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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85章 冰雪入西域
從長安西城金光門出來,李枺綾便獨自騎了一匹快馬,走在前頭,關中的大地平坦而遼闊,溪流不多,李枺綾馬兒甚快,一步不曾停歇,不過半日,便能遙遙見到前邊起伏的山川了,還有那固守西線的大散關隱隱在望,徒留薛懷義在她身上追得焦急,瘦馬聲嘶力竭,讓他哭笑不得。

只是她從刑場出來,囚衣都未換,莫說著涼,便是這招搖的模樣行走在關中也太過危險了,還有她光著腳丫猛踩鐵皮馬鐙,她身子骨那般柔韌,都不怕痛的嗎?

“枺綾,你等等我,通關文牒還在我身上。”

二人便是仰仗這李隆基早已為他們開好的通關文牒一路西行,過山川關隘,暢通無阻,關中幾處城池的守將沒有對他們施加阻攔,打個馬虎眼便放他們過去了。

“唉,而今我是死人,你也是死人了,天下的因果機緣,真是有趣。”

薛懷義更是連戴了許多年的面具也摘掉了,闊別多年,得以重見都城外的天地與太陽,無不令他為之迷醉。只是李枺綾依舊冷漠不言,理也不理他。薛懷義尚在滿心歡喜之中,不甚在乎,對她說道:

“天地這麽大,總有容得下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枺綾你想去何處,告訴我我陪你去。”

誰知李枺綾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都是死人,便去死人的世界罷。”

薛懷義有些無奈,料想李枺綾心頭的傷痛還需時間來撫平,自己等得起,於是對她說:

“那我們一路向西行便好了,古有玄奘和尚西天取經,我們取不到真經,到不了極樂世界,可無間地獄總到得了罷,我們既是兩個死人,便一同去地獄看看吧。”

行至鳳翔,李枺綾勒住馬鞍,馬蹄揚起,載著主人轉了一個大頭,回首東土方向,李枺綾深深眺望了關山外一眼,河北的清河,關外洛陽,不遠處的長安,所有記憶,都要拋付於黃土之中了,這一次回首,可能便是今生最後一次回望。

而後李枺綾換了一身輕便潔淨衣裳,過鳳翔,沿著六盤山的綿長山道,過隴縣,離開了關內道,踏入隴右道的黃土之中,而後過秦州,過渭州,過蘭州…沿著河西走廊一路向安西而去。

世人皆知,西域除了三山夾兩盆之外,位於天山與昆侖山之間的大盆地中,還有一口綿延無際的大沙漠,唐代時叫做圖倫磧,圖倫磧大沙漠將安西一分為四,龜茲,焉耆在北,疏勒在西,於闐在南,四鎮之間隔著無邊無際的黃沙,鮮有綠洲,沒有熟悉道路的商隊駱駝同行,幾乎要迷失在漫天塵埃中。

李枺綾便在於闐鎮南岸的一個小部落中獨自生活了半年,此地土著已不可考,多是從四地聚集過來的貧苦流民,有吐谷渾的逃難之人,有零散的羌人,有從吐蕃高原北上遷徙的部族,各式各樣,他們圍著一口沙田用土塊石頭堆徹了一間城堡,方圓不足三裡,實則許多百姓自己扎著帳篷,久住於城外。

他們用一張羊皮曬乾,用油浸泡,上面不知是誰用羊血歪七扭八塗抹了一個“唐”字,用羊筋把它串在長杆上,插在城堡中央最為注目的地方,已示大唐領地,莫要侵犯。實則唐軍遠在蔥嶺,與各路酋長整日交戰,數十年也未曾來過圖倫磧南方角落裡的旮遝地。

不過土民們很喜歡這種扯虎皮做大衣的安全感,即使從未見識過凶猛彪悍的安西唐軍。

李枺綾也和他們一般,過著清苦的日子,每日日出之際,打著木桶去昆侖山腳,接續萬裡昆侖山頂上融化的積雪,融雪河床潤了又乾,反反覆複,不經意間便會沒水喝,背靠昆侖山的百姓仰賴天眷,可以坐在昆侖山腳取水,別提有多感激了。

昆侖山是他們的聖山,李枺綾見著小鎮酋長用濕潤的泥土在城堡外頭堆了一條人來高,十丈長的山脈,如一條蜿蜒的小龍一般,很像。小昆侖山前擺放著雜亂無章的銅盆瓷碗,香火不斷,不同信仰,不同語言的土民在這裡供奉朝拜,感恩山母娘娘為他們降下甘霖,福澤他們過完安靜祥和的一生。

