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之悠悠醒轉時,發覺自己正枕著一團柔軟。
耳中傳來各種悠揚清脆的鳥叫聲,還有一條潺潺小溪流水聲。
他睜開雙眼,果然是小狐狸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他深深吸了一口飽含青草和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氣,滿臉的愉悅和輕松。
姚魏紫見他醒轉,便微微抬了一下那家夥的腦袋,好讓自己跪坐著的雙腿緩解一下。
這家夥已經昏迷兩天了,她就一直以這樣的跪坐姿勢,讓楊牧之的頭枕著自己露在裙外的雪白大腿上,兩天來都不曾挪開半步。
“好些了嗎?”
她輕柔問道。
神識這種東西玄之又玄,她知之甚少,她更多都的是靠鼻子來感應氣息和危險。
想必是因為消耗神識太過,導致超出了腦部承受極限後,才會昏迷這麽久,其他都無大礙,是以她不是太過擔心。
她的聲音甜美溫柔,就像是做好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等著自己夫婿回家來吃的小娘子。
她一隻手不急不緩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咦,這家夥的頭髮居然這麽的……柔順……摸上去比自己的秀發還要舒服上一些呢……她似是想起什麽,於是在楊牧之的臉上來回找尋,不時用一根手指點點戳戳。
記得這家夥帶著一張面具的。
心之一面。
揭開來看看?
姚魏紫一臉嬌憨,小小的嘴巴咧著,露出兩隻可愛的兔牙。
楊牧之微眯著眼,任由著她在自己臉上搗鼓,看著她一臉認真的嬌憨模樣,心想白白被她在臉上揉撫了老半天了,楊牧之可不願吃這虧,也伸出手開始在她身上搗鼓起來……
正在認真尋找心之一面覆蓋在臉上銜接口的姚魏紫,竟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多處要害被襲……又找尋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的她,隻得氣鼓鼓在那張臉上用力捏了幾捏。
這時候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凶口也有一雙不老實的爪子……
追打了楊牧之兩裡地後,兩人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楊牧之突然一臉認真道:“魏紫,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好看極了……”
現在的姚魏紫,俏麗可愛,以往的嫵媚妖嬈褪盡,僅留下一個青澀單純的豆蔻少女。
她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她沒有再要捶打自己的想法了,楊牧之的腦袋又湊了過來。
“以後有外人在的時候,咱們多穿一件衣服,裙子也穿長些的。沒有人的時候,隨便你穿不穿都行……”
這一次竟然沒有挨打。
只是少女抬起頭時,卻已是淚流滿面。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呀!我想要父親一直呵護著我,我想要娘親一直陪伴著我,我想要簡單快樂的生活,可這些竟都只是一種奢望。我不想離開故鄉千萬裡,我不想假裝成熟嫵媚,我不想去青樓那種地方……可世間之事越是不想,就越會身不由己幾分……
人在江湖不由己,心向高峰身子低,世事無常來左右,南北偏要向東西。
楊牧之拉過無聲抽泣的少女,一如畫卷之中,他抱起那名三四歲的小女孩,嘟起小嘴在她唇上輕輕塗著口水……
