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寬的分析，李淳風恍然大悟，連拍大腿。

　　“陸大帝聖明，您說得太有道理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閻樂松這混帳老東西晉升了化神境，又背倚無盡血海，力量滔天，的確可以遮掩天機，瞞過我等，組織刺殺。”

　　“我這就和師妹一起，把精力放在血夜聖地這條線上，一定想方設法找到證據，呈交給陸大帝你！”

　　陸寬站起身來，出神地看向窗外。

　　大殿外不知何時刮過一陣微風，輕巧地從窗戶鑽進來，吹動得陸寬的衣擺嘩嘩作響。

　　片刻後，他回過頭來，眼神裡溫和中帶著一股肅穆。

　　“李道長，無論咱們手裡有沒有閻樂松指使刺殺的實錘證據，都必須打它，不宜再拖下去了！”

　　“血夜聖地以實力為尊、以殺戮為樂。”

　　“為了加速積攢由氣運和殺戮凝聚而成的血色氣數，這些年來隨著閻樂松實力的膨脹，禦下手段越發混亂和殘酷。”

　　“血夜聖地的凡人生活質量得到了一些提高，但他們高層這麽做其實只是單純為了繁衍更多人口罷了。”

　　“對這些底層百姓，他們也不管其生老病死，不管教育，完全把他們當作高等一點的牲畜看待，作為為帝國提供氣運的資糧。整個社會階級森嚴，高等級的人可以肆意虐殺低等級的人。不，九成以上的人都不能稱之為人，而是高官的奴隸，是仙人的奴隸。”

　　“這樣的勢力，要之何用?與西域那些圈養凡人收割功德的妖僧何異?”

　　“朕並不介意其他勢力蒸蒸日上，更不會眼紅其他勢力中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但是像血夜聖地這樣的毒瘤，必須鏟除。”

　　“更何況閻樂松一直對大夏抱有敵意，這些年來小動作不斷，沒少給大夏在外交上添堵。”

　　“必須打它，必須打疼它！”

　　“至於證據，不需要做到面面俱到、盡善盡美，只要讓天下人大部分相信我們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舉著為逝去的蠱師復仇的大旗，把血夜聖地徹底打垮，起到威懾天下的效果。”

　　“朕直言，朕有私心，因為大夏的氣數可以吞噬血夜聖地的氣數，壯大己身。”

　　“但更重要的，朕就是要拿血夜聖地立威，讓天下勢力不敢糊弄凡人！”

　　陸寬話畢，似乎連窗外吹進來的微風都停滯了幾分。

　　為其他勢力受苦的百姓主持公道，在這個仙人為尊、自私自利的世界，聽上去極為荒唐和違和。

　　但是如果是從陸寬口中說出，卻又顯得如此合理。

　　明白了陸寬的決心，李淳風眼睛大亮，連連點頭。

　　對付這種惡勢力，就要先打了再說。推翻血夜聖地後，鹹陽城內針對萬沛藍轉世身的刺殺也會少很多。

　　證據嘛，只要慢慢找，總會有的。

　　齊冰柔卻有些憂心地皺起了眉頭。

　　她站起身來，蓮步輕移，輕輕走到陸寬身邊，挽著他的胳膊，柔聲提醒道。

　　“陛下，閻樂松不是什麽無名之輩，他交遊廣闊，朋友眾多，關系網盤根錯節。”

　　“雖然大夏重視凡人，提倡人人平等。但整個東州的大環境依然是以仙人為尊，以實力為尊。在大部分仙人眼中，虐殺少量凡人算不上什麽大錯。”

　　“如果我們拿不出足夠過硬的證據，恐怕沒有多少人會支持我們討伐血夜聖地的。”

　　“大夏以凡人為本，與大部分仙人勢力理念相悖，幾乎沒有什麽盟友。如果再被閻樂松在輿論上抹黑，恐怕外交局面會更加艱難。”

　　“還請陛下三思啊！”

　　無形的東西，往往最致命。

　　在大國博弈中，輿論壓力有時候甚至是最主要的壓力。

　　大夏再強，也沒有強到能頂住仙人勢力聯手封殺的程度。

　　如果師出無名，大夏就算在實力對比上佔據上風，依然會被處處掣肘。

　　如果仙人勢力被血夜聖地鼓動，聯合起來搖旗呐喊，反對大夏的霸權和侵略，大夏也會充滿被動。

　　見到齊冰柔擔心，諸葛南琴忍不住嗤笑一聲。

　　她驕傲地抬起了脖頸，露出了她那優美的弧線，輕松安慰道。

　　“冰柔妹妹，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證據?我諸葛南琴的話，就是證據！”

　　“我說刺殺事件背後的主使人是閻樂松，那就必須是閻樂松！”

　　“不要問怎麽知道的，問就是本姑娘夜觀天象，見刺殺之氣自血夜聖地而來，橫貫天際。”

　　“這夠不夠?”

