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最討孩子心喜的,自然是能吃到香噴噴的月餅了。
月餅有“荷葉”、“金花”、“芙蓉”等等雅稱,最開始的月餅,還只是像菱花餅一樣的形狀,後來人們逐漸把中秋賞月與品嘗月餅結合在一起,寓意家人安康團圓。
今年的中秋團圓夜,紅林柳家依然是自己動手製作月餅,除此之外,懸掛燈籠、寫字謎、從酒窖搬出桂花酒來,等等事宜也都在準備著。
猜燈謎,並非元宵節獨有,很多地方的中秋節,也都有這個節目。
靈犀洲的中秋,還有一種非常有趣的習俗:偷蔥偷菜。
那些未婚的少女,如果在中秋夜偷得別家菜圃中的蔬菜或蔥,就預示著她來年會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好郎君。
“偷著蔥,嫁好郎;偷著菜,嫁好婿。”指的就是這項習俗。
楊牧之望著四周忙忙碌碌準備中秋家宴的人,心中感慨良多。在沒有淪落到葫蘆鎮之前,每年的中秋都是與自己的娘親、師父、小媳婦兒,四人一起過的。
一張圓圓的月餅,娘親總會用手指撫平月餅上深淺不一的牙印,再用小刀將月餅分成八份。
而童年的他,與自己的那位小媳婦兒,到最後總是不止分到兩份月餅。月餅真正的味道,並不在於它的香甜好吃。
在中秋節之前小孩子偷偷留在月餅上的牙印,明月下一家人坐著小板凳圍在一起,每人分上一塊切成菱尖形的月餅,那才是中秋的味道。
而在來紅林之前的中秋節,好像……他與香燭鋪子的老李頭都是主動忽略了這個節日了。
所以,今晚紅林的中秋團圓夜,才是楊牧之成人以來的第一個中秋節。
可惜啊,月圓人不圓呢。
可可守在灶房偏屋不肯挪步,因為他們正在製作月餅,剛剛做出來的月餅,熱乎乎的更香。
楊牧之便一個人走到院中,在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就那樣傻傻站著,看著周遭喜慶的忙碌,像是個傻子。
一位矮胖的中年大叔從門外快步走來,穿著鑲金絲的綢緞長袍,五短發福的身材愈發玲瓏畢現。
他一邊走一邊仰頭,鼻子翕動,像是在空氣中探聞香味。
“嗯,依然還是這個香味。”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正是製作月餅的那座灶房偏屋。
穿過中堂,這矮胖大叔發現浮雕白玉石影壁下站著一位傻子,滿頭白發,一臉癡呆,可偏偏他的眼神裡,想要掙脫掉傻子這個標簽。
玩心突起,大叔便捉弄他:“兄弟,是不是被你發現這座院子裡的秘密了?”
楊牧之一愣,回過神來望著這位不及他肩高的矮胖大叔,“秘密?”
矮胖大叔嘿嘿笑道:“正是,看兄弟你觀察得如此聚精會神,原以為你已經洞悉了其中奧秘……”
楊牧之一臉認真:“這座院子,能有什麽奧秘?”
“嘿嘿,一時也說不清楚,不然這樣,你到高處一瞧,自知分曉。”矮胖大叔慫恿道。
楊牧之猶豫不定,來紅林這麽久了,從未見過這位看著一臉和藹可親的矮胖大叔,也不知道他慫恿自己爬高做什麽?
他哪裡會知道,這位矮胖大叔從小就個子矮小短胖,沒有少被同村人忽悠上房頂、爬大樹,往往上去了就下不來。
最倒霉的一次,是被幾個同齡人攛掇爬上一座九層高的危塔,斜著的塔身上去非常容易,等到從另一側下來之時,身子就是懸掛在空中了,
腳都踩不到東西,你說怕不怕? 年僅五歲的他就那樣半趴半吊在高高的危塔上,從早到晚呆了一整天,看著小夥伴一個個歡快跑回去了,給他急得要死。
見矮胖大叔一臉真摯與期待,楊牧之左右無聊,便借了那些懸掛燈籠的梯子,爬上了圓形房頂。
不得不說,站在屋頂上看這些圓形建築,又是一番不一樣的風景。至於那大叔所說的秘密,楊牧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別人喜歡慫恿你去做一些這樣無聊的事情,便依著他的意思來好了。
於是,地下的矮胖大叔撤掉了梯子。
楊牧之傻眼了,以他現在的修為來說,要跳下這個高度,雖說不是什麽難事,但難免會出醜,摔個狗吃屎估計免不了。
關鍵是,那位矮胖大叔一臉得意,一副陰謀詭計得逞的模樣。一如年少時的他,就是一次次在同齡人的這種表情中長大。
紅林有不少的弟子,也希望見到這位白發楊神醫出醜,一個個爭大眼睛,等著他往下跳,沒有一人想給他搬個梯子過來的意思。
楊牧之心道,大不了等他們過來這邊掛燈籠了,我再借梯子下去不遲。
事實上,按照矮胖大叔的指點方位,楊牧之爬上去的那個位置,應該是有一個土蜂窩的。
地下的矮胖大叔叉著雙手,等著好戲上場。
果然,凶悍的土蜂發現了陌生的氣味,它們可容不得有人侵襲巢穴,於是先頭派出一批前鋒,對這位不速之客發起了進攻。
“哈哈哈哈,兄弟,這便是這座院子的驚天秘密,你知道了麽?”
