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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世界的天下第一》第二百一十一章 風媒潛聲刀長嘯(五千六百)
黃風峽裡面傳出了碰撞聲的時候,在黃風峽入口處的側面約有三十步的地方,有一個經過精心偽裝之後,與周圍黃土地面看不出什麽差別的地洞。

阿左,現在就隱藏在這個地洞之中。

阿左這個名字,當然不是真名,甚至跟他名字裡面的任何一個字都沒關系。

乾他們這行的人,一般都會給自己捏造一個跟生身父母所賜名姓,毫無關聯的假名,據說這是從先秦時期就流傳下來的一種傳統,是他們這個行業中祖師爺定下的規矩。

對了,他所從事的行業,被稱作探子,有的地方叫做風媒,傳說春秋戰國的時候,他們這樣的人,還可以跟九流十家之一的小說家扯上關系。

遊走在四方市井之間,探索各方民俗風情,名人俠士的事跡,編寫成冊,遞交給上級。

這就是他們的工作。

這份工作,說平庸也平庸,說重要也重要。

說平庸,是因為在官方,在民間,在各方勢力之中從事這種行業的人,數量加起來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而且這個行業裡面,很多人其實並不需要經過什麽特別的訓練,只要能吃苦,耐得住趕路的寂寞,不怕在探索消息的時候被別人的打鬥誤傷,那就可以去幹這種活計。

說重要,則是因為上到文武百官,八大門派,下到那些三流的市井幫派,乃至於樓子裡的說書先生,都需要求贖情報,而這些情報,自然都是各個風媒收集起來的。

譬如說,一個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人,他在某年某月去了哪裡?是不是與人有仇殺?殺了誰或被誰所殺?

這些東西在江湖上就有很多人關心,被殺者的親友,勝利者的親朋,都會不吝於購買這種消息。

又比如說,一個大門派出來的弟子,他在江湖上做了哪些事情?有沒有敗壞門風或是揚我門威?是不是在荒野之中,就會露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一幅面目來?

這些消息,也自有人關心。

至於那些關心自己遠處的敵對勢力是否與誰結盟,會否內部出現分裂的征兆,除了依靠自家安下的暗樁之外,也可以從這些風媒組織之中購買保密等級更高的消息。

武林幫派的長處在於他們的武力,消息方面當然不可能比得上打開門來收聽八方風聲的風媒組織。

這樣的組織,其實很容易被人群起而攻之,但反過來看,這種風媒組織只要能活下來,肯定有著過硬的後台。

當今武林道上,除了隸屬於朝廷,情報能力最強的護龍山莊之外,另有八大風媒,都與某些明面上的大勢力密切相關。

阿左,就隸屬於這八者之一而且在他們的組織之中,已經算是有些資歷的了。

這不是因為他的武功比別人強,輕功比別人妙,腦子被別人靈活多少,而是因為他更懂得堅持且……膽小。

他探聽某個目標的情報時,絕對不會去探聽那目標“現在”正在做的事,而只是事後跟過去,從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之前的情況。

那些有價值被探聽的人物,尤其是武林高手,都是不好惹的。

如果靠得近了一點,表現的冒犯了一點,進入了那些目標覺得是被窺探隱私的范圍內,那麽這個風媒被砍死的話,也絕不會有人為他報仇。

只不過越私密的東西,越及時的消息,往往價值也更大,總有那麽多做風媒的人,鋌而走險,常在河邊走,終究做了水底下的鬼。

所以阿左時刻警醒這一點。

平日跟蹤的時候,阿左絕不會讓自己和目標之間的距離拉近到百步以內,如果能確定目標前路上將有某種事情發生,

那麽在目標休息的時候,他會趁夜趕路,事先做好準備,潛藏等待。就像這一次。

‘我已經來的夠早了,但其他七方,果然也都派了人來啊。’

阿左咬了一口自己的乾糧,想著:‘不只是大大小小的風媒組織都派了人來,同一個組織派的還不止一個。’

‘到了最近那個鎮子的時候,光是我看著有點眼熟的,就見到十三個了吧,看來上面和那些大人物對這邊是越來越重視了。’

