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翡翠酒樓的路上,柳美仁負責走在最前面帶路,他身後跟著裴嫣然,再之後是楊牧之。
可可一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後,默不作聲。
楊牧之知道可可這丫頭有些不開心,卻不知道要怎樣勸她,該不該勸她?
他能感受得到,那丫頭好像有點喜歡自己了。如果再這樣含糊不清下去,說不定她就要真的賴上自己了。
如果不能給以安穩,請不要傷害她,如果不想傷害一個女子,請不要邁出第一步。
楊牧之滿心無奈與苦澀。
裴嫣然突然頓下輕盈的小碎步,回眸一笑。那個如花綻放的眼神裡,似乎在反覆詢問:你真的想好了嗎?真不要我以身相許?
楊牧之也停下腳步,回以淡淡一笑。如清風吹散朦朧輕煙,愜意而自然。
與裴嫣然之間,也正如他與可可,本就不該糾纏不清。
可可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兩人之間,哭腔中夾雜著怒意:“醜八蓋,你眼下還是我夫君好不好?就這樣當著我的面與人眉目傳情,太欺負人了呀。”
她的聲音很大,走在最前面的柳美仁聽得一清二楚,但他並沒有回頭。
如果嫣然還是要跟著楊牛文,回頭也沒有任何意義吧?
裴嫣然俏臉羞紅,輕聲嗔道:“可可,你誤會姐姐啦!”
可可哼了一聲,可憐兮兮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姐姐你一直都在打我夫君的主意。”
“我拿你當親姐姐,你卻想搶我的男人!”
楊牧之咳嗽了一聲,再不阻止一下,不知道這丫頭會說出什麽瘋話來。
“可可,我與你嫣然姐姐沒有什麽的,你不要亂想,好嗎?”語調柔和,還有一雙深邃純澈的大眼睛對她眨呀眨。
這一刻,可可應該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姓甚名誰,她只會木訥的點了點腦袋。
在完全閉嘴之前,她還需要一個承諾,“醜八蓋,你可以保證,以後無論怎樣都不會休了我嗎?”
保證不會……休你?
不保證,她會傷心;如果作出保證的話,那就徹底說明我楊牧之是你的夫君了?
我們連正式的拜堂成親都沒有過,何談休妻?
楊牧之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便是輕輕點一點頭,他亦是不敢。
因為一旦點頭,就代表著他給出了一個永恆的承諾。他做不到,曾經答應呵護楚玉一世、也曾經允諾照顧楚虞瑤一生……
再美好的夢,終究會驚醒。
可可始終等不到那一個保證,她強忍住眼眶裡打滾的淚水,勉強擠出笑顏,“夫君,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便是走在最前面的柳美仁,他無需回頭來看,都知道自己表妹此時的那個笑,有多艱難。
在感情面前,誰都不能幸免,天真爛漫如可可,一樣免不了要受傷。
“傻丫頭,你喜歡誰不好?偏偏為什麽要喜歡他那樣一個人呢?”很快柳美仁就將這句話嘲笑的對象改成自己。
“柳扶風,你喜歡誰不好?為什麽偏偏要如此癡戀裴嫣然?即便沒有她命中注定的楊牛文,也有那個虛無縹緲的麒麟之子呀!”
一行四人神色各異,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都不再言語。
翡翠城的翡翠酒樓,所謂酒樓,實則只有一層,裝潢風格、景致布設都與高大奢華上檔次沒有任何關系,然而生意卻十分火爆。
柳家在翡翠城別院請的那位爆脾氣大廚,
也會經常光顧翡翠酒樓,原因無他,偷師學藝唄。 靠窗的位置都沒有了,四人在通道邊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柳美仁招呼一聲,很簡單:“最辣的菜,最烈的酒!”
裴嫣然偷瞄了他一眼,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然而她心中的那個決定,卻逐漸堅定起來。
“若是在與柳扶風成親入洞房之前,你楊牛文只要說一聲,我裴嫣然依然還是你的人。”
“嫣然,八年之內,紫靈聖水必定現世,而那個讓它現世之人,便是你命中注定之人。”師父當年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容古怪又神秘。
今年剛好是第八年……命中注定之人,該怎麽去理解呢?
現在想來,師父沒有說讓我一定要報答他,也沒有說我裴嫣然一定要跟隨在他身側,哪怕為奴為妾?
裴嫣然再次望向楊牧之,眼神複雜而又繁亂,所謂千頭萬緒無從理,就是如此。
她忽然覺得,扶風點了最烈的酒與最辣的菜,很對胃口啊。
酒菜端上桌來,原本是要慶祝的幾人,此時卻早已沒有那個心力了。
高興來的太突然了,不高興也來得太卒然了。
柳美仁與裴嫣然,皆是如此。
一個是在世代管理的翡翠老坑忽然就發現了傳說中的紫靈聖水,接踵而至的是發現自己深愛多年的女人,卻有個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一個是師父苦心經營、精心打造出一位特殊的劍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東風竟不期而至。隨之一起出現的,還有自己那位命中注定的人兒,何況這個人,與自己從金釵之年一直到如今思念愛慕的那個人有著莫名的相似。
可惜,他拒絕了。
對可可來說,以前以為自己只是利用楊牛文這個“假夫君”來擊潰呂南笙這個未婚夫。而事到如今,她發現自己竟無比希望這三個字裡,能去掉前面那個“假”字,該多好啊!