薛懷義自己用木頭搭了一間涼屋,緊挨著李枺綾住下,既然李枺綾整日用於闐百姓的普通紗巾裹面,背靠黃沙打天上泉水,那麽他便操著一根長鞭,騎著瘦馬,在這裡牧羊,在這裡沒有白馬寺的群僧擁躉,沒有神都洛陽的錦衣玉食,沒有身為大將軍的意氣風發,但是他很開心,雖然李枺綾性情冷淡,鮮少與他說話,可是每日二人一起吃油麥餅子粗茶淡飯的日子就是讓他很開心。

李枺綾有些武功底子的,用土塊砌了一口深井,面上蓋著枯枝,三天打一次水,一打便是一口井,而後用水施舍土民,並與他們換取一些當地皮料,耐旱的種子,自己在戈壁邊上種起田來,而時常在日落時分,熱量散去,火烤的沙礫陷入平靜之時,她便獨自一人,帶著水壺與乾糧跑到昆侖山下,甚至爬上山去,只不過路途遙遠,每每行至荒草稀疏,雪蓋可見的斑駁岩石處時,便已是天明時分了。

小鎮土民喜歡那面沾染風沙的“唐”字大旗給她們的安全感,而她則不然,李枺綾不喜歡旌旗甲胄的聲音,不喜歡生殺予奪之人,她喜歡這天地給她的安全感,喜歡身後一望無垠的圖倫磧大沙漠,那裡幾十裡見不著綠洲,北方的軍隊跑斷馬蹄也過不來,也喜歡眼前從地上拔起的高聳入雲山脈,一眼望去冰封萬裡,廖無人煙,任何人想要翻山越嶺也很難。

李枺綾以為,這一生將要在這個無名小鎮安靜度過了,可能學個十國語言,學個一知半解,和當地土民們操著不同口音說些簡單的話,些買賣交易,可能放下仇恨,與薛懷義在一起,用葡萄枝做簾子,辦個簡單的婚禮,可能什麽也沒有,只是老來抱著一張駱駝皮縫製的精致毯子,在風沙聲裡溘然長逝,連名字也沒有留下,埋進滄海桑田的河床之中,化為千萬年後的一抹枯碳。

她以為一切就要這樣老去,與人世間的煙火繁華漸行漸遠時,寧靜卻被打破了。

李枺綾站在昆侖山腳,與往常一般,喝著微甜的昆侖山雪水,啃著略帶苦澀的粗油餅,靠在堅硬泛涼的裸岩上,仰望萬裡無垠的天空,和遙不可及的無數星辰。突然一支帶火苗的利箭嗖地一聲,從山谷中射了出來,半年多未曾見過的喊殺聲與鐵蹄聲在背後的山脈中響起,李枺綾藏身與黑夜之中,無人看見她,可她卻看見無數吐蕃騎兵翻越連年積雪的昆侖山,出現在圖倫磧沙漠南岸的這一片巴掌綠洲上。

那一晚李枺綾捏著羊皮水壺,舉起又放下,她不敢回小鎮,她知曉這幾百人的吐蕃輕騎兵,足矣為手無寸鐵的土民降下滅頂之災了,可她不敢回去,若是被這凶悍的吐蕃人見到自己氈子底下細膩的中原女子面孔,自己還有命在麽。

殺吧,天下哪裡有方寸太平地,殺吧,世間人的生死與我何乾。

第二日天還未亮透,李枺綾在露水草地裡迷糊醒來,渾身濕透,不知是不是一身冷汗,總之她這一夜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而後李枺綾巴了山腳下的幾塊淤泥,塗抹在臉龐與雙臂上,而後一直等,等到天色漸漸昏暗,白晝再次隱退,才起身向著小鎮慢慢走去。

吐蕃人在小鎮內劫掠了一天一夜,將能搶的都搶走了,只是此地遠離於闐都督府,十分貧窮,怎麽搜刮,掘地三尺,也只是一些毛皮瓷器,沒什麽金銀,反倒是挖出一大窟窿葡萄乾,那吐蕃千戶十分憤怒,把城堡夷為平地,將“唐”字旗剪成布條焚毀,將小鎮酋長活活吊死,還不解恨。

幸虧薛懷義博學多識,操著一口蹩腳的吐蕃語,殺了自己放養的所有牛羊犒勞將士,挑選了幾個年輕女子送到千戶帳中,向他保證,此地永遠依附吐蕃,讚普聖人萬歲,方才免去了一場災禍。

