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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236章 猶存報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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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般驚天動地,波譎雲詭的戰爭局勢,也只是在河西走廊與潼關掀起驚濤駭浪,讓得關中百姓提心吊膽,夜不能寐,而對於千裡之外的揚州而言,眾人也只是情緒波動一番,便消退了激情,關上門窗倒頭熄燈睡去了。

 揚州城內,不知還有多少人夜不能寐,總之在這西北角的小酒鋪子內,蘇暖暖是徹夜未眠。

 月華隱去,天際泛起魚肚白,蘇暖暖歎息一聲,翻下床頭,徒留一夜冷汗,與斬不斷的連綿愁思。

 “怎奈何,我是這個姓氏,怎奈何,祖先要將那一份期望托付給我,怎奈何,這回殺來的是吐蕃,怎奈何,偏偏我於心不忍…”

 蘇暖暖洗漱完畢,拿了幾個乾癟的米餅,一壺小酒,裹在包袱裡,用作幾日的乾糧,挎在肩上,而後回頭看了這個住了十幾年,被自己拆了又裝的小酒鋪子,亦或說是佛庵一眼,見菩薩的香爐快要燃滅了,踩著碎步回來,為菩薩焚上一抹新的檀香,跪下拜了幾個響頭,才熄燈關門,邁步離去。

 揚州城外十裡,曾經那個收養貧苦子弟的地方,一人一馬在竹林下駐足,穿著灰衣的長發女子提著一柄鐵鍬,四處尋找方位,而後找到一處山崖,水流,竹林相交匯的地方,幾鏟子下去,挖出了一個生滿斑駁紅鏽的黑鐵盒子,將盒子打開,裡面還有一塊七寸長的五盒,晶瑩剔透,隱約看得見裡面用紅布包裹著一些圓球,灰衣女子拂袖擦去玉盒鏽跡,用棉紗包好,揣在胸口,翻身上馬,出山谷向著遙遠北方而去。

 兩年以前,方霖給她的傳書中說道,淨因和尚中了大琴殿伯塤設下的幻象,變得癡癡呆呆,沉默寡言,二人無計可施,只能將他送去五台山,希冀那個文殊菩薩的道場能夠渡他脫離苦海。

 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淨因頓悟了沒有。

 蘇暖暖騎著一匹不算太過壯實的棕色馬匹,一路北上,沿途深入叛軍腹地,抄些小路行走,躲避燕軍營屯,倒也有驚無險,河南,河北赤地千裡,十分蕭條,往往百裡路途,看不見人煙,亦看不見四處抓人的官兵,料想都是抽調到潼關前線去了,讓她得以安然無恙,一路坦途。倒是夜宿荒郊野嶺之時,嗚呼不絕的豺狼聲,往往嚇得她滲出一身冷汗。

 用了十幾日,終於到了五台山地界,蘇暖暖眉清目秀,柔和似水,一看便是江南人士,可看她走路步調,便知是沒有武功的,顯通寺的和尚稀罕她的美貌,卻也驚詫於她的勇氣,膽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從江淮橫穿千裡,來到五台山,這是他們這些佛門僧人想都不敢想的,料想她也是命大。眾人立刻將她迎入寺內,為她接風洗塵。

 淨因在顯通寺後山上的碑塔林裡,吃著齋飯打坐掃地,遠離塵世,已有兩年了。

 見著蘇暖暖穿著尼姑衣裳,踩著粗麻布鞋,卻蓄著及腰長發,風塵仆仆,身懷包裹,娥眉輕蹙,翻山越嶺來看他,淨因是有些訝異的。

 我這樣的異國僧人,還有人會惦記麽。

 蘇暖暖就地拿了一塊破破爛爛的蒲團,坐在淨因面前,背靠一塊丈高摩揭陀佛塔坐下,淨因有些不知所以,將自己屁股下面那塊松軟乾淨的蒲團給她,蘇暖暖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就這樣擂起墊著,讓淨因將就那堅硬石板地,而後盤腿而坐,開口第一句竟是:

 “呼,馬鞍真硬,路途真長,好累啊。”

 到五台山之時,已是三月中旬了,天氣漸漸變得溫熱,蘇暖暖晝夜不停,爬上山來,自然又熱又累,當著淨因的面,以手扇風,那股身上的清香蕩漾開來,彌散丈遠,淨因只能在心裡苦笑,以內力屏住氣息,隔絕外物,又不能離她遠去,畢竟故友幾年未見,怕她見外,傷她的心。

