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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6章 0步穿楊
  卻說楊國忠早些年混跡市井,時常與人打鬥,練就了一副穩健的體魄,而後身居高位,不忘了早些年的鬥志,搜羅了無數武功秘籍,除了奉承皇上的日子,便是練練武功,修身養性,時日久了,也有一身不俗內力,此刻抬足一跺,大手一拂,將灰衣人震開,就要去擒拿殷素黎。

  “那日走的匆忙,還未討教節度使大人的功夫,實為可惜,今日定要與節度使大人戰個數百回合。”

  灰衣人也抬腳一跺,松動的石磚都沉靜下來,直追那人而去。這二人都是一番打鬥的好手,本就旗鼓相當,一時戰得焦灼,難舍難分。

  楊國忠左手做虎爪狀,向灰衣人脖頸抓去,灰衣人反手一拆,楊國忠又以右手向灰衣人面門一指,灰衣人抬掌截住,接而楊國忠左手迅速向灰衣人小腹抓去,灰衣人左手一切,擋下一爪。楊國忠不斷攻勢,灰衣人卻只是在防,終於二人蝴蝶戲影般的拳腳攻防中,楊國忠快了半招,一把向灰衣人天靈蓋抓去,灰衣人防守不及,隻得倒退,楊國忠卻是抓住他灰色的長褥,一把扯了下來。

  卻見一個光頭青年立在一丈外,光頭青年看似弱冠之年,一身麻布衣服甚是樸素,此人先前言談雖伶牙俐齒,面相入眼卻略顯靦腆,見自己暴露了,索性出言戲弄他道。

  “司空大人耍得一手好武藝啊,莫非大唐的三公皆如楊大人這般能蹦會跳?難怪諾大的朝廷上行下效,吏治混亂,看來平日只顧習武耍猴了。”

  楊國忠將扯下來的長褥扔掉,嘴角一咧,竟是被他說笑了,這青年頭頂隱約可見幾排戒疤,似乎是一個僧人,手骨,面部棱角皆分明,與自己一般高大,卻略顯消瘦。

  “你便是那隻猴,你看起來不像中原漢人,你是吐蕃的猴?吐蕃佛宗的猴?”

  灰衣人被摘掉了蒙面,卻也不慌張,抬手向著楊國忠一拜。“節度使大人掌法凌厲,讓貧僧捉襟見肘,著實厲害。貧僧法號淨因,的確自吐蕃而來,於劍南道遊走數月,探訪典故,所到之處,聽取民聲,皆是聽聞節度使大人與李德林大人的美聞,言道二人為劍南道殫精竭慮,節度使大人何不成人之美,放李大人一條生路呢。”

  青年僧人一番話並未打動楊國忠。“那李德林,是與南詔通敵叛我大唐的罪人,你想讓吐蕃國也卷入其中嗎。”

  青年僧人淨因沉吟片刻,說道:“左右李大人也是死罪,多我吐蕃一份又何妨。”

  楊國忠冷笑,他不可能真的降罪吐蕃,彈劾李德林的示罪公文擬了數年才纂好,謀殺南詔太師這一計策已使劍南道與南詔遊走在戰亂邊緣,冒了極大風險,只是沒想到吐蕃人也會攪合其中。

  “這是吐蕃佛宗的意思麽。”楊國忠問到。

  “佛宗僧人皆慈悲心腸,不忍社稷動亂,就是佛陀也不願看到蒼生受苦。”

  淨因模棱兩可的話語,讓楊國忠皺眉,不斷思索,這法號淨因的僧人也不隱瞞名諱,俗話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但也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此刻刑場之上,邢斂以一敵二,已是險象環生,邢斂見那楊國忠與一光頭和尚侃侃而談,打打停停,越發氣急,慌亂之間,竟受了殷素黎一掌。

  此時營救李德林的四百死士與成都府城防散衛浴血搏殺,已伏誅大半,城防軍也損失慘重,益州十八騎有死有傷,李德林聲音嘶啞,不住呼喊,卻被穿了琵琶骨,被幾個守衛押著跪在地上動彈不得,身為節度使留後,

成都府卻因他血流遍地,不禁老淚縱橫。  邢斂挨了殷素黎一掌,抹掉嘴角鮮血,心中一橫,賊人如此猖狂,乾脆將李德林斬了,待到集結蜀中守軍,再去剿殺余黨,那虎符…不要也罷!