方雲漢首次出現,位於東南一帶山林之中,牽扯到天魔琴事件中,與護龍山莊、東南聯盟發生接觸。東南聯盟巨變。

之後此人進京,京城有變,朝廷令旨下達各方。護龍山莊天字第一號出現於沿海一帶,東瀛柳生家族從彼處退走,段天涯及一東瀛人將攔截方雲漢。

這些都是已知的消息,雖然其中還有許多不清不楚的地方,但已足夠讓所有風媒對此處產生重視。

相信等今天這一戰結束之後,半天之內,各大勢力的首腦都會收到相關的情報。

一塊餅逐漸被啃完,阿左蹲在黑漆漆的洞裡,抿了抿唇,閉目養神。

這裡的情報價值越來越高,但他還是沒有早點湊近去的想法,因為那也意味著此處的情況越來越危險。

他把呼吸放低、放慢,只求這一戰早點結束,知道了這一戰的成敗之後,他就申調,不跟這一路了。

………………

有的人,像阿左這樣,察覺到這裡越來越危險的勢頭之後,恨不得立刻遠離這裡,有人卻按耐不住地想要看一看戰場中實時的情況。

但是他們剛想從自己藏身的地方探出頭來,就聽到一連串暴風驟雨般的金鐵交擊聲傳來。

這種聲音實在是太過尖銳,帶著一種破碎的銅鍾撞擊山岩以的震蕩響動。

這黃風峽周邊,挖坑藏在地下的,鑿洞藏在山壁中的,潛藏在斷崖上的,還有假作行商、暫駐峽外,以及其余種種手段隱匿於此的風媒。

他們一聽到這個聲音,驟然間覺得頭腦暈眩,好像耳朵裡的空氣被什麽東西激蕩起來,撐著太陽穴兩邊青筋突突,氣悶欲嘔,那些膽大的念頭,頓時被削的剩下了一片驚惶,心頭亂跳,又各自龜縮、偽裝。

鏘鏘鏘鏘鏘……

這種洪亮、刺耳、綿延的聲音,實際上只是因為方雲漢的手指,正和宮本武藏的雙刀不斷發生碰撞。

宮本武藏的那匹馬已經被這種聲音驚嚇得瘋癲起來,瘋狂的向前奔跑。

兩個人的身影在狹小的馬背上遊走繞行,一長一短的兩把刀掀起的刀影刀光,足可以將這狹小的區域完全覆蓋。

但是,方雲漢單手揮灑,左手食指中指並合如劍,指尖上仿佛凝聚著一團將熔非熔的金紅色輝光,大開大合的點戳截擊,每一指的對拚,都會將對方形容大浪將起的刀勢逼退回去。

他每一次出指,都像是一抹流星的墜擊。

輕如夜空光羽,重如泰山壓頂,神劍訣的意韻在他手上被闡述到極境,甚至隱隱有一種蛻變的跡象。

如果是一般的刀客,在這種攻擊下被壓製住的話,早就該被打斷節奏,劫走兵刃,露出致命的破綻。

而宮本武藏的刀卻不一樣。

他的雙刀,就像是一片真正的流水,一者為潛流,一者為表層,無論是受到多麽強大的打擊,水流裡表兩層起承轉合,都會再度湧回。

那長短雙刀,即使是在刀刃側面的位置,其實也包裹著繚亂的刀氣,所以方雲漢每一指點上去的時候,自身內力和對方刀氣交拚,才會發出那種銅鍾破裂一樣的聲音。

而隨著雙方在拚鬥之中,內力逐步提升,意態愈發昂揚,兩個人的身影,在馬背上幾乎成了一團不分彼此、混亂不堪的殘像。

外人看去,只能看到一抹金紅流星,曲折如意,飛轉不定,在層層銀光刀影之中,浮沉進擊。

那種指、刀碰撞的聲音,也越發高亢。

宮本武藏練刀,從年少的時候斬斷草席開始,次第前進,到後來,斬斷木樁,斬斷鐵棒,斬斷冬日凍結的水缸。

但是,當他用這樣的刀法試著去斬斷流水、衝擊瀑布的時候,屢試屢敗,屢敗屢試,百次千次的挫折之後,宮本武藏放下了刀,開始思考。

後來,他在瀑布旁經歷了一場秋雨。

雨中的雷電只有一刹那,雨中的風,有起便有休,就算是那看起來綿綿不絕的雨水,當雲層散去的時候也就止息了。

但是,瀑布還在流轉,瀑布下的深潭、河流,依舊湧動,雨水從岸上流入水中,塵土在水中化散,更增添了那條河的重量。

那一刻,莫名的,宮本武藏為這種“其量愈增、其質愈深”的感覺所癡迷,他才發現,這世界上最玄妙的力量,並不是斷開,而是……流轉!

