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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30章 對岸星火聽雨歇
  “噫,羞喲,子遷小郎君與霖兒小娘子宿夜不歸。”

  布籮一臉壞笑,面色上有些初諳世事的羞澀,亦有些許不懷好意,俏生生篤在陸家堡土樓側門門口,雙手抱胸,手指點點。

  方霖被她說的臉紅,心裡突生慌張,手裡將李複容摟得緊緊的,偏頭看向別處。

  “去去去,哪都有你,那個…父親大人去府上了嗎?”陸遠叱道,言語之間似乎對他父親有些敬怕。

  “府上今日無事,阿郎為何要去,他此刻正在書房呢,喃喃著要揍某個小兔崽子一頓。”布籮嬉笑說道。

  “這樣麽。”陸遠皺眉篤立,似乎在思索對策,方霖了然,這丫頭布籮看似追問打趣,實則是跑來通風報信的。卻見那布籮跑到方霖一側,挽住她的手,輕聲細語說道:“我說你倆出去幽會,還抱著孩子作甚,給我罷,霖兒小娘子,你且記住在阿郎面前莫要緘口,他問什麽你便說什麽,阿郎這人明謀善斷,疑心有些重,但他是好人,而且…”布籮笑嘻嘻湊到方霖耳邊道:“霖兒小娘子知書達理,又這般美貌,阿郎肯定會喜歡你做他兒媳的。”

  小丫頭已將他二人當做那般了麽,方霖臉色一紅,無奈道:“我與他不是那樣…”

  說也說不清了,兩個人一同出門,一夜未歸,任誰也會遐想。

  方霖一直以為陸遠的父親會是一個面相嚴肅,不苟一笑的人,實際上並不是。陸父乍看之下很普通,頭髮有些稀疏發白,身材略微發福,看上去滄桑卻很隨和,絲毫沒有威嚴之色,放在人群中會被認為是一名老農,不會引人注意。

  想想也是,陸家並非煊赫家世,陸父只是一個小保長,管理十幾戶雲水鄉人的瑣碎雜事,整日為濁事勞神,雖然自學過一些書籍,性子上不願虛與委蛇,卻也被歲月與世俗磨平了。

  不過訓斥陸遠的時候,方霖還是從他身上看到了讀書人的威嚴,陸父說話很有講究,絲毫不傷及方霖,昨夜的事閉口不談,而是斥責陸遠平時不好好看書。

  陸父喝了一口茶水,借著茶杯掩住目光,偷偷審視了一下方霖,而後看向陸遠,突然問道:

  “媟黷既生,語言過矣。下一句是什麽?”

  陸父聲音平淡,聽不出是怒是喜,陸遠此刻卻頗感頭大,陸父所言這句他根本沒讀到過,此刻在腦海中搜索了好多遍,不禁疑惑:這是什麽?家中書房裡根本沒有啊。

  方霖略作思索,踢了陸遠一腳,低聲對他說道:“語言既過,縱恣必作。”

  陸遠暗喜,立刻挺起胸膛,背負雙手,作出學士模樣,說道:“語言既過,縱恣必作。”

  此二句出自後漢班昭所著的《女誡》之敬慎篇,《女誡》作為彪炳氏族女性功過得失的衡量尺子,自後漢以來頗受禮教賞識,尤其是那些深諳經史子集的名門望族,更是推崇至深。不過陸遠一介書生,卻是隻曾聽聞未曾讀過的。方霖心有疑惑,陸父怎麽會考他《女誡》?

  陸父又喝了一口茶水,不著痕跡看了方霖一眼,眼角有淡淡笑意,不品陸遠的功課卻是對他說道:“你個臭小子,還不給人家小娘子賜座,讓人家一直站著。”

  陸遠立即俯首“哦,哦”兩聲,連忙讓方霖坐到一側椅子上,不過自己還是站著。

  其實大唐女性在普通人家中的地位還算頗高,後世的蜀中才女李冶便能看出一二。此刻陸父問完了《女誡》,突然口風一轉,說道:“這是那後漢班昭所著的《女誡》,

班昭嘛…班氏家族班固之妹,頗受腐儒禮教思想所毒害,所著《女誡》多為迎合男子,對女子打壓禁錮,我陸家對此不以為然,認為身為夫婦,應當舉案齊眉,兩相和好,互為寬容,你看我與你母親便是,雖不甚富裕,卻恩愛有加。你以後娶妻生子,不當以《女誡》加之妻子,知道嗎?”  陸父淡淡微笑,陸遠點頭,恍然大悟,竟是出自女誡啊,原來自己沒看過,陸遠不曾玲瓏心思,並未猜透父親的用意,拋之腦後不再多慮。而一處的方霖卻是牽腸百轉,很不自在,手指都擰到了一起,他竟當著我的面說這些…真是的,布籮如此,陸子遷的父親也是如此,這一家子…真是的…

  陸父不再搭理陸遠,把他晾在一邊,而是問起了方霖來,“我聽娘子說,你叫方霖?小娘子卻是來自何方?”

