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感受到了什麽,進攻歸墟的洪荒妖族們,此刻心底都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愴之情來。
剛剛飛向自己故土那毀天滅地的白虹一劍,是不是已經滅絕了我們的家園?
妖族,那也是一條命,也有親人,也有他們在意、發誓要一生守護的人。也許是這股悲憤化作了力量,妖族們的進攻更猛烈了。
這一次,那些王座妖王,也出手了。
歸墟的另一邊,浩然修士依然沒有解決那艘巨艦的有效方法。倒是有幾個年輕人,給他們帶來了一絲希望,然而,那也僅僅是一絲希望而已。
是幾名被稱為照月樓五小絕的年輕人,在巨艦內那些雙翼飛空船靠近城牆時,名叫丹小絕的嚴肅青年,騎著他的五雷颶風葫蘆,對飛空船丟出一顆名為雷暴丹的黑色丹藥。
火光迸射間,雷暴丹轟然炸開,洪荒飛空船折翼墜毀。
然而,想以雷暴丹對巨艦本體造成傷害,還是很困難的。而且,洪荒妖族的這種巨艦,似乎還不止一艘。
“五師弟,給我幾顆雷暴丹,讓我也嘗嘗親手炸毀這些狗雜碎的滋味!”與一頭巨大白猿並肩作戰的器小絕鍾鎖鏡,他不願意去猜想,算得上是他半個師門的九黎山,擁有那麽多能工巧匠,身負鬼神之力的名號,為什麽不來禦守歸墟?
如果有了九黎山那些殺力巨大的機關戰器相助,我們也不會死這麽多人!
身處這方戰場,照月樓師兄弟五人,拋開了一切,他們唯一記得的,就只有自己是一位浩然修士,守衛家園,義無反顧。
強者,總是會帶來腥風血雨。洪荒天下的十三境妖王,終於正面踏足戰場。誰也不會多問,我們這邊的強者呢?為什麽他還不出現?
面對最強大的敵人,此刻己方戰場上,戰力最高者,選擇主動站出來。
一匹兩肋生翅的飛馬,出現在城牆上,馬背上的邋遢老人大聲叫住那位橫劍身後的女子:“寧有晴,那是洪荒王座大妖,不是你該去面對的敵人!”
女子大劍仙回望一眼老友,坦然大笑道:“總是要有人站出來吧!既然這裡就只有我的劍最快最利,那就該由我來面對。”
這位其實面容也挺好看的年輕女子,環視四周正在奮力拒敵的同胞,朗聲道:“這世間,沒有誰不可以死!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若我寧有晴戰死,接下來就由你們來頂上!”
望著毅然跨出城牆,以十二境合道修為迎戰洪荒十三境飛升大妖王的女子,她那個大咧咧瀟灑的走姿,以及比一般女子都要大的屁股,只怕是今後再難見了。
飛馬背上的老人,神色平靜道:“是啊!沒有誰不可以死,就看死得有沒有價值了。既然如此,那我馬子良便再走一趟洪荒罷!你們過來打我們,那我就去你們後方老巢玩一玩。”
老人抬指在虛空點點畫畫,一幅光影流轉的山水畫卷浮現眼前,一人一騎,就這樣跨入畫卷之中,憑空消失。
洪荒天下,明霞洲。
整座青丘被一股浩蕩無邊的劍氣籠罩著,生活在這片蒼翠大地間的十萬眾妖,此刻都在做一件同樣的事情:閉目等死。
以前只聽說過,很遠很遠的東方,有一種名叫浩然劍修的厲害角色,他們手中三尺利劍,降妖除魔,殺人千裡。今日,總算領略到了。
“請,不要傷害……我的族人,好嗎?”
一聲哭泣,
將濃鬱殺機彌漫全身的楊牧之驚醒,隨即就是他體內各處竅穴之中,那一個個金色文字湧現。 “致虛極”、“守靜篤”、“虛心實腹”、“載營魄抱一”、“專氣致柔”、“純氣之守”、“正靜明虛”……
少海、曲差、合谷、湧泉等竅穴也在這一瞬被點亮。
最後,是八個娟秀字跡,浮現腦海。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楊牧之感受到體內有一道無色之氣升騰而起,似煙似水。它一路翻山越嶺,闖過一座座人體關隘,最終倒流匯入丹田,與其中熠熠生輝的那顆九轉金丹水乳交融,合為一體。
楊牧之驀然睜眼,此時視界所及,像是本已站在高塔頂層之人,卻還要翻出巍巍高塔,爬上塔頂外巔,才好一覽世間無盡風光。
一縷清風,悄然而至,眨眼間又闃然遠去。
楊牧之微微一笑,那從千萬裡之外請來的一劍,不再鋪天蓋地傾瀉殺機,而是逐漸收斂鋒芒,包藏劍氣。
求大求全,求快求極,我這一劍要叫世間萬法伏藏,向來是每一位劍修畢生之追求。然而,返璞歸真,萬劍歸藏,於最平淡中爆發最極致的劍氣,卻是另一個更高的台階了。
接收到楊牧之的牽引,從東而來的劍氣一分為四,死死鎖定四個目標。
漫天的威壓漸漸減弱,而周偃師、賀茂三明、姚磐、還有那隻癩頭龜,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卻愈發深沉。
眼見贔屭後背甲殼被快速逼近的劍氣撕裂出一道道裂痕,周偃師心中也知此次在劫難逃了,用盡最後力氣,連連施加手印,並大聲對賀茂三明叫道:“快,快釋放贔屭所有禁錮,讓它提前歸位,就在此地……”
四道讓人目眩神搖的光輝從天閃耀而下,接著就是地面輕輕震顫,滾滾黃塵中,轟隆隆之聲接連不斷響起,一尊四方石碑瘋狂變大增高,瞬間就捅破了雲霄,像是支撐天地平衡的一根石柱,屹立於明霞洲青丘大地。
天地緩緩恢復清明,風平浪靜、塵埃落定,惜花狐族的村落廣場上,在之前那道狂暴威壓下引頸就戮的狐人們,此刻一個個睜開呆滯無神的雙眼,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們還沒有灰飛煙滅?
