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幽靈。
穿過悲慘之城,我落荒而逃。
穿過永世淒苦,我遠走高飛。
——但丁《神曲》
江雨鑽雖然還很年輕,但自從13歲那年,在恩師劉鬱白的引薦下加入繆斯騎士團後,他經歷過的大小戰鬥已經不下百次。
他見識過敵對作家們形形色色的筆力。
從風霜雨雪、電閃雷鳴的自然系,到召喚火龍、獨角獸等神奇生物的幻獸系。
不論那些敵人多麽強大、多麽可怕,都不曾讓江雨鑽有過一絲一毫的退縮。
而此時此刻,江雨鑽隻覺自己的認知似乎在今早這短短的30分鍾之內漸漸崩塌了。
以至於,他的內心深處竟產生一絲猶疑,仿佛有個聲音在勸他:“不要開門!”
然而,不開門的意義何在?
現在召喚聖騎士前來支援,肯定是來不及的。
如果必須要一戰,這一扇木門顯然攔不住對方。
那麽與其等對方破門而入,為什麽不堂堂正正地一較高下呢?
想到這裡,江雨鑽緩慢而堅定地拉開木門。
木門發出悠長的“嘎吱”音調,讓眼下的局面更顯詭異。
他確信,他從來沒有見過門口這個男人。
而這男人不僅敲門來訪,還竟然以屍體的形式“上”了自己的床。
……
於是江雨鑽沉默地站著,平靜得就像小屋前波瀾不驚的湖水。
這種情況下,他認為最好讓對方先開口。
不過他倒也絲毫不敢托大,因為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江雨鑽已經在周身匯聚起能夠隨時將對方撕成碎片的筆力磁場,然後,一言不發地審視對方。
常年的作家生涯加上統率繆斯騎士團的經歷,賦予雨鑽一種獨特的識人本領。所謂相由心生,他極少看走眼。
站立時,對面這個陌生男人顯得更加強壯了。
他比雨鑽高出了半個頭,身上穿著與床上屍體一模一樣的衣物,只是背了一個超大號的單肩包,單肩包看上去鼓鼓得,不知道塞了些什麽。
然後,雨鑽開始觀察對方的面相。他有一個很扁的額頭,應該成長於貧困家庭;
他的雙眉之間很寬,有心胸,但也有不可小覷的主見;
淡藍色瞳孔的眼睛顯示此人的觀察力很強;
鼻子細窄,不好女色;
寬厚的下巴,體現出堅定的意志……
其實,對於雨鑽這樣的高階作家而言,對方的強壯並沒有實際的意義。
由深厚筆力匯成的磁場提供了極強的保護。
不過,對面這男人身上有某種微妙的氣質,勾起了雨鑽作為一名作家所特有的好奇心,讓他不想輕易動武。
“喂,你看完沒有,讓我進去,我們還有事要做。”正觀察間,那男人突然大大咧咧的說。
“我們?”雨鑽微微側頭,不動聲色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男人不置可否地“哈”了一聲,就好像雨鑽的問題是地球為什麽是圓的。
然後他說:“你問我知不知道天才作家江雨鑽?那個憑一己之力擊敗邪典聖者的人?繆斯騎士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團長?我當然知道你——想不知道你也很難,每家書店都能找到你的書,上面通常有你帥氣的臉。好了,現在請關閉你的結界,讓我進去。”
他認識我?
雨鑽更加驚訝了,但沒有表露出來。
繆斯騎士團大團長的身份,
令他說話時仍不失禮貌:“拋開我的職務不談。起碼,當你狠狠敲打一個人的家門,還要求進屋時,應該表明你的來意。” “你不知道?“男人張大了嘴,似乎比雨鑽更驚訝:”上一任大團長難道沒告訴你?失誤!嚴重失誤!”
