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孫錚跳出機艙,從數千米高空墜落。
身邊鼓蕩的勁風絲毫不影響視線,高速下墜中,下方燈火通明的區域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指路燈塔。這個時代,凌晨還亮燈的地方很稀罕,號稱十裡洋場的大上海,也不過寥寥幾處。
這特娘的,還說擦邊飛過。這距離到上海至少十來裡!
察覺到方位相差較大,四肢伸展,身邊出現如同蝠翼的極限翼服。這套極限裝備還是孫錚第一次用,在空中搞了一陣才掌握,很快下墜到約一千米高度。
不怕死不代表不怕疼,能不受傷當然最好。一個念頭,傘包出現在背後,伸手一扯,整個人猛的一頓,下降速度瞬間刹車,晃悠悠向著燈火處飄去。
還是沒能落到城裡,雙腳落點正是一片水田,這鬼天氣,沒結冰的水竟然比冰還冷!
收掉降落傘,蹦蹦跺跺走上官道,靴子裡進了水,很不爽,隻好再換一雙。
走了快半個鍾頭,眼前出現一條河,瞧了半天,哈麻賣批,這不是黃浦江麽?怎麽看起來是個麽個鬼樣子?
還特麽說以前環境好,這特麽比二十一世紀差的不知道哪裡去了。
沿黃浦江東岸走,觸目所及,盡是一片荒涼。想起不久前才剛逛過這裡,是何等的燈紅酒綠,車水馬龍。
嗯,前面好像有個草棚屋子,這裡也住著人?
溜溜噠噠走近,猛然聽到幾聲狗叫。
不得了,這麽窮的地方,居然還養著狗?
一陣吵雜聲中,幾支火把燃起,四五個瘦小乾枯看不清面目的人,手裡拎著幾根木棒、鐵鍁之類警惕的巡了過來。
孫錚等了半天,這幫人愣是沒瞧見自己。那條狗也不怎麽敬業,叫了幾聲竟然跑掉了。
那幫人並沒往遠處搜索,只是繞著那座大棚戶轉了一圈。嘴裡喃喃的用那種古怪腔調,不住的低聲誦讀,聽著有點像佛經。
孫錚有點好奇,綴在後面眼見這夥人從另一面進了棚子。夜色掩護下,他們也看不到自己。
那棚子也沒有門,兩根柱子中間,繃著一副用麻袋和不知道什麽材料合釘起的簾子,冬風吹過,不時撩起簾角。
門裡又出來兩人,小心的蹲在門口,點了幾張紙扔進一隻瓦盆,兩人又低聲用那種古怪腔調誦起了經文。
聽得孫錚心裡一陣陣發慘,索性舉起一盞馬燈,遠遠的喊了一聲:“前面有人在嗎?”
那兩個嚇的一蹦三尺高,連滾帶爬往屋裡跑,片刻間,屋裡衝出兩人,手裡平端著木杈、鐵鍁,警惕的望著馬燈亮處。
“你是啥子人嘍?來介個地方奏啥子事情?”
很不標準,但勉強能聽懂的國語,能溝通就好。
“不好意思,我是路過的。車壞在路上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想找個地方歇歇腳,天亮進城找人修車。老鄉,方不方便讓我歇個腳?”
兩個人低聲交流起來,孫錚聽得分明,其中一個說是有燈、有影,肯定是活人。另一人又說活人才害人雲雲。
最終,或許是覺得自己沒什麽值當別人圖謀的,兩人無奈的撩起門簾,請孫錚進屋。
屋子裡中央,擺放著一隻半截鐵皮桶,裡面扔著些木柴、煤塊之類燃著低低的火苗。幾個瘦骨嶙峋的男女圍坐在四周,有的半眯半醒,有的完全已經睡著。看到有人進門,只有其中幾人做了點反應,其他人仍舊保持著睡眠狀態。
這地方,竟連個睡覺的床鋪都沒有麽?
很費勁的交流之後,
孫錚才知道這些人的情況。原來這幫人是所謂的斂屍人,就是將亂墳崗子裡的無主屍首入土為安。收入就是在那些屍首身上搜檢的零碎和一些衣物。一般值錢的物品,早就被那些扔屍體的人搜走了,他們能揀的,都是人家看不上的。 這不是什麽有組織的工作,所有的活路都靠這些人自發。有點類似自然界生物循環所催生的食腐鏈中一環。
孫錚隻覺得頭皮發麻,整個後背都升起一股寒意。他想過這時代底層民眾會過的很苦,可沒想到,會慘到這種地步!相比之下,那些屍首或許都比他們強,至少不必再活著受罪了。
這一切的,僅僅是鬼子造的孽嗎?呸!