………………
聞名於世的天機宮就建立在雲頂城風雪崖對面山崖上,兩座山崖之間有一座山石天橋連接,寬不過一丈,矗立在兩座萬丈山崖之間。
站在山石橋上,山澗一陣陣的冷風怒吼呼嘯而過,腳下就是煙霧繚繞的萬丈深淵,
頭頂便是雲霧氤氳上有天庭。 令人不得不感歎天地造物之神奇。
不過這座山石橋還是有些危險的,若是一個不慎,體輕瘦弱之人說不得就要被風吹下山崖,摔個粉身碎骨……
好在後來天機宮在這座丈余寬的山石橋兩邊鑄造了寒鐵扶欄,五尺高的寒鐵扶欄總算是讓人在行走時稍稍心安幾分。
日出或日落時分,這座石橋便成了天機宮的又一道亮麗景點。
臨欄而立,以觀山海。
天機宮再往上就是天機閣,不過到這裡便是天機宮禁地了,連天機宮弟子都不得入內。
天機閣旨在收集天下各種數據與最新消息。
幾百年來,被世人津津樂道的浩然天下前十人排譜就是出自天機閣之手,這之後的天下年輕十人排譜,更是讓世間所有俊彥虎躍龍騰、你追我趕。開創了一個江湖幾百年來的大好局面,一茬一茬的後起之秀、青年才俊如雨後春筍,紛紛破土冒尖而出。
天機閣頂,有高矮兩道身影登高而立,遙遙對望摘星台。
身材異常高大的身影是一位面目慈祥而又不失威嚴的老人,他負手立於天機閣頂,一身白袍隨風飄揚,神采奕奕。
他便是天機閣創立者,天機老人。
那道矮小一些的身影是他的師弟李驚雷,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準確來說這個小家夥是由天機老人代師收徒的,所以他小小年紀,在天機宮卻輩份奇高,就連身為雲頂城城主的慕容逸飛都要尊他一聲師叔祖,而那位經常與他打鬧的慕容長菁,就要叫他一聲太上師叔祖了……
至於一個沒大沒小的叫著“逃若驚雷”,另一個“為老不尊”的叫著“小菁菁”,對天機宮來說那都是司空見慣了。
可惜除了那個火燒丹房,丹鼎碎片炸掉祖爺爺胡須的小丫頭,整個天機宮再就沒有人敢跟這位小太上師叔祖嘻嘻哈哈了。
至於那句“你打架本事實在不怎地,逃命本事卻天下第一”的名言,他們可是根本不敢提半個字的。
想笑都只能一個人躲著偷偷笑。
要是被掌律太上祖師發現了,打得皮開肉綻那都是輕的。
李驚雷最近有些煩悶,小菁菁居然一個人跑出去玩了,自己一個實在太無聊,可又不是太敢下山去。
畢竟打架……打架這種事太不斯文了……君子不動而敬嘛!
身材高大的老人瞥了一眼這個憊懶師弟,十年前帶上山時還是一個會經常撒尿到自己身上的小家夥……可就是這麽一個垂髫稚兒,竟是紫陽師祖的轉世……
天機老人溫言笑道:“驚雷,紫陽元功修煉的怎麽樣了……”
蹲在地上的李驚雷丟掉手中一根樹枝,地上有他用樹枝做筆,鬼畫符的兩幅圖案。
他一臉泄氣道:“師兄,你說的我都練的差不多了,可惜打架還是從來不贏啊……”
老人笑道:“紫陽元功重氣重神不在式,紫氣、隱曜、羅睺、計都四余星大開之時,便可入天門登天庭,又豈會計較這一時的輸贏……”
少年想了一想說道:“可打架輸了,也是很痛的啊,也很沒有面子嘛……”
老人一時語噎。
這憊懶貨何時才能開竅啊!
閣頂又上來一人,是他族弟慕容寧遠,現任天機宮掌律,也負責天機閣的各類大小消息匯總。
這位須發皆白卻面有紅光的老人,他恭敬叫了聲“大哥!”,也不忘對這個“沒大沒小”的少年恭敬一禮。
他是沒臉看這貨了,經常與長菁那丫頭打鬧也就罷了,在其他弟子面前也沒有個正形,經常與他們稱兄道弟,嚇得那些弟子見了這家夥都繞道而走。
雖然心中多有不滿,但是表面上還是不能表露太多,畢竟他是祖師轉世不是?
慕容寧遠恭敬道:“大哥,萬花谷這次的丹會規模空前,是不是多派一人去更為穩妥?”
雖然是同族兄弟,又都是在一起生活幾百年了,可該有的恭敬一次都沒有少過。
他接著說道:“長菁那丫頭要晉身玄丹師,就她那頑劣性子,記錄丹會事宜是指望不上了……”
高大老人微微點頭道:“寧遠,你安排吧!”