 不等淨因說話,蘇暖暖翻手打開包袱,淨因以為她要給自己看什麽呢,粘著汗水的包袱裡三層外三層翻開來,卻是兩個硬邦邦的饅頭,蘇暖暖拿了一個,囫圇吞棗啃了起來,又拿起另一個遞給淨因,嘴裡塞的滿當當,只能挑眉,發出哼哼聲,示意他不要客氣。

 淨因不由得莞爾一笑,搖頭告訴她不餓,不吃,你自己留著,慢點吃,別噎著。

 自打拜見中土的文殊菩薩以來,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會心一笑,這個江淮女子,做了幾年尼姑,好像還是當初那個樣子。

 那蘇暖暖一口啃著硬饅頭,一手從懷裡掏出一隻白瓷長嘴壺,吮吸著壺嘴,壺裡酒早就喝完了,裝的都是山泉水,腮幫子鼓得漲漲的,兩片粉黛霧眉下,眸子靈光閃爍,斜睨著眼前人,卻見和尚頂著個光潔的大腦殼,面無表情,無所顧忌的直視她的雙目,渾然不似上山來時,那些小沙彌,見著自己便臉紅低頭,身為和尚該有的樣子。

 “怎麽了,我臉上有畫,還是眼裡有紗,盯著我看,眼睛都移不開。”

 饅頭屑與山泉水在唇齒之間咀嚼,說出來的話也是含糊不清,淨因沉默了許久,垂下眼眸,不去搭理她的調笑,而是伸出手指,在她面前的地上畫了一個圓,又從圓的兩段勾勒一條彎曲的細線,堅硬的石板地上,留不下指尖痕跡,卻能依稀分辨得出,他是在畫一個太極。

 “貧僧覺得你應該信道,道教修養自身,無欲無求,不會強迫你去做什麽,想什麽,你想怎樣,道士也不會搭理你,可佛門就不一樣了,清規戒律還是很多的。”

 蘇暖暖叼著壺嘴,牙齒在瓷器上廝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眉頭緊鎖,私是在思索淨因的話外之意。半刻之後,兀自點了點頭,似乎心有所感,揣摩到了和尚本意。

 “呀,和尚,你是在罵我啊,說我不好好修行,壞了你佛門禮貌?那貧尼可偏不,偏不做道姑,偏要當尼姑。”

 “不是…你我誤會我了,貧僧是說,青燈古佛,清冷孤寂,怕是誤了佳人一生啊。”見她這般機靈,淨因隻好笑笑改口道。

 “你就是在罵我,說我…說我不守婦道是不是?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這些和尚,個個精敏得很,話裡藏著鉤子。”蘇暖暖噘著嘴嘟囔道,好生生的大老遠跑來探望他,卻被他潑了一頭冷水,如何能不氣。

 “啊不是不是,施主誤會我了啊,貧僧出家人,怎會這樣無故詆毀你,這不是損自己修行麽?”方知自己說錯話了,淨因連忙擺手,面上蒙了一層焦急神色。

 “看來你在乎的,也就是自己修行啊,你們這些遁入空門的和尚,想來想去也都是為了自己,可還真正想過佛祖交給你們的本分是什麽?”蘇暖暖劈頭蓋臉,便是給他一連串的回擊。

 淨因有些發懵,亦有些後悔,怎麽自己說錯半句話,就惹得她這般幽怨,好似自己打開了一個閘子,將她心裡積壓幾年的怨氣都宣泄了出來。

 “貧僧發誓,貧僧在世上若有半句詆毀姑娘的言語,便受業火炙烤而死。”

 蘇暖暖放下酒壺,吃了十來天的乾糧,饅頭也是寡淡無味了,見淨因低頭知錯,兀自一笑,便不計較他了,低下頭去,將那個棉紗包裹卸下來,眼睛上翻偷看了他一眼,見他老實巴交,正襟危坐,便把包袱打開,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麽?”淨因奇道。

 蘇暖暖沒有說話,示意他自己去看。

 修長的指尖觸及那翡翠玉盒時,一道雷霆般的電流趟過淨因眉心,讓他心跳加快,卻又不自覺的屏住呼吸。紅布掀開來時,五顆形狀各異,大小不同的舍利子重見天日,在山上清明而又和煦的日光下綻放出奇異的光芒,五光十色撲打在淨因臉上,讓他的輪廓勾勒出凝重而又妖異的輝光。那五顆舍利子飽滿圓潤,晶瑩剔透,形如琥珀,也不知道當年佛陀是修的什麽法,救了多少人,積了多少功德,人世間的讚頌與他內心渡過的汪洋苦海,凝聚在一起,融合成這五顆奇異寶物。