“先師劉鬱白先生不幸死於邪典聖者的暗算,事發突然,無法叮囑後事。”雨鑽冰冷地說。
劉鬱白是江雨鑽在文學上的導師,他的死每每讓雨鑽內心隱痛,太新的傷口還容不得觸碰。
於是他又正色說:“此外,我不敢聞先師之過,還請你直接說主題。”
“啊!抱歉,三叉戟之戰,我早該想到。”陌生男人抬起左手拍了拍扁平的額頭。
五年前,繆斯騎士團與邪典聖者組織迎來了最終決戰。作為進攻方,邪典聖者佔據了人數優勢,而繆斯騎士團選擇固守海中的孤島——三叉戟,故此世人稱此戰為三叉戟之戰。
邪惡強大的暗黑作家聲明將要在此戰中一舉抹除繆斯騎士團,並以暗黑筆力偷襲殺死了時任大團長的劉鬱白。
當時,雨鑽在團中的職務是一名聖騎士,接近極限的悲憤激發出他的全部筆力,他奮力擊殺了邪典聖者首領“寂滅”和數十名暗黑作家,令繆斯騎士團士氣大振,最終贏得了這場戰爭。
而憑借此戰,雨鑽也一躍成為舉世聞名的大作家,被繆斯騎士團的長老們推舉為大團長。
黑白學院的學者們稱,雨鑽是當代“一戰封神”的代表性作家。
男人清了清嗓子,將雨鑽從血與火的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只見他轉過頭盯著茂密的森林:“你能先讓我進去再說嗎?我跟樹林裡的劍齒虎有了一些小‘麻煩’,那可真是強大稀有的動物,千萬別生氣,我沒有傷害它們,此外,時間不多了。”
“不要擔心,劍齒虎不會侵入我的領地。”雨鑽雙手插肩,示意對方繼續往下說。
得知全部真相前,他並不打算讓對方進屋。
“好吧,我是一個守夢人。我來自但丁第七軍團,至於我的職務,看,這是我的兵牌,應該在這裡……啊,不對……稍等……”
男人在單肩包裡翻了一會兒,終於拿出一塊黑黢黢的牌子遞向他。
雨鑽接過後,牌子突然散發出冰雪一樣的白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牌子上面流動。
這材料是……鳳凰晶體。
當地球上出現紛爭戰亂,鳳凰便會因為感知了到世人的不幸和痛苦而流下眼淚。
鳳凰的眼淚滴落於冰雪之上,與冰雪合而為一,變成鳳凰晶體。
這晶體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材質,極其珍貴——眾所周知,鳳凰棲息於南北極交界的遙遠之地。
鳳凰洞穴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十分隱秘。再加上那片土地過於遼闊,導致鳳凰幾乎不可尋找。
透過這靈動的光芒,雨鑽看到牌上雕刻了一圈精美的雕紋,一個三叉戟的標識佔據了雕紋中的主要位置,三叉戟的下面有三行文字:
夏棄疾
守夢人軍團
子夜戰士
“守夢人軍團……”驚奇之間,雨鑽竟下意識地輕聲念了出來。
在雨鑽很小的時候,當他調皮不肯睡覺,年邁的祖母便會在床邊講一些關於巨人、幽靈和天狗的故事,也曾提起可怕的夢魘和守夢人軍團。
祖母那年邁的聲音仿佛仍在耳畔:“當心夢魘呦,當心夢魘!它會在夜晚出現,吃掉不肯睡覺的小孩子!”
雨鑽晃了晃頭。對成年人而言,這不過是用來迫使小孩子聽話的恐怖故事,難道竟然真的存在?還是說,這是對方為了讓自己分心使用的計謀?
“夏棄疾就是我嘍,子夜戰士是我的職階,但我應該很快就要升職了。守夢人軍團的戰士,分為酉時、戌時、亥時、子夜、醜時五個等級。”男人解釋道。
雨鑽將牌子遞還給他。
剛送出手,牌子的光芒立刻散去,又變回了黑黢黢的模樣。
“這……”雨鑽沉吟了片刻,又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開口:“如果這牌上的守夢人軍團真的存在,為什麽我竟會聞所未聞?我曾以作家的身份環遊世界,東至郎伊爾,西至薩摩亞,我從未聽過、看過、觸碰過任何關於守夢人軍團的消息。”
“幾百年前,人們知道外星人存在嗎?”夏棄疾反問,“不,那時候,外星人的存在只有政府首腦知情。守夢人軍團也是一樣的。或許在未來某一天,我們對抗夢魘的事跡會為世人所知,而現在,我們只能暗中守護這個世界。當然,你作為繆斯騎士團的大團長,對此有知情權,我們偶爾需要作家來協助。我們的存在應該由劉鬱白大團長親自告訴你,我沒考慮到特殊情況,平時任務又很多,所以……再次抱歉。”
看到江雨鑽仍舊沉默,夏棄疾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崇拜繆斯女神,並試圖通過文學,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而且我們要比你們存在的時間更加古老。早在作家群體出現超能力、第五次'文藝複興'前,我們就在為了保護人類而戰。我們用鳳凰晶體作為身份標識和護身符,為的是時刻提醒自己銘記人類的所有苦難。”
他很真誠,不像在說謊,雨鑽盯著夏棄疾想。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夏棄疾剛剛吐露的那番言語,正如自己床上的那兩具屍體,如此離奇卻又如此真實,叫人不得不相信。
於是,江雨鑽開口道:“我從不擅長外交辭令。但是……作為繆斯騎士團第六任大團長,此刻我歡迎你的到來。我也很欣慰我們雙方有共同的目標。那麽……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麽?”
江雨鑽這話的份量極重。繆斯騎士團雖然不是最強大的組織,也沒有實際統治某一片領地,卻在世界范圍內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般的文學勢力、大型企業乃至一個小國家都無法與繆斯騎士團的大作家們相抗衡。
換句話說,能得到繆斯騎士團的幫助就相當於可以向“阿拉丁神燈”許下任何願望,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
而夏棄疾只是看看屋外的太陽,然後說:“江雨鑽大團長,我剛才不是故意無禮,只是時間緊迫。”
“是什麽令你如此急切,我可以洗耳恭聽。”
“只要你讓我進屋,我們就可以一邊做事,一邊聽我向你解釋。”
江雨鑽後退了幾步,伸手示意夏棄疾進屋。
進了屋。夏棄疾急急忙忙地向江雨鑽的臥室走去:“在被夢魘發現之前,我們必須先把咱們倆的屍體處理掉,還好這裡的地形不錯。我們最好現在就去臥室,你搬運你的屍體,我搬運我的屍體。呃……我不知道你怎麽想,我覺得這樣分配聽上去挺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