一桌四人,心境沒有大起大落的唯一之人,怕是只有楊牧之了。
男人多情、濫情、好色,是沒錯,裴嫣然也無疑是魅力十足,從某種程度來說,她比排在她前面一名的楚虞瑤要更討人喜歡一些。
然而此時的楊牧之,早已沒有了當初那一份不管不顧的“激動”了。
想起自己認識的女子中,楚玉可以算作半個朝夕相處,楚虞瑤可以說是打是親罵是愛,姚魏紫可以看作美女救英雄,香婓呢?應該算是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傻白甜,總歸是不能暴殄天物吧?
至於擁有可愛魚尾的雩,純粹就是一個好色老流氓的見色起意了。
就算是那位自己名義上的丈母娘,林薇姐姐,都曾經有過那麽幾個時刻,在他心裡會出現小小的悸動。
自從邁出葫蘆鎮前後不到三年的時光裡,遇見了這麽多的美人,一個比一個好看,每一次都會心動不已。
怎麽到如今,自己就變得萎靡不振了嗎?
這個身段豐滿顫巍巍的裴嫣然,自己只需要點點頭,就成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位。
大好河山盡入我手!可為什麽要拒絕呢?
楊牧之突然一驚,手中夾起一筷子辣椒,頓在空中。
莫非,自己年紀輕輕……就不行了?這一刻,神藥樹的那個命題一一從腦海裡閃過。
再起不能、快、短,常被妻子嫌棄,有心一戰,卻心無余力……不行不行啊!我都未曾一戰,這就丟盔棄甲了?
神藥樹果然無愧智慧之樹,老早就看出來我楊牧之年紀輕輕就有這些問題了?
看來,調配出的那些壯陽藥,自己得多吃吃。未經人事的男人,總是不確定自己的戰鬥力,到底是強是弱。
“你怎麽了?”發問的是身旁的可可。
楊牧之收回思緒,猛然將筷子上的一把辣椒塞進嘴裡。
他發現,三人都眼神古怪的望著自己,等他吃完那一把辣椒後,氣氛總算緩和了幾分。
裴嫣然噗嗤一笑,這個笨蛋,敢這麽吃翡翠酒樓的辣椒。
可可端起一碗茶遞到楊牧之嘴邊,另一隻手在他後背輕輕拍打,“這裡的辣椒超級辣的,你就算想嘗嘗也要慢點吃嘛!”
被辣椒嗆到的楊牧之一口氣喝了兩大碗茶,嘴裡猶在噴火:“唉呀,辣死我了!”
柳美仁給他倒滿酒碗:“此時,最適合大口大口喝酒!”
其實柳美仁的酒量很差,或許連裴嫣然都比不過,也就是與可可那丫頭過過招的水平。
辣椒佐烈酒,喝得最爽烈。
想起可可與楊牛文明天就要離開翡翠城回紅林了,柳美仁下意識問了一聲:“嫣然,你……明天也要隨他們一起去紅林嗎?”
裴嫣然雙頰泛紅, 分別看了酒桌上的兩位男人一眼,最後柔聲道:“他們小夫妻回娘家,我跟去做什麽?我就在這裡陪你,中秋節我們再一起回紅林吧。”
有了這句定心之言,喝了好幾大碗烈酒的柳美仁變得異常豪爽,抬起碗朝楊牧之一舉:“妹夫,我什麽也不說了,先提一碗。”
楊牧之也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柳美仁這個表哥,其實也並不是那麽的難以相處。
當然是喝過酒之後的他。沒喝酒之前,是“柳美人”。
可可喝了小半口,嘀咕道:“才不是回娘家呢,我家在寶玦山莊。”
柳美仁醉眼熏熏:“可可,你說的什麽胡話呢,你在寶玦山莊呆過的時間,有紅林這麽長?怕是你們寶玦山莊都忘記有你這麽個大小姐了吧?”
興許是真醉了,柳美仁一時間忘記答應了表妹的事,他打著酒隔:“妹夫,有件事沒有告訴你,那就是可可這丫頭……”
“表哥,你說什麽嘞?喝醉了就別亂說話了嘛!”可可急忙打斷了他的話。
裴嫣然自然知道可可在隱瞞著什麽,她微笑著給柳美仁倒了一碗茶。
楊牧之也不在意他們在隱瞞些什麽,既然柳美仁已趴在桌上了,那就自己喝吧。
裴嫣然遞酒碗過來,與他輕碰了一下碗沿。可可也不甘示弱,端起滿滿一碗酒加入進來。
三人這三碗酒,似乎都在說明著什麽。
就在三人要一飲而盡碗中酒之時,又有一隻白瓷碗遞了過來:“哎呦,這不是我楊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