 佛陀便是背負著這些石頭,賜予他力量,讓他從兜率天下凡,降臨於迦毗羅,走遍古印度的每一個角落,代替西天諸佛,將佛法傳遍人間,為孔雀王朝奉為至上神明。

 淨因沒有去觸碰他,二指捏住紅布,將它們輕輕蓋好,扣上玉盒,雙手托起,捧在自己與蘇暖暖面前。

 沉凝了許久,見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澄澈,比之在揚州初遇之時,還要澄澈,眸子裡看不見一絲灰塵,只是注視著佛陀舍利玉盒,默然不語。蘇暖暖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說道:

 “你問了我好幾年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你也早就知道,是,這件事情…確實是祖先,做得有些過火了,不過他從未拿著這五顆舍利,去換取名利,反而是告誡子孫,要好好傳承下去,必要時日,用以守護兩國邊荒安寧…”

 “祖先他…他當年…”

 蘇暖暖胸脯波瀾起伏,語氣也變得粗重,在淨因面前,在這顯通寺的碑石塔林面前,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得口乾舌燥,嗓子沙啞,不知何時何地,眼眶漸漸變紅了,眼睛裡蒙上一層霧氣,望著不遠處虛幻不明的天空,話語也戛然而止。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這本來就是你們的,這本來就是祖先搶過來的,而今完璧歸趙,是對的,只不過,只不過我真的有那麽一個小小的心願…”

 不等蘇暖暖說完,淨因僵持了很久的雙手突然垂下,將玉盒子放在蘇暖暖身前,雙膝並攏,雙手交錯,向著尼姑裝扮仙子心腸的人深深一拜。

 “蘇施主,世上人曾經那樣待你,你不恨他們嗎?”

 塔林面前寂靜了許久,涼風嗖的一聲刮過,吹得淨因彎下的背脊有些酸痛,他卻依舊那樣對著蘇暖暖朝拜,涼風吹動眼眸,如同進了沙子,惹得她伸手去揉,卻是越揉越紅,隱隱間不知名的東西沾濕了整片袖子。

 許久之後,才聽見蘇暖暖破唇一笑,對他斥責道:

 “說什麽呢,和尚,便是我恨他們,攔著你,不給你佛陀舍利,你也要救他們啊,你是佛祖的弟子啊。”

 有什麽好救的呢,自相殘殺,恃強凌弱,我只是文殊化身,不是文殊本尊,救得了區區幾條人命,救不了欲望罪孽的人心。相比較救世人,還不若救你幾次,至少世上有個善良的人會感激牽掛自己。

 只是這話沒有向著她說出來,淨因立起身子來,看見蘇暖暖一隻眼睛通紅,用手攔著,一隻眼眸低垂,莫名為她感到心疼,你守護這五顆石頭守了幾十年,說給出去就給出去了,世上哪有人知道你為他們跋涉千裡,險死還生,隻為獻出一份綿薄之力,等你死後,連一點香火都沒有人為你去焚。

 “不對啊,和尚,你好似…不太願意。”蘇暖暖見著這和尚面上神色複雜得很,便是以她二十多年練達的人情世故都看不透徹了,那時而虔誠,時而淡漠,時而憤慨,時而哂笑的神情,該是出現在一個和尚臉上的嗎?

 “和尚,莫不是吐蕃人殺來了…他們是你的同胞,你便不想出手了?”

 淨因搖搖頭,面上浮現出一抹茫然:“安祿山起兵之時,我也是躲躲藏藏,沒有為百姓做過什麽…只是而今讚普看似是鐵了心了,憑我一己之力,和這五顆石頭,又能做的了什麽呢?”

 蘇暖暖神色僵住了, 言語有些吞吐:“他們…他們不是最為虔誠,視舍利子為至寶麽?”

 淨因深深注視著她,淡淡搖頭,又低下頭去,沒有說什麽。

 “原來我這般沒用…”蘇暖暖情緒低落下來。

 淨因沉默了良久,時常看向她,不忍見她傷心,隻好歎息道:“卻也不盡然。”

 “讚普看重的是蘇定方,李枺綾,和大唐駐扎在河西,隴右的千萬大軍,可普通人看重的,有時…的確是佛祖。”

 只見淨因站起身來,將玉盒子收進懷裡,對著蘇暖暖和煦一笑,悉心安慰她。

 “蘇施主,貧僧盡力而為,能否屏退大軍,還河西太平,還要看天地間的造化了。”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237章 猶存報國志)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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