糖分補充倒是讓林序重新變得冷靜起來,對於“初規則”的想法突然有了新的思路。
時間繼續往前推挪,眼看過了19點鍾。
窗戶外邊的天空逐漸地明亮起來,太陽從西邊冉冉地升起,大量的車子像是平時的下班高峰期一樣擁堵著,只不過現在他們是在“上班”的路上。
從十四樓的高度往下看去,所有的車流如同螞蟻一樣有秩序地從遠往近了走,又從近往遠了趕。
雖然逆時世界有很多不完滿的BUG,但是整體其實和正常世界差不多,每個人的動作行為帶著必然的目的性,事物的發展會按照早先就安排好的內容繼續,縹緲到整個世界的物理法則也都在持續地運轉。
在哲學上,有的人會認為人類、認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林序從來覺得不盡然,就算沒有人類,沒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對於這個世界的影響就真的有這麽大嗎?
時間在流轉,無論順時或是逆時,頭頂上的星辰都會按照預先擬好的軌跡運轉,腳下的大地同樣不會將承載著的子孫拋棄。
萬物生長有內在的道理,晴天風雨有各自的故事。
所以林序一直認為,將渺小的人類主體與龐大的不可視之物掛鉤,莫名有些喜意和可悲感,因為二者的本質在定義上就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太陽從西不斷地升高角度,漸漸過了頭頂。
外頭突然傳來新的動靜。
按照前一天的記憶來看,現在的事件線應該輪到房東帶著新房客上門。
門把手被輕易地轉動開,明亮的光線從廊道裡照射進屋子,直接映到房間最裡邊的青年臉上,讓有些蒼白的臉色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林序緩緩地睜開眼睛,目光平靜地看向站在門口的“房東”。
“我明白了。”
“答案是‘規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