見著灰頭土臉的李枺綾趁著夜色偷偷摸摸潛行回來,薛懷義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終於放下,把她死死藏好,不讓吐蕃人見著,而後回去侍奉吐蕃千戶,期盼他得了好處,早早離去。

小鎮上提心吊膽的土民們日盼夜盼,沒有盼到吐蕃人拍馬離去,卻是盼到了敬仰許多年的不速之客,靜謐的夜裡,吐蕃守軍依靠在城堡內,呼呼大睡,東方於闐都督府的方向突然想起馬蹄聲,無數火把隨著馬蹄上下翻湧而來,如天涯邊的閃爍星子一般,火光裡竟有一面繡著“唐”字的真正軍旗。

不知是誰告了密,駐守於闐的都督派遣一支五百精騎兵趁夜殺來,吐蕃人尚在昏睡之中,毫無防備,兵器都掛在葡萄支架上,便化作了刀下亡魂。吐蕃千戶躺在城堡之中呼呼大睡,未能幸免,被將士梟首,掛在長戈上。幾百吐蕃輕騎瞬間便被唐軍殺了個精光。

無數躲藏的土民從四處翻牆而出,一個個爭先恐後,面帶喜悅,對著唐軍拜謝,他們不認得安西軍,甚至不會說中原話,卻認得那個“唐”字,正兒八經的“唐”旗給了他們一種數十年來日夜寬慰的安全感。

連薛懷義與李枺綾也先後出來,夾雜在人群中,仰頭看向威武雄壯的唐軍,目光複雜,仿佛見到親人一般,然而那折衝果毅將十來個將領聚到一起,沉默片刻後竟然開口說道:

“此處離都督府太遠,流民雜亂,今日投降明日叛逃,反反覆複,可謂是累贅,把他們屠了,城堡放火燒了,河床用泥沙堵上,不要留給吐蕃人作據點。”

“是。”

“不好。”薛懷義瞪大了雙眼,暗罵一聲,連忙轉身,拉著李枺綾便逃,一眾安西軍在果毅下發命令之後,紛紛拔出雪亮的橫刀,在一眾聽不懂中原話的流民們疑惑不解的神色下,揮刀斬向了手無寸鐵的平民。

慘叫聲晚了吐蕃人一日,打破了邊陲小鎮幾十年的寂靜祥和,數千扎根在此的平民百姓遭受了滅頂之災,“唐”字大旗迎風招展,黑色紋飾仿若化作了血水。連綿一夜的廝殺向乾涸的河床注滿血色長溪,向著疏松的沙地流去,日夜不曾斷流。

一匹枯槁瘦馬馱著薛懷義與李枺綾二人向西逃去,他們不知西方可還有村落人煙,也不知該向哪裡逃,可不逃便只有死路一條。薛懷義甚至操著流利的中原話向追殺而來的十幾位騎兵求饒,可他們只是經過短暫詫異後,便揮動馬鞭再次向二人追殺而來。

追兵越來越近,薛懷義心生絕望,仰天長歎一聲,就要讓李枺綾先走,自己斷後。追兵只有五丈,恍惚間甚至察覺到了橫刀冷冽的光芒割裂他們的背脊,突然戈壁灘上響起一陣震動,地上沙礫不住跳躍,十幾匹馬兒受驚停滯下來,眾人張望不解,而後又有一陣狂風卷起戈壁的稀碎黃沙,圍著眾人盤旋,成了一個十丈開外的黃沙龍卷。

“沙塵暴?”

“不是,這是戈壁,不是沙漠。”

“看那裡,有人。”

在數十安西軍驚詫不已的目光下,只見遠方黃沙龍卷中竟然踏出一個人影。薛懷義捂著眼睛,抵著風沙仔細看過去,只見龍卷自動為那人開道,一位身穿黑色布衣的健碩老嫗緩緩從那裡緩緩走出來,面色平靜,似乎直直注視著瘦馬上的二人。

“多少年了,歲星相力毫無知覺,老身都要放棄了,時至今日,老身總算等到了你。”

“老人家是何人,我等是安西唐軍,奉於闐都督大人命令,追殺叛黨。”為首將領總覺得這老人從黃沙中突兀出現,十分蹊蹺,於是開口相問,果真在他們錯愕驚駭的目光之中,老嫗黑衣袖子一揮,龍卷竟然順著她的衣袖擺動,漸漸平息下來,不過片刻,天地再次恢復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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