二天一流的根本,就是像日月陰陽一樣,流轉不休。

這聽起來很大很空很假,但是宮本武藏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卻是我行我素到極點的一次自我突破。

蓋因東瀛的刀法,一向都是追求一擊必殺的凌厲,就算是所謂的活人劍和無刀取,本質上也不過是以更凌厲的攻擊,去遏製對方的攻擊。

而當宮本武藏選擇了將“流轉”作為自己日後劍道的主體,而將凌厲放在次要的位置時,他簡直已突破了自己畢生耳濡目染的所有劍法常識。

事實上,最近幾年裡面他的性格會有這麽大的變化,到底是因為年齡與日俱增,還是因為那一次開悟,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是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流轉的刀帶來更柔和的性情,卻也會在滿溢而出時,成就更狂暴的奔流。

這勢正積漲。

黃風峽出口處,段天涯的心神被他們兩個的戰鬥所吸引,手提長刀立在原地不動,如癡如醉的看著宮本武藏展現出來的精妙刀法,和方雲漢的破解之法。

他對方雲漢的招式,隻知其高明,卻不知其所以然,而對自己的師父,自然有更深的感悟。

刀法的脈絡一脈相承,令他更能體會那長短雙刀其中深刻的韻味。

段天涯又想起了當時宮本武藏那段關於老年少年的話,此時回想起來,另有一番意思。

“逝如流水,一去不回,勢如積水,越積越高。一個刀客如果能在年老的時候,變回最善於學習的童年,水底更深,水積更廣,只要不死,就不會停止進步。”

“師父他,未必是真的全不在意勝負,而是因為如今的他,跟幾年前我離開的時候,已是截然不同的層次了。”

“也對,若是他真的不在意了,又怎麽可能千裡迢迢來到中原?”

正似有所悟的段天涯,不經意間抬眼一瞥。

無意間映入眼簾的場景,讓他猛然從這種思悟中驚醒過來,連忙向前奔去。

他那一眼,剛好看到了兩條熟悉的身影。

斷崖上的上官海棠和成是非正施展輕功,順著崖壁向著下方的馬車靠近。

不曾料到,那匹瘋馬也正在向著這邊跑來。

瘋馬,馬車,兩大密探之間的距離,在飛快的縮短。

忽然,馬背上的團團殘影騰空而起。

宮本武藏的雙刀,趁著方雲漢騰身的這個動作,如水銀滾滾,展出了一片潑天的寒光。

方雲漢眸光一動,似乎已經意識到身後懸崖壁上下來的兩人,他劍指化掌,五指一張,掌心黑氣妖嬈,噴發繚繞。

“退下!”

這一掌平推出去的時候,方雲漢一聲輕喝。

此番,他臉上沒有再現出黑氣嫋嫋的異象,而是閃現出一種如同日照暖玉般的光澤。

宮本武藏連環斬出的雙刀跟這一掌隔空對上,隻覺得對方的武功跟剛才玄奧飄忽的劍指大異其趣,竟然是一種如同雪山斷崖上巨石滾落,越滾越大的勁力。

轟!!!

半空中眾多刀影崩裂,宮本武藏長刀在前,短刀一頂,身子也在半空中急退出去,墜落到二十米開外。

他雙足一落地,本來滿以為自己動作已經抵消這一掌的力量,沒想到,兩腳腳底剛一結實,一股雄渾的力量又從前方空處爆發。

這股力量雖然強大,其實卻已不足以對宮本武藏造成傷害,但是其力裹挾全身,讓他四肢百骸還暫時難以擺脫,不得不退。

他滑退十尺,又一股氣勁從前方空處湧動,地上的黃土被這股力量掀卷,讓他再次退後。

如斯再三反覆。

宮本武藏接了這一掌,身上分毫未傷,身體卻居然一直退到了原本初見這輛馬車的地方,退出了五十步之外。

“真氣離體,還能運轉這麽長的距離,這到底是什麽掌法?”

