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樸素的朱漆床榻上,楊牧之還在昏昏沉睡。
已經七天了,若不是他淺淺的笑臉今天又變成一副難受的樣子,姚魏紫都要擔心這個家夥是不是真出什麽事了。
她挨坐在床沿上,輕輕替他撫平緊緊皺起的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紅著臉在他臉頰上輕輕香了一口,避開了那些調皮的黑芝麻。
走出木屋,是一個籬笆牆院子。
院內有幾塊荒廢多年的菜圃,這幾天被她重新開墾,已種下了黃瓜和青椒,還有茄子,都是在屋子裡找到的種子。
在那條清澈的小溪流裡取水澆灌了幾天后,菜圃裡已經有青青的幼苗冒出頭來了。
灶房裡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應俱全,米缸內也還有些大米,她煮了一鍋飯,沒有菜。
他不醒來,她只能一個人吃掉。
院外有幾隴荒蕪的水田,裡面長滿了雜草,姚魏紫光著腳丫跳進田裡,笑眯眯的追著一條四處逃竄的鱔魚。
直到太陽下山,她才從水田裡爬出來,跑到溪水裡洗淨了身上的汙泥,竹簍裡十幾條黑黃的鱔魚也被她衝洗乾淨,放進水缸裡養著。
她捋了一下秀發,拍拍手掌笑道,“小魚兒,等他醒來了,就把你們通通吃掉……”
院中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下,她雙手繞後,輕輕搖晃著身體,粉紫色的長裙隨著身體的擺動微微蕩漾著。
她輕輕籲了一口氣,“哇,又是辛勞的一天呢……”
看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轉身從屋簷下整齊擺放的柴火堆中捧起幾根長短一致的木柴,拿到灶房放好,然後走到門邊朝門外看了一眼,輕輕關了木門並栓好。
回身看了一眼床上,臉上有淺淺的紅暈升起。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熟稔做些繁雜的農活,雖然很累,但是卻很充實、很快樂……
從楊牧之破開山水禁製之後,這個籬笆院子就憑空出現了,一切的布置都是那麽的熟悉,甚至她奇怪自己為什麽知道哪個陶罐裡有蔬菜種子,哪個角落裡能找出挖土用的鋤頭,哪個木櫃裡有整齊乾淨的被褥……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的。
或許,這是自己前世生活過的地方吧……
她給木桌上的那個陶罐裡添了一些清水,裡面插有一朵鮮花,魏紫。
她怔怔看著那朵嬌豔碩大的牡丹花出神。
這一切明明那麽真實,眼前的花、花圃裡的幼苗、水缸裡的鱔魚、剛剛捧到灶房的乾柴、還有那滿滿一鍋的飯……
到現在還有點腰酸背痛的勞作,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有點痛……
姚魏紫吹滅桌上的小油燈,輕輕摸索到床邊。
有點猶豫不決,家裡唯一的一張床榻,被那個家夥霸佔了大半邊,今天有點累了呢,要不……
反正他還在昏迷之中,應該……
她脫掉身上的素布長裙,躡手躡腳爬到床榻上,挨著床榻的最邊沿僵硬躺下。
偏過頭小心看了看與她共枕著一個方瓷枕的家夥,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被褥輕輕扯過來一半蓋在自己身上。
這便是同床共枕了嗎?
她的俏臉緋紅,這家夥不會半夜清醒過來吧……
姚魏紫一直爭著大大的眼睛,到了後半夜實在熬不住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美夢……
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邊,一個穿著粉紫色長裙的小女孩站在田埂上,一手撐著一片大大的荷葉,
一手提著一個翠綠的竹簍。 稻田裡有一個古銅膚色的壯實漢子正低頭在綠油油的禾苗之間摸索著,不一會他手裡就抓著一條黑黑的大鱔魚,漢子輕巧的踩著步子走向田埂,小女孩趕緊笑眯眯伸出竹簍接住父親遞過來的鱔魚……
黃昏後,小女孩扛著荷葉,她父親一手幫她提著魚簍,一手牽著她的小手,歡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背後灑下金色的夕陽。
青青的籬笆牆院,就是她的家。
枝葉散開像一把巨傘的大樹下,是漆著桐油的嶄新木屋,屋頂上的煙囪裡已有炊煙嫋嫋,灶房裡是娘親正在給她做晚飯呢。
小女孩將一簍的鱔魚拿進灶房,說娘親我要吃魚,溫柔漂亮的娘親就說今天好多的菜了,都是小魏紫喜歡吃的,魚兒咱們先放水缸裡養著,等明天再吃唄。
飯桌上,果然好豐富呢,有黃瓜,有茄子,還有青椒和雞蛋,這些菜都是娘親親手種的,娘親種菜的時候,小女孩總是蹲在菜圃邊認真的幫著忙。
晚飯後,父親總是會在大樹下擺兩條他親手做的竹靠椅,娘親也會在這時抱著她躺在竹椅上,聽父親給她講著各種精彩的故事。