  方霖還沒從陸父那番欲擒故縱之中逃脫出來,心口依舊是上躥下跳的,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從隴右道而來。”

  “哦,那麽遠啊,隴右道距此好幾個道呢,坐馬車而來怕是需要一個月之久。你家是隴右道哪個州的?怎會一個人來到此處呢?”陸父問道。

  方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祁連山?算哪個州府所轄?而且那是自己門派…方霖不打算全盤托出,他們都是普通人,說不得本就未曾見聞過世上的諸多門派,自己也不知何時便西去而歸了,多說無益,不如應付罷了。

  “我家…在甘州,說來,我的一個遠房阿姊,遭人陷害,與夫君伉儷情深,二人殉情了,隧托我護送他們的兒子來到南靖,托付到‘芙蓉庵’內,我在門派中學過一些武藝,所以便替他們護送孩兒來到此處了,而後…在路上遭遇了山賊,受傷落水,險好子遷救了我。”

  陸父沉默片刻,“竟是如此,如今世人險惡,小娘子一人在外,還需小心啊。”

  此刻陸遠適時說道:“父親,那個,霖兒小娘子受了些傷,需要療養一個月…”

  陸父心中笑道,這般親昵,進展不錯嘛,這小子有出息。“無妨無妨,小娘子在陸家堡靜養便好,讓陸遠這小子帶你到雲水鄉轉轉,旅途勞頓,這數月便歇息歇息,有助於療傷,反正這臭小子整天也無事可幹了。對了,小娘子你覺得我們雲水鄉怎樣?你倆昨天見了哪些景色?”

  方霖微微點頭,陸父的隨和雅致讓她不自覺地放下了戒備,緩緩而言,“雲水鄉景色美甚,子遷郎君他帶著我看了九龍江,去了仙渡廊橋,此處清風明月,令人流連忘返,更有美食相襯,諸如四果湯,府城海蠣,而後與他又去…一處蒙澤,見到了一顆大榕樹,榕樹下有細密的淙淙泉水流過…”方霖細細回憶這處江南水鄉的別致,言到深處,便這般說著,說到蒙澤之跡,又突兀戛然而止,不知是羞澀於那晚蒙澤溪水畔二人靜謐一夜,還是別的什麽,陸遠撇過頭,見她名眸中似有江水流過,純淨而透明,映照出漁船上的點點星火,那些星火在雲水鄉四月的風中搖曳,與自己不過咫尺之隔。

  陸父仰著頭哈哈大笑,他不知道雲水鄉何時何處有一蒙澤之地,亦不知那棵大榕樹在哪裡,也不知這幾天陸遠是否待她甚好,想來應是不錯的,見狀不由得心情大好,不斷點頭,說道:“好,好,多看看,多看看,雲水鄉美著哩…”

  陸父與方霖聊了很多,並不似陸遠所言的那般嚴肅不易近人,亦不似布籮說的那般多疑生性古怪,只是頗喜拿捏她罷了,方霖當他是陸遠長輩,便隨他去了,二人聊的很隨和,說道方霖入了門派,會些武藝,陸父又與方霖聊道:

  “小娘子可知天寶爺身邊有一左金吾衛大將軍,名叫裴旻,據說他精通劍術,苛於鑽研,深受陛下寵幸,為我大唐現今武藝最高之人。某猜小娘子你應是武行出身,便想問一問,不知對他可是了解一二?你又怎麽看這裴將軍的劍術?”

  陸遠曾與方霖說過,他的父親早年一直想學一身武藝,不過受限於寒士出身,沒有門路沒有通寶,連一個小門派也進不了,也曾想過入伍,亦或科考,後來都放棄了,受鄉裡人推舉成為一保長,到是與他母親二人生活的美滿。

  這裴旻的劍,在後世正是與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並稱為大唐三絕。方霖在仙渡廊橋上見識了書絕的真跡,那寥寥二字,如神來之筆,有招九龍江風之妙,亦有遺世獨立之隱,令她自歎弗如,張旭的草字這般出神,想來那同為三絕之一的劍絕,應是有些功夫的。方霖對此人期待不已,有冠絕朝野,護衛太極宮之才能,定非凡俗,不知他與師尊比劍,能過上幾招,不知與那大琴殿,那九原太守郭子儀,較之如何。

  “裴旻應是極厲害的,但我大唐人才濟濟,安西有右金吾衛大將軍高仙芝,朝堂之上有封常清,哥舒翰,王忠嗣等名將,這些人也未曾聽聞是否與裴旻比試過,方霖也不知道誰更高一籌,量天地悠悠,能者極多,狂傲之輩顯於世,隱者之流入山林,你我未曾親眼見識,不好多下定論。”

  陸父點頭,方霖心思縝密,言談不俗,料想她的門派教養應是過人的。

  陸父繼而又問道:“小娘子,你對於不會武功的平凡人怎麽看?”

