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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36章 酒入愁腸 化相思淚
洛陽位居淮水以北,開春時分頗為寒冷,但不妨礙城中一角頗為熱鬧,有人的地方就有熱鬧,尤其是兼具才貌的平民美人,人人貪圖一親芳澤,不用懼怕身後追責,起初洛陽城的十裡八鄉之人是如此,對蘇暖暖趨之若鶩,場面一度逼得她又要落荒而逃,直到後來…

“看罷,我就說了,那和尚寸步不離,守在這女子身邊,爾等根本無機可乘。”

眾人三言兩語,嘰嘰喳喳,心存妒忌,卻又不得不為這身穿百衲衣之人讓開一條道路,淨因光頭鏜亮,面色俊俏,引人注目,左手提著一隻漁網袋子,袋子裡裝著幾個深棕的瓷壺,壺口開著,尚有未乾酒水叮咚淌出,流了一地,聞之香醇,右手空空如也,卻仿若握著洛陽城的大風,手心一卷,將一地落葉卷成龍卷,唯一不同的,便是俊俏的和尚面容上刻下了幾縷歲月痕跡,胡渣子一臉,仿佛在與剃度之禮極力抗爭。

“這…哪兒來的花和尚,酒氣這般重,他這般…不會也是來強搶民女的罷?”有新來的圍觀者不知和尚威名,出言問左右,卻是被旁人按下,“這可不是一般的花和尚,據說來自吐蕃,武功高強,不可招惹,你且看吧。”

淨因聽不見身邊風言閑語,醉醺醺的,低頭看地,步子搖晃,那落葉隨著他的軌跡翻騰,乘他出行,酒鋪前打鬥二人暫且停下手來,那縣尉管家上下打量和尚,面露疑惑,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那帶刀大漢卻是面色駭然,顯然認得淨因,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倒霉”,而後朝那管家冷笑一聲:“狗官,有膽便不要跑。”而後竟是自己收了刀,轉頭便要離去。

縣尉管家以前是個屠夫,生有臂力,曾幫府上公子殺了人,被他器重,收為爪牙,若是褪去一身官袍,蓄上胡子,凶悍之色卻也不比眼前大漢弱上幾分,如何會被他三兩句話撩倒,見他跑了,便要對付淨因,冷聲喝到:“和尚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莫要因為酒色,敗壞了佛門名聲。”

淨因垂頭淡笑一聲,毫不在乎,也不廢話,出手便是撐開大掌,向那人胸口按去,人高馬大的管家先是慍怒,而後驚恐不已,那看似古井無波的手掌卻如同佛祖掌印一般,躲也躲不開,攔也攔不住,渾身天地仿佛被手掌按住,任憑力氣再大,卻是使不出來,被他按著連連倒退,哐當一聲倒在蘇暖暖酒台上。

左手卻是毫不客氣,拎起破漁網便向逃跑的虯髯大漢腦門上一扔,眼睛瞥也未瞥,卻是打個正著,大漢吃痛哎喲一聲,酒水與血水順著毛發汩汩流下,卻是根本不敢放肆久留,邁著七尺大步迅速離去。

“告訴你家寨主大人,分舵讓貧僧拔了,姬妾讓貧僧趕跑了,再有下次,總壇一並拆了。”

“是是,法師教訓的是…”大漢來時氣勢洶洶,跑時望風披靡,震耳的嗓門卻是話都未曾說完。

“這哪裡是出家和尚,行事這般凶狠,下手不留情,我看他才是一方寨主罷…”眾人竊竊私語,卻見得事情還未完,那縣尉管家看見武功與自己相仿的蟊賊抱頭鼠竄,便知曉大事不妙,而今被人按住,動彈不得,不由得使出了求爺爺告奶奶的勁兒,一番威逼利誘,欲圖逃脫,然而淨因卻是抬起頭,對著蘇暖暖沉悶說道:

“蘇施主,拿酒來。”

蘇暖暖面上鬥氣,眉宇不悅,原是舍不得數壇大酒,被淨因胡亂糟蹋,那管家心慌慌,自己本就是刀尖舔血的狠茬,自然看得出淨因這般面上隨和之人實則內裡下手狠辣,不知他要幹嘛,不禁胡言亂語:“法師饒命,大俠饒命,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您可不能殺生呐,蘇小娘子,您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快勸勸法師大人罷。”

“殺生?光天化日之下殺生,豈不是要被縣尉大人叫上衙門一路追殺,不不不,貧僧只是想勸施主喝酒。”

