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錚拒絕了參加那個什麽“安天大會”,就算玉帝不爽,那也由著他不爽。
貧道當年第一個站出來撐你,如今你算計到貧道頭上,還要貧道人前陪笑?貧道不要面子的嗎?
真把自己這玉帝當什麽好蔥了?貧道就偏不拿你蘸醬!
你說你佔了便宜,自己偷偷樂就行了,還非得要在貧道面前顯擺?
發請帖是吧?
行,讓雙雙去一趟,做北極帝君的全權代表,告訴他們,貧道已經閉關不問外事。
李長庚夾在兩位大帝之間,那叫一個左右為難。他現在也想開了,就當自己是個毫無感情的工具人,別人怎麽安排,他就怎麽配合。玉帝讓送請帖,他就來送。北極帝君讓帶僮子赴宴,他也乖乖配合。
一團和氣的安天大會,被北極帝君這位僮子的出現,搞的有點小尷尬。
你說你堂堂帝君,你不來就不來吧,這打發個僮子出場,算怎麽回事?
孫錚就是故意的,你不是想惡心貧道嗎?行,滿足你!
你這什麽破玉帝,不過就是仗著曾經侍候過天道老爺而已,我家雙雙也是僮子,你倆半斤對八兩,誰特麽也別笑話誰!
來呀,互相傷害呀!
安天大會在這一縷不太和諧的氣氛中結束,玉帝咽不下這口氣,不出意外又寫了封青詞上奏,各種抱怨北極帝君不給面子,女媧聖人放縱門人雲雲。
然而這次,天道老爺沒有再慣著他。
為了協調六位聖人,你家老爺臉都不要了,親自下場拉偏架。為了大局還說的過去,可你為了這麽點小破事也來告狀?那老爺立你做玉帝何用!反正六禦不止你一個,猴子都說了,皇帝輪流做,要不然換一個?讓北極帝君來做,他肯定不會為這種屁事來煩老爺我!
一通呵斥,玉帝悟了,自家老爺確實會回護自己,但也不是毫無原則和底線。
三界秩序,就是一個原則。而北極帝君,就是一條底線!
然後雙雙在安天大會之後,得到了玉帝召見。幸好現在的雙雙已經重塑神軀,模樣更是孫錚特意挑選的精靈王子模樣,否則以他原本家養小精靈的模樣,那就真成來踢場子的了。智慧生物都是看臉的,顏值就是正義!
玉帝一番噓寒問暖,又賜下許多禮物,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讓李長庚帶著儀仗送雙雙回冥土。美其名曰,為北極帝君正名。以六禦之位,該有的氣派還是要適當擺一擺的嘛。
此後三界風平浪靜,唯有曾經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被所有人選擇性的遺忘,任憑他被壓在五行山下,慢慢的叩問本心,自我檢討。
猴頭一身通天的本事被封禁,無奈之下,只能默默回憶往昔歲月。
經歷一段時間的怨天尤人之余,猴頭終於認清了事實,開始從自己內心出發,檢視自身,總結得失。
然後這猴頭意外的發現,自己當年在方寸山學藝時,曾經聽過、看過的那些三教九流之術,諸子百家文章,全都歷歷在目,能夠清晰回憶起來。
當年他在方寸山學藝,孫錚是特意把這些書籍和雜門學識當成日常考核內部,讓他跟著那群師兄弟學過的。
當時的猴頭一心一意求長生,對那些雜門學識不求甚解,隻把它們當成自己晉身之階。全都是為了應付師父考核,囫圇吞棗過了一遍。
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除了那些曾經學過的東西之外,並沒有別的事情值得回味。
而經歷過這種大起大落,孫悟空對那些學識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這一次,在五行山下,他是真的有了足夠多的時間和精力,用心的來研究那些以前覺得完全沒用的知識。
俗話說的好,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五行山下的孫悟空,完美的詮釋了這句話。在日複一日的幽禁歲月裡,唯有各種書籍知識,讓他能夠找到一絲安慰。
重讀諸子百家文章,那些曾經無視過的內容,讓他從心底一次又一次的掀起頭腦風暴。
自己身處五行山下動彈不得,但他的思想卻可以循著那些作者的文字,一起遠足,一起觀察,一起喜怒哀樂。
越是在知識的海洋中有所收獲,猴頭就越是想念那個神秘而強大的師父。
然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被師父轟走前那句話:“我知你此去,定生不良!”
原來,師父早就料定了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可歎自己離開師門這麽多年,每日逍遙快活,卻從未想過……唉,師父說過不再見我,怕是也與自己不長進有關。
若是不能體會師父深意,吃了這麽大個虧還沒長進,以後還有何面目再見師父?!