  方霖知道他話有所指,心中一歎,自己其實沒怎麽考慮過兒女情長的事情。但是也不好說話不留情面,想了一下,說道:“其實這世人罷,都有自己的路罷了,卻說那漢初樊噲,大字不識一個,卻能為沛公擋住百萬師,而曹植曹子建對於習武根本不感興趣,卻能成為建安大才子。習武非是必要的,習文,亦或是煉丹,如那晉代葛玄一樣,亦是可以。人生於世,不過在於謀斷抉擇罷了。”

  陸父點了點頭,方霖所言不錯,也讓他放了心,實際上他也沒想過,方霖會是出自那祁連山雲端之上的名門大派,更是下一任掌門。他僅以為方霖家境比較不錯,是一個普通門派的弟子罷了。

  陸父心道不急,小娘子家離得遠,還要在陸家堡養傷一個月,對方家境殷實,為人知書達理,若能為陸遠說得一枚姻緣,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三人又隨意談論了一刻,方霖便作揖退下了。陸遠也算是看破了陸父的心思,心道父親還是向著我,傻呵呵的站在這裡。

  方霖一走,面對陸遠一人,陸父面色便嚴肅了下來,板著臉道:“臭小子,還不去讀書,將來努力考取個功名,才算配得上人家姑娘。”

  陸遠悻悻退下,心裡嘀咕著,很想對陸父說,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自己不甚苦讀,功名或許無望,既然如此,為何不讓自己去參軍呢。不知為何,認識方霖之後,陸遠莫名的想要修習武藝,平日裡甚是覺得讀書枯燥乏味了。

  方霖與陸遠走後,陸母從側門內出來。坐到陸父一旁,面帶憂色的說道:“阿郎啊,我知道陸遠長大了,弱冠了,也到了娶妻的時候,可是…那個霖兒小娘子,她的身份我們都不清楚呢,一個女子家成天打打殺殺的,咱們子遷又不會武功…”

  陸父瞥了她一眼,歎道:“你呀,擔憂這些做什麽呢,只要陸遠這小子喜歡就罷了,方才我也考問了那小娘子一些,詩書禮樂都懂一些,家境也高過我們,配那臭小子綽綽有余,你該擔心的,是人家願不願意嫁到咱們陸家堡來。”

  “說的也是。”陸母隧不再糾結方霖的身份了,不過陸母攥著手帕,面色猶豫,似乎有其他的心事,想說又不敢說。

  “怎麽了?”陸父問道。

  陸母幽幽歎氣,搖頭無奈道,眼中有一絲氣憤,“那縣丞晁大人的兩個兒子,前些日子又來陸家堡提親了,揚言要娶布籮做妾室…”

  “砰。”陸父一拍桌子,茶水都震出來了,橫眉倒豎,“這個晁家,一而再再而三,說了不嫁,還從去年提親提到現在。渾然不把我陸家放在眼裡。”

  陸母安撫陸父,不過還是繼續說道:“他是捏準了我們軟肋,他想吃了我們陸家北坡的那幾畝良田,此次那晁家二公子前來,已經威脅我們了, 他說,要麽嫁人,要麽放田,不然就…”

  陸家堡人丁稀少,除了陸氏三口人,就只有布籮與一個四十多歲的老佃農,陸家的那幾畝良田承接自太宗皇帝時期,那時陸家有幾脈人,後來參軍的參軍,遠走的遠走,陸家便剩他們了,良田也早就荒廢了,沒有人整理,但陸父每年總能想到辦法繳納歲稅,讓覬覦良田的人無可奈何,而如今縣丞晁家終於親自出手了。

  “不然就做什麽?”陸父板著臉問道。

  陸母定定神,說道:“那晁家小子說要散布謠言,說子遷與自家下人苟且…”

  陸父冷笑,“我做不到鄉長,便是這晁家在縣令大人那裡挑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衝著我來的。”

  陸母歎息:“本來,讓陸遠收了布籮也沒什麽,咱們又不嫌棄她是佃戶,還能讓那晁家閉嘴,但之前子遷未弱冠,布籮未及笄,也沒想過這些…如今子遷也遇到了他喜歡的女子,而且咱們也要遵循布籮的意願罷。”

  陸父撫著茶杯,細細冥思,緩緩說道:“鄉裡家世好一些的,有良俊未娶妻的,我去走訪一下,咱們將布籮收為義女嫁出去罷,她跟了我們這麽多年,我們也給她尋一門好的親事。”

  陸母皺眉,憂愁道:“那這樣…晁家豈不是會恨我們…”

  陸父冷笑,“不然呢?將布籮拱手送出去,還是將良田拱手割出去?那晁猛長得枯瘦如柴,成天酒色,不學無術,布籮嫁與他做妾,豈不是遭晁家殘害?”

  “是,是。”陸母點頭應道,反正兩家也是恨了,還怕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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