當身體近乎虛脫的狐人發現自己一條小命還在,身邊的親人族人還在,劫後余生的他們瘋狂擁抱在一起,大聲哭泣。
消失了的,唯獨三人,願先他們的立足之地,筆直有一道淡淡的光輝縈繞,其間可見點點灰色碎片飛蕩,那應該就是周偃師、姚磐、賀茂三明他們在世間留下最後的東西了吧?
那隻吞噬不少族人精元神魂的老王八,也一同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村頭山谷口,多了一塊通天方碑,隱約可見方碑一面刻有三字。
意難平。
筆力鋒芒畢露,似乎是以刀劍鑿刻,神意悲絕怫鬱,望此三字即可知刻字之人當時心境。
廣場中心,只見楊牧之傲然而立,手中握住一段璀璨星河。
此刻他會心一笑,揚起手中那柄光彩奪目的仙劍,虛空在那尊通天方碑另一面又刻下三字。
劍意濃。
就是這三字,在百年千年之後的時光洪流中,一度被洪荒妖族視為奇恥大辱,更甚於當年某位妖族同胞在懸空山石壁以手指刻就“問鼎浩然”那四字。
曾經,有多少心志奇高的洪荒翹楚,欲要抹平“劍意濃”三字,可惜無一人能做到。
為此,那位大戰過後,發誓終身不再踏足浩然半步的大佬曾說過這樣一段話:“若是沒有高過此人的一腔氣概,是絕難抹平這以心中意氣所刻三字的……”
因為浮槎沒有劍鞘,所以楊牧之只能將他收進咫尺物中。輕輕拉起姚魏紫的小手,柔聲笑道:“媳婦兒,要不是你方才那句話,我可能就要多背負十萬殺業了。”
臉蛋比之三年前豐潤了少許的姚魏紫,她嘴角抿著淺淺笑意:“除此之外,你還一舉跨入上五境,成為一名真正的劍仙,那也是多虧了我的功勞呀!”
楊牧之在那一劍中,明悟良多,不但一舉躋身十一境大乘,足少陰腎經湧泉竅穴之中,那柄飛劍也已成型。
賀蠻與賀霸兄弟倆過來打招呼:“姑爺,你怎麽大變樣了?不過總算是來得挺及時的。”
楊牧之笑道:“我變樣不要緊,你們兩個烤魚的手藝沒變就行了。此次來,我除了要帶我媳婦兒回去,還準備帶上你們兩個, 我可是真打算在葫蘆鎮開一間烤魚店的啊!到時候你們一個負責烤魚,一個負責下寒鴉江抓魚,魏紫當老板娘負責收錢,招攬客人的事就交給我來負責,就這個陣容來說,生意想不興隆都不行,想不賺錢都難啊!”
可惜,在此休整一天之後,楊牧之離開的時候,還是沒能帶走姚魏紫。
因為惜花狐族遭此變故,此時更需要她這個族長站出來挑起重擔,這是父親留給她的期望。
那一夜,奔波跋涉四十多天未曾合過眼的楊牧之,半躺在姚魏紫懷裡,就在山谷邊湖畔草地上,安安靜靜甜甜美美睡了一個好覺。
就只是睡覺那麽簡單。
賀蠻賀霸兄弟,白狐風丹白,都留在了姚魏紫身邊。
兩人約定,等兩座天下的戰事結束,等惜花狐族一切順利之後,不管是誰來找誰,兩人便再也不分開了。
楊牧之取出浮槎,禦劍南下。
成了劍仙之後,有了禦劍飛行這門神通,果然方便太多。
去了一趟魚美人島,將一劍斬殺仇人的事情一一告訴了她們,最後又來到海中那座魚美人石像前,默默跪守了三天。
終於要離開洪荒了,禦劍雲霄的楊牧之遇到了一位騎著雙翅飛馬的老人。
邋遢老者神采奕奕,他給楊牧之看了一幅時光長河圖。
最後,他讓楊牧之乘著飛劍,從他另外畫就的一副雲水圖案中鑽了過去。
望著緩緩合攏的畫卷,邋遢老者笑意大盛:“都說我馬子良一生馬虎,可我最後這一件事,做得絲毫不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