“我不喝,我不,唔…”淨因卻不聽他的,直鉗住一缸比他腦袋大的酒壇,掀開蓋子,朝他嘴巴,鼻孔裡倒灌菊花酒。邊灌邊喚道:“將進酒,杯莫停,蘇施主的酒可是人間至味,尋常銀兩買不到,大人今日既然來了,貧僧便請你喝上幾壺,而後奉勸一句,好生做人,將來心裡隻可惦念她的酒,莫要惦念她的人。”

這像是和尚說的話麽,蘇暖暖氣惱,不知何時起,淨因就變了性子,將曾經的禮貌溫和模樣喝進酒水裡去了,而今真是一副俗世花和尚的樣子。卻見得那人咕咚聲不斷,滿臉都是味道濃烈的酒水,仿佛仰頭墜進了酒池,根本無法呼吸,淨因掌握好分寸,見他快要憋死,抓緊領口一提,一掌拍在那人胸口,中正平和的佛門內力入體,將他口鼻內的酒水震出。

尋常人灌水尚且窒息,何況是味道嗆人的烈酒,那人跪在地上大聲喘息,隻覺得渾身骨骼經脈都被烈酒泡軟了,此生再也不想聞到酒味與菊花香味,鎮定之後當真是跪著求爹爹告奶奶哀求淨因放過自己,淨因灑脫一笑,竟是聞起蘇暖暖:

“五壇菊花酒,幾兩銀子?”

那人急忙摘下腰間錢袋,扔在桌上,足有銀錢數十兩,而後大氣不敢出,落荒而逃,遠了還聽到淨因一聲呼喚:“常來啊。”不禁腳下一陣趔趄。

“唉走吧走吧,今天又沒戲看了。”

“無趣,花和尚每次來的如此準時。”

圍觀之人見怪不怪,仿佛經常在霖暖酒鋪面前看到這番場景,每每以為蘇暖暖大事不妙,每每總有光頭跳出來為其護法,起初引得街坊四鄰閑言閑語,久而久之,卻無人問津了。

霖暖酒鋪本是兩年前,方霖與她花了銀兩,在洛陽一角買下的一間廢置布坊屋,青瓦紅磚,廳堂雖然不大,卻也不甚窄小,旁邊圍牆外栽了一顆槐花樹,淨因半年以前突兀來到洛陽,便尋到了她,順手為她解決一樁禍事,而後在槐樹旁靠著黛瓦青磚搭了一間茅草屋,長住了下來。

蘇暖暖起初問他,你怎麽一直不走,而今禍事是被你平了,可是你是佛門弟子,與我靠的這般近,名聲不好。淨因卻是一笑了之,直言道,無事,天下之大,沒有幾個認得我的人,名聲由它去罷。

蘇暖暖氣惱,你是吐蕃人不在乎,可是我呢,我也是尚未出嫁的閨中女子。

而後淨因不說話,每天在茅草屋內打坐練功,引得洛陽城之人風言風語,蘇暖暖羞怒難當,正想一把火燒了他的屋子,卻發現,原來世人真的不在乎她的名聲。

起初她在洛陽賣酒,以才貌聞名,引得了許多人拍手稱讚,後來明裡暗裡越來越多的人包藏禍心,對她威逼利誘,先前蘇暖暖還能勉強應付,後來已是疲憊不堪,難以支撐,已有膽大包天之人,如那虯髯大漢一般,強逼於她了。

離了揚州太守公子的守候,孤身一人在洛陽,當真寸步難行,蘇暖暖無可奈何,便欲隨花落去,離開洛陽,一聲不吭的淨因卻是接連出手,替她將禍害盡數扛了下來。

幾度回合,蘇暖暖已是離不開淨因,若是無他在此,酒鋪子早已關門大吉,蘇暖暖心有感激亦有愧疚,感他仗義相助,愧自己壞他名聲。誰知淨因毫不在意,在洛陽一待就是半年,平日所需只有三件東西:烈酒,仗義出手,佛陀舍利。

故而烈酒取之不竭,仗義出手說到便到,只是佛陀舍利苦求未果。

“你今日幫了我,打跑兩個人,算你二十斤酒,你要了五斤,還欠你十五斤,唔…算下來,你幫了我不知多少次,我已經欠你二百四十六斤酒了。”蘇暖暖穿著棉絮布鞋,披著狐毛披肩,在淨因的茅草屋前來回踱步,掐指計算,卻是突兀捏住指尖,面色沮喪:“唔…這麽多酒,一輩子都釀不完。”

“一顆佛陀舍利,抵十萬斤酒。”