時間在一天天流淌,孫悟空也在一天天變的穩重、成熟。
突然有一天,頭頂山間傳來一陣吟詩聲:“堪歎妖猴不奉公,當年狂妄逞英雄……自遭我佛如來困,何日舒伸再顯功!”
猴頭聞聲冷笑:“哪個半桶水亂晃蕩,認了幾個字,也來老孫面前賣弄!”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顯在眼前:“姓孫的,可認得我麽?”
猴頭睜開雙眼打量,認得分明,心中念頭百轉,語氣卻不由軟了幾分:“我認得你,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承看顧,老孫自被囚此山,更無一個相知探望……怎麽,如今菩薩要大發慈悲,放俺老孫出來麽?”
觀音菩薩歎息一聲:“你這廝罪業彌深,放你出來,恐你又生禍害,豈不反成了貧僧的罪過?”
猴頭心中一動,乖巧道:“我已知錯悔過了,還請菩薩指條門路。”
“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東土大唐國尋一個取經的人來,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個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門,再修正果,如何?”
猴頭連忙應承:“願去!願去!”
菩薩又道:“既有善果,我與你起個法名。”
猴子聽到這話,下意識就反駁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孫悟空。”
菩薩不怒反喜:“可見是機緣到了,貧僧前面也收得二人歸降,正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卻與他相合,甚好,甚好。這等也不消叮囑,貧僧去也。”
觀音離開,猴子悵然若失,眼神空洞洞的盯著上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旁邊看管了他幾百年的山神、土地紛紛簇擁上來道喜,恭祝大聖得脫大難。今有觀世音菩薩做保,他日免不了一尊金身正果。
孫悟空感慨道:“你們且寬了心,就算老孫得脫囹圄,也不至於尋你們幾個晦氣。倒是這些年裡,承蒙諸位照顧,俺老孫識的好歹……”
眾神連道不敢,又誇大聖前程似錦,且等護送了大唐取經人走一趟靈山,求得了真經回唐,便是功德圓滿之日,那時才真個洗盡舊塵,煥然一新。
孫悟空心中冷笑,那西牛賀洲什麽地界?也有臉誇嘴說什麽真經!真當老孫沒見過世面嗎?
不過歷經五百年沉澱,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一言不合就懟天懟地的齊天大聖,如今形勢比人強,說幾句軟話,不寒磣!
接下來又是尷尬的沉默,只是這一次,等待中多了一絲希望。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弱不禁風的白臉老和尚,在一群獵戶隨從的護送下,一步三驚的來到五行山下。
那群獵戶送了一程又一程,那和尚只是不肯撒手,恨不得讓眾獵戶一路護送他到西天。然而獵戶是大唐人氏,五行山在大唐被稱做兩界山,過了界就不再是大唐地界,你老人家有通關文牒,人家獵戶沒有啊。
孫悟空就在風中送來的聲音,聽了好一陣子,終於不耐煩的叫了一聲:“師傅,你可來了!”
眾獵戶自小在附近長大,對傳說中的妖猴多有耳聞,便向老和尚解釋了一番。又壯著膽子,護送老和尚來到山腳,見到妖猴真身。
猴子很是歡喜:“師傅,你怎麽才來?觀音菩薩教俺在此等你,你且放俺出來,俺老孫護你西天取經去也!”
唐僧聽到有菩薩的話,登時就信了八分,又覺得少了獵戶無人照料, 再碰上個大蟲、猛獸什麽的,別說取經了,怕是老命都要不保。於是照猴子的指示,顫巍巍爬上山腰,衝著那山頂放光的佛偈跪下禱告。
“弟子陳玄奘,奉旨意求經,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證靈山;若無徒弟之分,此輩是個凶頑怪物,哄賺弟子,不成吉慶,便揭不得起。”
孫悟空在山下,耳中聽得這番話,不由又是一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這老和尚竟然還心心念念要把包袱甩給他的佛祖,可見骨子裡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貨!
罷了罷了,左右不過是送他西邊跑一趟,再不成器,哄著捧著,完了差事也是個解脫!
不管唐僧心裡怎麽琢磨,他家佛祖也不知收不收得到信。但是看管五行山的力士、山神卻早等的不耐煩了,見到和尚來辦手續,立時便揭了佛偈,二話不說回去交差。免得猴子出山撞到,大家尷尬。萬一猴子凶性大發,不說出人命的話,若是揪他們幾個下來打一頓,那絕對是白受。
唐僧不知內中情由,看到佛偈飄乎悠悠衝天飛起,心中滿是歡喜。這是佛祖認可了的緣分,這個徒弟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