在父親驚奇的故事與娘親溫暖的懷抱之中,小女孩總會甜甜的進入每一晚的夢鄉……
娘親的懷裡好溫暖、好安全……
………………
雲頂城與萬花谷相隔三萬余裡,按照一個品階不錯的法寶日行兩千裡、夜行一千八來計算的話,日夜不停的趕路也要八九天的樣子。
不過這對李驚雷來說,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在雲頂城風雪崖的摘星台上,猶不死心的又去找了一次楚玉。這次隻說是借大公雞玩幾天了,不敢再說把大公雞給我算了,可氣的是她竟然還是不同意。
真是太摳搜了呀!姑娘家家的,太小氣了,很難嫁出去的。
李驚雷生著悶氣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沒有三步一回頭了。
摘星台的懸崖邊上,這位小太上師叔祖就這樣直挺挺斜飛了出去,朝著萬花谷方向。
唉,就這樣空著手去,到了小菁菁面前也沒有什麽可說道的啊……
李驚雷果然不負“逃若驚雷”的名號,隻用了一天兩夜,已近東海邊,眼前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孤獨山峰孑然矗立著,遠遠可見峰上已是百花齊放、繁花似錦。
這就是那百花峰了吧,而山峰之後就是藍藍的海天一色。
一片瘴氣彌漫、荊棘林蔓的廣袤沼澤之中,有一座不算太高的環形山脈,山脈只有一個缺口,正對著暮江邊的商貿大道,環形山脈包圍出一個平坦寬敞的山谷。
除了那座與彩雲城煙雲峰齊名的百花峰有花團錦簇之外,整個環形山谷裡也是開滿了各色各樣的奇異花草,一片片萬紫千紅、眼花繚亂。
聞著一陣陣讓人心旌蕩漾的馥鬱花香,這裡便是萬花谷了。
李驚雷在環形山脈的缺口前就落下了身形,不再禦風飛行,雖然他飛的不高,但是很快。
浩然天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除非是仇家上門尋仇,否則都不應該強闖別家宗派山門,一來各大山門宗派都會有設置護山大陣之類的禁製,若是實力不夠,強闖山門時被護山大陣所傷,那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了。
另外就算是你有點真本事,能強行闖開禁製不告而入,那本身就是對這個宗門的一種挑釁。
打人不打臉,踢人不踢襠。
越是一些大的山門宗派越是好面子,這種強闖山門的行為對一個宗門來說也無疑就是狠狠的打臉,說不得兩人之間就要鬧得一個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萬花谷的煉丹術冠絕整個雙子洲,連聞名天下的天機宮都要稍遜它一籌,而雙子洲的各大宗派或多或少都與萬花谷有所牽扯,有上門求藥的、有來拜師學煉丹的、也有乾脆來萬花谷花錢請一位黃級煉丹師或更高的玄級丹師回去做供奉的……
總之,敢來萬花谷撒野鬧事的人,雙子洲還尋不出幾個。
包圍著萬花谷的環形山脈,朝著大道那個方向有一處天然的缺口,於是萬花谷就在這裡修築了一座近十丈高的白剛石大門樓,剛好將這座山脈修繕成一個完整的圓圈。
所用的這種白剛石,堅愈金鐵,每一塊都有上萬斤重量,看來要修築這座門樓,萬花谷還是花費了不少心力的。
門樓中央有一座兩丈余高的拱形大門,大門正上方單獨有一塊特別巨大的白剛石,上面刻了三個大大的草書:萬花谷。
三個字寫的蒼勁有力、揮灑自如,可只要是略懂書法之人,仔細看看那些筆劃,便會發現那三個字似乎竟是被人用劍鑿刻出來的……
李驚雷斯斯文文的上前自報家門、遞出宗派門貼,一切都老老實實按照規矩來做。
在幾個山門看護的驚疑眼神中, 這個才十三歲就居然有天機宮門貼的家夥總算是走進了萬花谷。
天機宮的門貼在浩然天下各大山門都能通行無阻,這本身也就是一個宗派的一種實力體現。
當年天機宮作天下十人排譜,一直以來都是公平公正,點評天下十大高手的本身實力也精準到位,毫無水分。
這讓天下人都是心服口服、非常認可。
雖說天下各大宗門無不希望在排譜上看到自己宗派之人的名字,然而天機宮卻從來不將自己門人評入譜中,都說天機宮有兩位頂級高手就完全可以登入天下前十,一位是天機宮的創始人、也是天下前十人排譜的始作俑者,天機老人。
都說他修為通天,幾近仙人,還有一種說法更是有板有眼,說是天機老人已一隻腳踏入了十四境,並在洪荒天下與一位十四境的大妖王大戰了一場,不分勝負。
即便同在雙子洲的天下第二人齊元化,似乎也只是十三境的修為……他齊元化評得了天下第二,那天機老人如何做不得天下第一呢?
另一位高手,是天機宮的掌律祖師,也是一位實力足可以登譜天下前五之人。
只是這位掌律很少在浩然天下露面,也很少有聽聞到他的有關戰事,只是這位曾被天機老人親口讚譽過比自己不遑多讓的掌律祖師,那實力能差到哪裡去?
盡管如此,天機宮還是將兩位板上釘釘的前十之人抹出了排譜之外。
光是這份氣度,就足矣讓浩然天下各大山門宗派要狠狠賣他天機宮一個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