滑退的過程中,宮本武藏心裡滿是驚異。

這一掌,實是玄天烏金掌為表,一以貫之神功為用,其余諸般功力大多催化其中,才有這一擊橫出,一退再退的猛烈悠長。

方雲漢這一掌擊退了宮本武藏的時候,那一匹瘋狂的馬,已經從馬車側面穿過,奔向黃風峽的入口。

上官海棠輕功絕佳,更先一步,恰好在瘋馬衝過的一刻,落在馬車頂上。

可是,還不等她做出下一步的舉動,半空中的方雲漢已經借著剛才刀掌對拚之勢,在半空中身影一折,飄射到馬車頂上。

他這一下,陡然闖到了上官海棠面前不及兩尺的位置。

上官海棠一驚,折扇刺出。

方雲漢一手拂去,輕而易舉的抓住她的手,手腕一抖,將上官海棠掌中折扇張開,脫手飛旋,向著也正要落下的成是非斬去。

慣用兵器一個照面被奪走,上官海棠頭顱一偏。

她的發絲之中也藏有暗器,只要甩動頭顱,發絲掃出,就能發射傷人。

但是她的動作才做了一半,雪白的脖頸根處,已經被方雲漢左手食指按住。

他食指按下,拇指順著脖頸向上一抹,頂在上官海棠下顎一側的位置,讓上官海棠不得不把頭顱轉回原位。

方雲漢的手掌一觸即收,手指幻化出數道殘影,點住上官海棠身上幾處要穴。

上官海棠頓時無力,跌坐在車頂上。

她穴位猝然被封,氣血上湧,跌落下來的時候,臉頰豔紅,束起的長發,也因為剛才意圖激發暗器的動作,散落下來,幾縷烏黑的發絲掩住了頸側玉白肌膚上的一抹暈紅。

到此時,成是非才落下。

他的金剛不壞神功練得不熟,不能隨心所欲的施展出來,但卻練過一套昆侖烈焰掌,掌上蘊含烈焰,一擊將飛向他的折扇點燃、擊碎。

散碎的火星中,成是非另一掌從上方打向方雲漢後背。

方雲漢回手一掃。

“跟我拚內力?!”成是非臉色一喜,他繼承了古三通畢生積累下來的功力,最不怕的,就是跟別人比拚內力。

他剛想到這裡,手腕突然一緊。

方雲漢這反身一擊,既像是孔雀搖尾攬羽,又像是仙鶴涉水捉蝦,天恩武館中古老象形拳法的真意,被他信手拈來,一啄一甩,就鉗住了成是非的手腕,將他甩飛出去。

“我……”

成是非一聲沒能叫完,就被斜著砸進了橫向七八米外的崖壁之中,整個人像是嵌在了上面。

嗆!

段天涯終於趕到,他躍步一刀縱起,超過馬車車廂的高度,單臂下劈,左手則在腰間一抹,一尾靈蛇似的寒光遊出。

上一回,他根本沒來得及出刀就被打傷,這回吸取教訓,長刀軟劍齊出。

不料,這一次方雲漢根本連手都不用了。

馬車頂上的少年兩側發絲一揚,臉龐轉向段天涯的刀劍,隻默認了六成真力於喉舌之間, 吐了一個字。

“落!”

一字入耳,段天涯如遭雷擊,更像是迎面中了一記,有他整個胸膛那麽大的重錘。

他本來是跳躍向前,竟然被這一個字砸的倒退向後跌落,刀劍一起脫手。

嘭!

段天涯的身體砸落在馬車左前方,勉力支撐坐起,咳出一口血來,雙耳之中也有血跡滲出。

上方刀劍落下,方雲漢一手接了刀,刀身往那軟劍上一掃。

軟劍被挑飛出去,剛好跟五十步開外迸射而來的一道刀氣碰撞。

無形無質的刀氣跟百煉精鋼的軟劍,一碰之下,竟然炸出了一蓬火星。

軟劍鏘啷彈飛、跌落。

“暖身的小把戲到此為止。”

五十步外的宮本武藏,左手短刀隨意提著,右手長刀扛在肩上,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毫不意外的吸到了一口滿是塵土的風。

“呸!”

一口昏黃的唾沫吐出來,宮本武藏大笑道,“我好像有點後悔了,居然是在這種破地方跟你打。”

他悠然神往道,“你我的戰鬥,本該是萬眾矚目,眾生目眩神馳,那才夠味。”

馬車上,美人散發跌坐,旁邊方雲漢長身玉立。

他左手提刀指去,黃風飄蕩到身邊就被自然迫分,清聲朗然。

“你要那樣才能傾盡刀意的話,那就讓這裡的風聲為你歡呼驚歎,讓這裡的塵埃為你驚懼恐慌吧!”

他的聲音遠遠的傳開,各方的風媒警然、悚然,又難抑的期待起來。

“有道理,來!”

狂風過峽,宮本武藏俯身前衝,方雲漢逆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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