孫錚覺得很難受,他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幫這些人。就算手裡的馬燈,都不敢送給他們。這種完全不符合身份的東西,給他們帶來的,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出門轉了圈,裝做回車取東西,送了一袋大約有十來斤的小米,眼看著一幫人歡天喜地的在桶子上架起了個瓦罐,幾乎是數著顆粒的放小米進去煮……
孫錚轉身出了棚子,望著前方不遠處的燈光,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本來是想歇個腳,等到天亮再進城,做事也方便些。可是被這事一刺激,孫錚有點按不住,索性頂著冷風趕路,順便敗敗火。
上海不比其它城鎮,早在咱大清時代,被割出租界時就拆除了城牆,在各方洋大人的經營下,號稱十裡洋場,透出一股病態的畸形繁榮,與整個中國遍地瘡痍的慘景形成鮮明對比。如今雖已落入鬼子掌控,卻依舊是整個東方最繁華的港口城市。
黃浦江數百米寬,電動皮筏子扔下水,低不可聞的聲音中,悄悄渡過江面,正式進入上海地界。
沿街而行,這裡的建築明顯帶有歐洲風格,應該屬於以前的租界。說來可笑,咱大清那會,因為賣煙土被人家打到割地開埠,租界據在上海上百年之久,到了民國都沒能收回來。可是小鬼子佔了上海,西洋鬼子馬上表態把租界還給中國。這特麽不是耍流氓是什麽?
臨近黎明,街頭的一些小攤販已經開始了開張準備,小吃店裡也亮起燈火,夥計們忙著各種準備。江面上也逐漸有小船、竹筏來往,那是販賣菜進城的小販和菜農。
隨著天色漸亮,街頭人流漸漸多起來,各種交談聲也逐漸演變成一種古怪的混響聲。
找到一家生意不錯的早點鋪子,點了兩隻蔥油餅加一碗小餛飩,餅和餛飩的樣子都顯得有幾分粗糙,但口感卻很是渾厚純正,比起原世界那些花裡胡哨的妖豔貨色,這年代的商品,還保留著最古老的本色。賣的是回頭客,做的是長線經營。
走出小吃鋪,邁步在上海街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絲毫不見受到戰爭陰雲的影響。
難怪有人說,上海在鬼子經營下,繁華更勝往昔。
鬼子又不是真的鐵憨憨,他辛辛苦苦費那麽大勁,佔了地盤不是圖好看,終極目的肯定還是利益。
可惜了,如此繁華到頭來便宜的只是那群畜牲。雖然上海的百姓歲月靜好,但他們創造的利潤卻被用來武裝更多的侵略者,使更多的國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
孫錚想了許多,終於還是放開心結。沒錯,如果自己出手搞事,肯定會有許多百姓受到牽連,甚至丟掉性命。可這特麽的就是戰爭!
那麽,來吧!
沒有按照任適逸指點的途徑聯絡軍統,更沒有驚動地下組織。上海現在是淪陷區,小鬼子統治,所有的機構都是公開設立的。那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從租界到虹口不過兩三裡,甩活腿也就半個鍾頭,就當消食。
日據時期,虹口就是鬼子的大本營,除了偶爾的一些“友好人士”來往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純種鬼子。鬼子的許多據佔和機關都開設在這裡。
大名鼎鼎的梅機關,就開設在一座名為“梅花堂”的小樓裡。
門前坐著幾個貌似茶房的中年男子,但那坐姿和神態明顯就和普通人不一樣,都是高手。
孫錚溜溜噠噠來到梅花堂門口,那幾個人先是互相對了眼神,確認並不認識,瞬間進入臨戰警戒狀態。
“先生請止步!這裡是私人會所,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孫錚微笑道:“邀請函?沒有!”
“那您來這裡有什麽事嗎?”到底是經營了很久的地盤,做事還挺講規矩。
“梅機關是情報機構,我來這裡當然是想打聽點消息了!”孫錚一臉的理所當然。
“那您有攜帶有效證件嗎?”這幫人看他這麽老神在在,也吃不準這位是什麽來頭,一時半會還不好翻臉。
孫錚想了想:“證件沒有,不過我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嗯?眾人感覺情況不太對勁,悄然站成防禦陣形。
孫錚原地輕輕一晃,常服變黑甲,頭盔將面部覆蓋,雙肩探出刀柄。
“判官!”
“是判官!”
這幫人喊的歇斯底裡,刀槍都在手,卻愣是沒人敢先動手,只是竭盡全力想把消息傳進樓裡。
一刹那,整個梅花堂像被開水澆過的螞蟻窩,整個炸了營。
天照大神呐,判官上門踢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