慕容寧遠沉思了片刻,又說道:“這次新推出的胭脂譜,前九人基本已定,只是墊底之人,小有爭議……萬花谷的百花夫人與她女兒一同競逐,目前還沒有定論,是不是我親自走一趟萬花谷……”
天機老人慕容泓撫須沉思半晌,正要開口。
這時李驚雷卻開口說道:“師兄,寧遠大哥,你看我去怎麽樣?”
慕容寧遠眼睛一翻,你個懶散貨,無非就是想溜去找長菁那丫頭玩嘛,其他還能幹什麽正事……正要開口拒絕時,卻聽得他堂兄點頭笑道:“驚雷啊,你去也行,只不過煉丹大會的大小事宜,你都要幫著記錄一下哦!還有那對胭脂譜墊底母女,你也要幫著斟酌一番……”
“嗯……就按你們少年人的眼光來看好了……”
李驚雷笑眯眯的拍著胸脯保證,絕對不會漏了正事。
慕容寧遠無奈歎息一聲,接著說道:“還有一事,桐油鎮那場戰事……此子區區凝元境界,本命飛劍一招敗敵,還能凝聚靈氣成劍,劍氣雖然有所淡薄,畢竟境界擺在那裡嘛,但是那股強大浩瀚的劍意……要不要讓他在年輕十人排譜上佔據一席?”
身材異常高大的老人陷入深思,良久後答非所問的笑道:“我慕容泓此生最敬佩之人有三,一個是陳師道,天下丹祖嘛!天下誰人不敬不佩,另一個是楊定鼎,以一己之力,挽狂瀾於既倒……當年那一場大戰,至今還讓我輩還熱血沸騰,橫生敬意……”
他伸出手掌朝下壓了壓,淡淡說道:“那小家夥的事情暫且放一放……”
慕容寧遠點點頭,他倒是沒有太弄明白原由。
按照桐油鎮那小子那兩劍之威,擠進天下年輕十人前五位那是鐵板釘釘的,只不過大哥說暫且不管,那就算了。
一旁的李驚雷可沒心思想這些,他關心的是讓師兄也心生敬佩的那三人,他一臉向往的問道:“師兄,你不是敬佩的有三人嗎?還有一個人是誰呢,沒有說啊……”
老人轉頭看向遠處,聲音遙遠深沉。
“確切的說,那一位並不是人……”
少年撓撓腦袋,小心翼翼問道:“不是人……難道是妖?”
“他叫姚長房,來自洪荒天下……妖族!”
老人的臉上遺憾盡顯無疑,未能與之相交,不得不引為此生一大憾事!
他遙望對面摘星台,忽然微笑說道:“重明鳥,現世了……”
李驚雷眼睛一亮,說了一聲,“真的?我去看看……”
只見他雙手自然垂在肩下,輕輕躍出高閣,身形並沒有墜入雲霧繚繞的懸崖,小小少年的身體前傾,雙腳並立,雙手下垂,身形並無任何動作,就這樣直挺挺宛若一根被砸出去的木棍,禦風朝對面摘星台凌空而去。
天機老人點了點頭,這小子打架的本事確不怎麽樣,不過這禦風飛行還是極能拿的出手的。
當師弟飛走後,他才低頭去看地上那兩幅鬼畫符的圖案,不禁一呆。
老人仿佛在這一瞬間衰老了一分,眼中竟然有老淚閃爍,他嘴中卻盡是笑意。
老人對地上那兩幅鬼畫符伸出了大拇指,接著保持這個手勢不變,對大概已飛到了對面摘星台的師弟晃了幾晃,笑容由衷。
“仰瞻南鬥有紫氣,卻顧東海無波濤。”
慕容寧遠嘴角微微抽搐,多少年了?
已經久到記不清楚了,再一次見到大哥對人豎起大拇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