  “一群廢物。”

  太玄門往南的一處閣樓上,一位身穿黑色緞袍的神秘人,手中托著一隻尺長見方的檀木盒,透過閣樓小窗,觀察刑場的一舉一動,冷哼一聲,提著檀木盒子便向刑場邁去。

  神秘黑衣人步伐穩重,看似邁步不快,實則來到刑場外只是幾個呼吸間的時間,刑場外,那雲熙宗的少宗主與斷劍閣少閣主打出了真火,原本二人只是前來助陣,少宗主受雲熙宗老祖之命前來相救李德林,斷劍閣僅是前來掣肘雲熙宗,二人本是裝模作樣,未到拚死的地步。而二人見面不合,甚是不快,雲熙宗少宗主一招偷天手,差點抓在少閣主鼻梁上,少閣主揮劍狂舞,化解危機,卻也長發紛亂,失了君子之氣。

  少宗主作勢緊逼,眼角余光瞥見已至一側逼近的神秘黑衣人也不以為意,正欲繼續同少閣主一戰。那黑衣人冷笑一聲,“小輩涉世未深,見到前輩也不知行禮讓路。”

  少宗主惱怒,自己身為雲熙宗少宗主,自小在蜀西十郡闖蕩,竟讓人說涉世未深,少宗主還未向這神秘人出手,神秘人從袖中伸出一隻枯槁的手,直挺挺便向少宗主腦門抓去,少宗主大怒,抬爪便要廢了那神秘人一臂,可那枯槁的手伸至眼前時,少宗主卻突然晃了神,那枯槁的手在眼前出現重影,密密麻麻,讓少宗主眼暈,恍惚之間,自己的一爪卻是錯過了,落了空,那神秘人枯槁的手掌卻穩穩的覆在少宗主天靈蓋上。

  少宗主大驚,一動也不敢動,那隻手雖無內力傳來,皮肉相隔之間,卻讓少宗主感到一絲陰涼,似乎被一具屍體抓住,少宗主背脊發寒,斷斷續續道:“前輩,我乃是…”

  神秘人戲謔哂笑:“小盜賊麽。”說罷拽著少宗主的腦袋將他向外一扔,如拽皮球一般,少宗主感覺一股陰寒的內力瞬間附著全身,如臨冰窖,全身竟使不出一絲勁,被神秘人拋之老遠,才恢復行動,神秘人卻並未傷及少宗主分毫,雲熙宗的人連忙將其扶起,就要算帳,被他伸手攔住。

  斷劍閣少閣主持劍,疑惑地看著,不知此人是敵是友,不過此人對付了雲熙宗,自己還是道謝為好,便負劍上前拱手拜謝,哪知那黑袍神秘人抬手便是一掌,這一掌之迅疾,又逢少閣主未加防備,避無可避,重重打在少閣主胸口,少閣主飄出數丈遠,吐出一大口血。“你…”

  “你讓路慢了。”

  神秘人語氣冷漠,左手托著檀木盒,右手收於袖中,看也未看少閣主一眼。

  斷劍閣眾人憤憤,記下神秘人樣子,扶著少閣主離去,少宗主此刻並未嘲笑少閣主,看了神秘人一眼,此人行事詭異,陰晴不定,不宜招惹,也退至一旁。

  “拿去。”

  黑衣神秘人一躍來到台上,將手中檀木盒向著邢斂一扔,檀木盒在空中仍舊緊閉,穩穩落在邢斂手裡,先前黑衣人對少宗主與少閣主出手時,場下眾人便注意到了他,此人身披一件黑色綢緞,鑲有十二顆青玉腰帶,長袍上用絲線穩有一條金色長龍,黑金玉緞龍袍,頗具華貴氣勢,又以灰色的絲綢蒙住臉頰,徒有兩顆深邃滄桑的眸子裸露外面,顯得詭譎神秘。

  邢斂接住檀木盒,檀木盒方約一尺,搖動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裡面似乎裝了一物,揭開一角向內一看,竟頗為吃驚,而後神秘人從左袖抽出一張紙,射給邢斂,邢斂接過,打開一看,卻是笑了起來。

  “殷素黎。”

  邢斂冷喝道,殷素黎不知這神秘人是誰,也不知邢斂要說什麽,但此刻莫名的胸口發堵,似有厄運發生。

  “錦州太守殷炤,私練親兵,密謀造反,現已梟首。”

  說罷將檀木盒向著殷素黎一扔,又將神秘人給他的紙抹平,攤給一眾人看。

  紙上不是錦州太守謀反佐證,而是成都府緝拿殷炤的令,而那檀木盒裝的,正是殷炤的首級。

  殷素黎聽到邢斂的話,不覺眼前一黑,搖搖欲墜。接住木盒,雙手發抖,抱著檀木盒跪下,玉齒打顫,強忍哽咽,顫抖著手將檀木盒打開,父親殷炤那尚不瞑目,沾染鮮血的蒼老面龐竟在自己面前,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方霖唉聲一歎,持劍擋在殷素黎身前,沒想到這邢斂竟如此毒計,連遠在錦州的殷炤也不放過。此刻殷素黎大受打擊,心已亂了,想要救李德林離開成都府,已是很難。