　　“為什麽其他命修算不出來，那是他們菜唄！”

　　一番話下來，齊冰柔被震驚得目瞪口呆。

　　命修不是最最重視嚴謹性的嗎?不是哪怕一個小小的變量都要反覆推算的嗎?

　　還能這麽兒戲的?

　　開局一張紙一支筆，剩下全靠編。

　　這，這，這樣真的能行嗎?

　　諸葛南琴雙手抱胸，挑眉自信笑道。

　　“沒錯，他閻樂松的確了不起，不知道用了什麽通天手段，居然還真的成功干擾了我和師兄的連手推算。”

　　“但是我諸葛南琴的命修造詣究竟有多高，天下天下萬民也不知道啊！”

　　“命修一道本就浩渺難測，我又是天下第一人萬沛藍的親傳弟子，天機術到了何種境地，還不是憑我一張嘴說了算?”

　　“只要結論是對的，過程什麽的不重要。”

　　“詐他一詐，又有何妨！”

　　看著嘴角帶著壞笑的諸葛南琴，齊冰柔徹底放下了心，忍不住也撲哧笑了出來。

　　“大夏有南琴姐姐，真是我們的福氣。你這招也太損了，不過我喜歡，哈哈哈哈……”

　　李淳風也點頭跟進，“還是師妹思路開闊啊！皇后娘娘且放心，貧道也會配合師妹的演出，把此事咬定坐實。”

　　有了李淳風和諸葛南琴二人作保，證據一事的問題，竟然就這麽輕易解決了。

　　看著屋內輕松的眾人，陸寬臉上保持著微笑，內心卻深深歎了一口氣。

　　天機士的預言無法被天機士以外的人證偽，這正是他一直對萬沛藍，乃至對天下幾乎所有天機士都抱有戒心的最根本原因。

　　天機術可以窺探命運，趨吉避凶，尋寶覓財，輔助修行，人人都知道。

　　每個人都渴望獲得大天機士的指點迷津，每逢大小事都想算上一算。

谷　　可是天機士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私心。

　　非命修的修士無法辨別命修說的話是真是假，低等級的命修更是只會被高等級的命修耍得團團轉，玩弄於股掌之間。

　　看看萬沛藍在生前是怎麽算計葉天勝的，就知道命修之間的廝殺和爭鬥有多麽慘烈。

　　向天機士求助容易，付出足夠多的靈石就行。

　　可如果天機士在關鍵問題上騙了你，你又怎麽知曉呢?

　　被天機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故事，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

　　對於諸葛南琴，陸寬自然是信任的。

　　但對於其他天機士的話，他也就是聽聽，絕不會往心裡去。

　　最重要的，是大夏有可以窺探命運大勢的縱橫家們，可以隱隱和天機士們形成製約與補充。

　　說到天機士騙人，從天門內的卷宗上，就記載著一樁凡人騙了仙人的趣事。

　　一位名叫杜大仙的天機宗金丹修士因為修煉奇功走火入魔，不幸經脈被焚毀。吞服無數靈藥，也隻保下一具羸弱的肉體，再也無法修行，隻得被迫蛻仙為凡。

　　從雲端跌落，杜大仙的待遇驟降。

　　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受不了宗門內別人的同情眼神，於是他乾脆離開了天機宗，隱姓埋名，行走凡間，度過自己人生最後十幾年。

　　到了凡間後，他才發現凡人的生活極為不易，沒了仙法傍身，很多看似簡單的事情變得艱難無比。

　　最最關鍵的是，他沒錢！

　　天機宗內，怎麽會有凡間的金銀呢?