地下的矮胖大叔不停大笑,他就喜歡瞧這種場面,白頭髮大兄弟雙手胡亂拍打,在房頂上瘋狂逃躥,那些土蜂追的就更帶勁。
“你大爺的!”
被蟄得滿頭是包的楊牧之忍不住罵了一聲。
一看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果斷從屋頂上跳下來,果然摔了個狗啃屎。
包括四周的那些紅林弟子在內,大家都是捧腹大笑。
“哈哈,兄弟,反正你滿臉的皮糙肉厚,這些小小土蜂哪裡能奈何得了你?”
矮胖大叔繼續取笑,捉弄人就該如此,於痛處再撒點鹽巴,效果更佳。
楊牧之不敢用手去揉滿頭滿臉的大包,凡是露在衣物外邊的肉,就沒有少被那些土蜂親上一口。
見他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矮胖大叔又補了一句:“沒事,反正你也不好看,再醜也有得個盡頭不是?”
“你大爺!”楊牧之又嘟囔了一句,身上那些大紅包,又痛又癢,偏偏又不能用手去撓。
矮胖大叔忍住笑道:“怎麽還上臉了呢?玩不起是不是?”
楊牧之不願意搭理他,想著趕快去藥房拿點什麽藥來對付一下才是正經。
“大兄弟,不然我請你吃月餅,別生氣了。”大叔拉著他不讓走,嬉皮笑臉道:“月餅這種東西,就得在中秋之前吃,更有味道。”
他伸手在空中撈了一把,放到嘴邊,“你聞聞這香味,多誘人啊,熱乎新出的月餅,味道才是最好的。”
楊牧之嘀咕了一句,“這句話,怎麽說得與可可那丫頭一模一樣?”
楊牧之甩掉他的手,“算我怕你了,我叫你大哥,可以了吧!”,說完急匆匆朝藥房跑去。
等這個白發傻小子跑遠,矮胖大叔收回了得意,雙眼微眯道:“這憨貨,有點意思。”
心中打定主意,往後有機會定要多多捉弄他,畢竟能碰到一個能被自己捉弄的人,太不容易了。
中秋節家宴安排在晚上,晌午飯與往常無異。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紅林的弟子可以偷懶一天,不需要學習修行,也不需要采藥曬藥,隻管放心吃喝玩樂。
弟子們聚集在一起吃午飯,閑扯著那位白發楊老神醫的搞笑,韓正師兄也出關了,只不過他並未參與這些閑聊。
紅林柳家自己人則圍坐成好兩桌,長輩們坐一桌,小輩們坐一桌。家族裡那些叔伯姨嬸,要晚宴的時候才會來。
在翡翠城的柳美仁是昨夜連夜趕回來的,按照他的解釋,說是帶著裴大美人趕路,夜裡走比較清淨些,少很多路人垂涎的目光。
至於真實的原因,想必他自己知道,身為同道中人的楊牧之也知道。
此時的楊牧之,頭上蒙著一塊紗巾,除了露出他那對大眼睛外,什麽都看不著。
可可伸手來扯他的紗巾,“你這是幹嘛?”
楊牧之拍掉她的手:“我……剛才摔了一跤。”
坐在他正對面的,是裴嫣然。原本她也想挨著楊牧之坐,奈何被柳美仁扯過去坐在一起。此時她抿嘴一笑, “楊牛文你摔了一跤,能把臉摔爛成這樣?用得著死死蒙住臉嗎?”
楊牧之那雙大丹鳳眼瞄了裴嫣然一眼,又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她身側的那位妖嬈男子,小聲道:“摔得比較嚴重嘛!”
不得不說,此時的楊牧之雖然還是滿頭華發,但用紗巾蒙住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隻留出那雙迷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睛,如果不知道他的臉是怎樣的,光就這雙眼來說,無不會讓所有男人自慚形穢。即便是那些美豔女子,也都不敢有人說自己能好看過這位白發男子的這雙眼睛。
裴嫣然身側兩人,左手邊是柳美仁,右手側的那位妖嬈男子,正是她的師弟呂南笙。
浩然天下年輕前十高手之中,位列第四。
稗官野史的美男譜上,排名第七。
在來紅林的路上,他就聽到了風言風語,說自己那位未過門的媳婦,已經與人苟合,背棄了他們之間的婚約。
馬不停蹄趕到紅林後,找了大半天又沒有找到那丫頭,一直等到飯桌上,卻瞧見依然帶著那張醜陋面具的她,果然滿眼裡都只是身邊那位白發男子。
強忍住內心的憤怒,此時的他摸不清對面楊牧之的底細,自負如他,盡管未婚妻被搶,也不能一見面不問青紅皂白就拔劍相向吧。
最起碼,要知道自己輸在哪裡吧?
僅就他自以為傲的容貌這一塊來說,看到楊牧之那雙眼,他嘴裡雖不願承認,但心底還是忍不住要自愧不如太多。
“難怪秦禕可會變心,這楊牛文的那雙眼睛,竟有如此勾人奪魄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