洛陽城晚冬的積雪隨著月光下初春的暖風一吹,漸漸消融,淨因望著那順著屋簷溝壑漸漸流下的雪水,將台階上的寒冰滴穿數個孔洞,卻又難滴化那一整塊厚厚的堅冰,這般模樣,像極了當年揚州城內陽春白雪的樣子,只是再難見到當年那個為了拯救百姓力竭昏迷的人。淨因幽幽一歎,自己都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從他嘴裡蹦出這般欺師滅祖的話。

“十萬斤…”蘇暖暖挑眉一笑,腳步噠噠,望著茅草簷下的灰衣和尚,輕薄調笑道:“十萬斤酒,能讓法師幫我一萬次,一萬次啊,可以要師傅跟著我一輩子,山高水長,我去哪兒,你便去哪兒,好生浪漫啊。”

“唉,可惜師傅要得那佛陀舍利,暖暖卻是拿不出來。”

“那施主便為貧僧釀一輩子酒罷。”

“你…”月光下的蘇暖暖面色變幻多端,月華披散而下,透過前額流蘇,照在玉削般的蔥白鼻梁上,縹緲綬帶隨晚風而搖曳,幾如嫦娥下凡,可是眼前的和尚看也不看,只顧是將酒水灌進渾身皮肉裡。

旁人以為淨因是個吐蕃來的酒色和尚,可是蘇暖暖心裡明白,和尚手裡只有酒,至於自己,約莫在他眼中就是個披著綾羅綢緞的佛陀舍利罷,一顆六七尺高的佛陀舍利。

“我是說,佛教有言:若依我為師者,不得飲酒,亦不與他飲。師傅這般大肆飲酒,可是徒增身後罪孽啊,這又是何苦呢?”

淨因苦笑,不倒之身也被灌得七葷八素,直言道:“人生在世,誰沒有幾樁罪孽呢?佛陀遠在西邊,區區幾盅酒水,貧僧不在乎,生前尚不得兩全其美,哪管他死後洪水滔天。”

“兩全其美…”蘇暖暖嘀咕琢磨,突兀掀開淨因身前茅草,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手指離他面頰僅有三寸,“師傅告訴我,你有什麽罪孽,你說難得兩全其美,莫非是不負如來不負卿?師傅是不是動了凡心?定是這樣,我便說罷,有什麽大風大浪,能將你折騰成這般模樣,眼裡除了苦味彌漫的桑落酒,便是醉倒心脾的女兒紅,眼裡除了酒,再無它物。”

淨因抬頭看了她片刻,蘇暖暖的杏葉桃花眼似乎有一股魔力,任誰見著,都想將心事盡數吐露了出去,可是和尚雖然醉氣熏熏,一身剛正內力卻是流轉胸口,佛門經文自行梵唱,對她的面目熟若無睹。

“施主…若是將佛陀舍利交給貧僧,貧僧自踏西天而去,不再強要你的酒。”

“也行啊,那我跟著你去吐蕃賣酒,邏些的尋常百姓,應該不會像洛陽城內這般難纏罷。”蘇暖暖眨巴眨巴眼睛,片刻竟能裝出三分乖巧,淨因無奈苦笑,思索了許久,要自己對這個女子出手,以武功強逼她吐露舍利下落,還是做不出來,雖然酒戒殺戒盡數犯了,可是佛門教義始終扎根心頭,始終難能違背俗世道義。就當是,自己與舍利子的緣分還未來臨罷。

遠處夜色裡,一身淡紫長袍,面色妖異的琴武陽藏身柳樹後面,遠遠觀察圍牆下茅草屋內散落出來的黯淡燈光,那裡酒氣盈天,此處冷笑連連。

自從他聽得叔叔琴霽與伯塤在回紇大漠徒勞無功,铩羽而歸,而那方霖又是救駕太子,奪得神藥,又是生擒大汗,退十萬軍,入宮竟然受封了前所未有的女宰相,他便知曉,此生再難擒獲這個女子,無論是武功還是地位,自己都被她遠遠甩在身後。

琴武陽又氣又恨,昔日在這女人手裡屢戰屢敗的場景不斷浮現眼前,令他心頭蒙上厚厚霧霾,幾乎走火入魔,一年過去,武功未得寸進,卡在《九章經》三品境界難能寸進,二品猶如天塹,不知何時才能報龍虎山上被那二人連番羞辱之恨。

今日來到洛陽,偶然見到這個熟悉的賣酒女子,琴武陽不禁想要放聲大笑,心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我還抓不到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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