　　為了糊口填飽肚子，杜大仙隻得放平心態，擺攤幫凡人算命。

　　雖然他已經沒有任何法力，完全用不出天機術了，但他之前畢竟是個修習了天機術好幾百年的金丹真人，識人的眼光還在。

　　來算卦的凡人，顛過來倒過去，遇到的也無非就是那麽些問題。

　　因此他看命總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再加上他賣相極佳，長得仙風道骨，因此他的名氣迅速壯大，沒幾年就被當地人稱為活神仙，受到頂禮膜拜。

　　靠著鐵口直斷，一卦千金的招牌，杜大仙的凡間生活意外地過得還不錯。

　　就在這時，一位出身名門的金丹境修士，在遊歷凡間時，恰好遇到了杜大仙。

　　本來這位金丹修士正在紅塵煉心，他突然收到了宗門發來了某個上古秘境即將開啟的情報。

　　他不知怎麽就心血來潮，鬼使神差地找到了杜大仙的攤位，請他指點前途。

　　杜大仙表面鎮定自若，心裡慌得不行。

　　他法力盡失，哪裡有本事為金丹真人算卦?

　　一番神神叨叨的儀式後，他硬著頭皮胡謅道，“這位兄台，我看你印堂發黑，烏雲蓋頂，顯然運道不佳，此去前途必定多有艱險，不如還是轉回吧！如此一切自然化解。”

　　不去秘境，當然不會遭災。

　　如果這位金丹修士非要去秘境，然後得了大好處，那想來他心情愉悅之下，也不會來找麻煩。

　　杜大仙的如意算盤就是這麽打的。

　　結果呢?這位金丹修士果然對杜大仙的烏鴉嘴不信，扔下幾塊碎銀子後就拂袖而去，悍然前往秘境。

　　然後……受傷極重，差點身死道消。

　　養好傷後，這位金丹修士將杜大仙奉若神明，再次求教。

　　杜大仙崩潰了，但是又不敢不算，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編。

　　結果在杜大仙的胡謅亂點之下，這位金丹修士竟然在經歷了一通極為離奇的巧合後，成功晉升元嬰了。

　　這下可是大新聞了！

　　杜大仙的前天機宗弟子身份被迅速挖掘出來，一時間，天下人都在猜測杜大仙走出了一條前所未有的命修之道，能以凡人之身窺破仙人命格。

　　杜大仙聲名鵲起、風光無兩。

　　盡管請他出手代價極為高昂，但是大家依然對他趨之若鶩，就連不少元嬰修士都對他畢恭畢敬，將他的話奉為圭臬。

　　直到他死後，通過他的日記，眾人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創出什麽凡人也能用的命修之術，所有卦辭都是忽悠。

　　只不過因為他享受人們對他的崇拜，同時也不敢被戳破謊言，所以一直在竭盡全力裝成世外高人的樣子，沒有敢承認……

　　一個凡人騙子天機士，就這樣把一群仙人耍得團團轉。

　　這個小故事，足以從側面反映出天機術和天機士對人心的影響。

　　大夏在東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諸葛南琴在大夏是參與制定國策的重要人物，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本就有無數人拚命解讀。

　　她要是咬定血夜聖地就是幕後主使，哪怕沒有放出任何證據，也起碼會有七成人相信。

　　再加上這事本來十有八九就是閻樂松的手筆，一詐之下，說不定血夜聖地那邊就信以為真，從而露出馬腳。

　　詐著詐著，就變成真的了。

　　想到這裡，陸寬甩了甩頭，不再糾結這些。

　　他衝諸葛南琴點了點頭，抬起嘴角，和煦一笑表示感謝。

　　隨即，他輕敲手指，沉聲吩咐道。

　　“來人， 傳旨！”

　　“血夜聖地挑釁大夏，派遣死士悍然刺殺天下第一蠱王大賽選手，破壞大夏穩定，罪行令人發指，證據確鑿。”

　　“命大將軍章邯與樂毅各自率領三十萬大軍，從東西兩向同時討伐血夜聖地，逼迫閻樂松交出幕後指使，為逝去的蠱師討回公道！”

　　“朕會派遣氣運分身隨行，提供氣數籠罩大軍。”

　　“犯我大夏者，雖遠必誅！”

　　只是死了幾個參賽的築基修士，而且還不是大夏自己培養的蠱師，陸寬再生氣，也不可能直接宣布發兵蕩平血夜聖地，這會顯得太暴戾了。

　　哪怕出兵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也必須在面子上有所遮掩，所以打出的口號才是揪出幕後主使。

　　當然，就算血夜聖地被怕了，閻樂松低頭服軟，真的推一個幕後替死鬼出來，章邯和樂毅率領六十萬精銳浩蕩出征，會接受這個結果嗎?

　　不狠狠地從血夜聖地身上啃一大塊肉下來，他們會甘心嗎?

　　所以，也就是一句口號罷了。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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