  邢斂將緝拿令揉成一團,暢快大笑,幾以為大勢已定,一直跪在地上沒有動彈的李德林眼見夫人受嶽丈之死大為悲切,情形甚是危險,一咬牙,低頭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肩膀用力,將鎖在身上的鐵鏈寸寸崩斷,大喝一聲,凝聚全身為數不多的內力,偷襲邢斂一掌,邢斂猝不及防,被李德林拍中胸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受重傷,望著李德林咬牙切齒。

  “這狗賊,日夜將你泡在‘南疆萬蝕水’裡竟沒有廢了你。”

  南疆萬蝕水是蜀南五宗之一的“蠱冥宗”以南疆奇蟲異草提煉出來的化功毒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可化去一身內力,李德林被泡了大半個月,本是危在旦夕,然而強行凝練一股真氣藏於丹田,正欲留在邢場之上伺機突破。李德林全身經脈骨骼被萬蝕水陰寒之氣堵死,這一口真氣自丹田之中迸發而出,已衝壞了丹田,全身無經脈為載體,一口真氣不過片刻便會消融。

  此刻夫人被邢斂毒計所傷,自己不得不動手,好在邢斂大意,被自己得手,但此刻自己最擔憂的卻是那黑衣神秘人。

  邢斂與楊國忠,自己知根知底,這二人雖想密謀害我,卻難下手,即使剝奪我兵權,也留不住我夫婦二人性命,最可怕的便是這神秘人,武功詭異高強且隱於暗處,自己便是被他偷襲成重傷,才讓邢斂擒住,不然自己前往邊關,有戍邊大軍擁護,成都府也不敢以叛國罪名汙蔑於我。

  這般想著,那黑衣人已向李德林擒來,李德林本就強弩之末,速度不及他,被他抓住一臂,李德林咬緊牙關,右手二指掐住左臂抬肩穴與肩前穴,狠狠一拉,自斷一臂,方才脫身。

  李德林壯士斷腕,神秘人冷笑,扔掉李德林的斷肢,又迅速追上,方霖將小公子的繈褓往殷素黎的懷裡一塞,“夫人快走。”說罷便提劍與黑衣人面碰面,方霖右手持劍,立於面前,左手二指向上虛著一劃,右手凝聚七成熒惑相力,右手至整把劍端霎時通紅。

  “二星斬。”

  一喝清冷,一劍如玨,方霖持劍向著黑衣人一斬,一縷赤紅色的劍氣自方霖所持細劍的劍眉激蕩而出,劃破數丈距離,黑衣人手中無兵,右手袖袍大揮數圈,“二星斬”的劍氣與周圍空間似乎被隨著他的袖袍扭曲,似被阻攔,不過劍氣威力極大,受黑衣人內力振蕩,仍舊化作一團火光迸濺在黑衣人袖袍上。

  黑衣人自手肘處撕掉袖袍, 赤紅的火光在黑色的袖袍上隱隱不滅,掉在地上,將青石板竟燒出二寸的洞。

  方霖所持的精鐵細劍竟聲聲斷裂,一寸一寸,竟是被赤紅的熒惑相力熔毀了。

  方霖心道,自己運了七成的熒惑相力,僅斬出五成,這普通士兵的佩劍竟毀了,難道真要我赤手空拳與人搏鬥。

  邢斂不由得蹙眉震驚,原來她還有此等劍訣,在嘉州城外一戰未使出來。我本以為她不會刀劍武藝呢。

  黑衣人的黑金玉緞龍紋袍斷了一截袖子,已無尊貴之感,一隻枯瘦蒼老的手臂露在外面,略失穩重,黑衣人望著地上仍在燃燒的赤紅色火焰,卻是頓住了,面具遮蓋看不到他的神情,不過顯然沉思了好一會兒。

  突然,神秘人以奇快的步伐向方霖襲來,只見神秘人如腳底生風一般,雙腿模糊不清,“好快。”方霖這般想著,腳踏太白相力與之周旋,神秘人似在低頭觀察方霖腳底包裹的乳白色內力明滅不定的光,突然低喝一聲:“乘風穴。”說罷果真一指指向方霖肩窩,乘風穴屬手太陰肺經,若被這等高手指中,整個左手都會麻痹,甚至堵死經脈,神秘人指法之快,方霖來不及躲避,隻好迅速運轉鎮星相力包裹住肩頭,神秘人的一指指在黃澄澄的內力上,雙指一點,又縮了回去。

  方霖疑惑,此人似乎是在試探,他的一指僅是虛點,似是知道鎮星相力的玄奧。莫非他看出了我的來歷?天下間知曉我之門派的少之又少,他究竟是什麽人,又為何要隱瞞身份,來到成都府相助這邢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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