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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51章 英魂不落關
“高仙芝,你的部將封常清造謠敵情,蠱惑軍心,屢次不戰而敗,一潰千裡,將數座城池拱手相送,致使關東至陝郡幾百裡土地喪於敵手,百姓離亂,其罪當誅。”

陸遠打斷他,憤恨道:“敵軍賊眾足有二十萬,高手如雲,皆是訓練有素的漁陽精兵,封將軍何時造謠敵情。”

邊令誠一想到這狂妄小子欲殺自己,又懼又恨,夜不能寐,在半月前秘密錯開陸遠防備,送信到長安,羅列高仙芝二人罪狀了,李隆基一來本就對他怠惰治軍,閉關不出頗為不滿,又有安祿山前車之鑒,對身為高句麗人的高仙芝不甚信任,正好趁此借口,將安西二將除掉,而對邊令誠而言,只要將指使他謀事的高仙芝處死,陸遠這無名小卒便不足為懼了。

“明知故問,叛軍賊雖眾,然而屢次衝鋒,不過幾萬先鋒軍而已,封常清貪生怕死,不戰而逃,自然該死。”

陸遠心道一時疏忽,讓這廝得以進言諂毀,所列罪狀分明是無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禁氣的想要拔刀去斬他,卻被高仙芝伸手按住劍柄,動彈不得。

“常清既然已認罪伏誅,還請監軍大人放下心頭恩怨,而今潼關時有城破人亡之險,關中百姓如懸利刃,你我二人還需將臣和睦,方能統禦眾將士共同抗敵。”高仙芝雖有悲戚之感,卻只能出言安撫邊令誠,又命圍困禁軍護衛的將士散去,莫要恐嚇他。

和睦?你的部將時時刻刻準備殺我,你竟然冠冕堂皇,妄談和睦?我若是慢了一步,刀下亡魂便不是封常清而是自己,邊令誠高舉黃絹聖旨,大聲喝到:“高仙芝,陛下對你也有旨意。”

陸遠心道大事不妙,就欲斬了他,使旨意不流於耳,卻被高仙芝以深厚內力按住,在場所有人盡皆跪下,聽得邊令誠高聲讀道:“高仙芝擅自退兵,丟失城池,其罪一,克扣朝廷對三軍的賞賜與軍糧,其罪二,數罪並罰,即刻問斬。”

眾將士盡皆嘩然,大呼冤枉,喧囂之聲震動潼關,陸遠已是怒火攻心,長刀出鞘,欲先斬了監軍,高仙芝見狀死死將他按住,點了雙手穴道,讓他莫要衝動。

“元帥,你不可束手就擒,我們大可回長安,稟報陛下,還將軍一個清白。”陸遠已是滿目猩紅,咬牙切齒。

高仙芝沒有說話,只是那一對滄桑的雙目注視陸遠良久,不斷對他搖頭,似乎在告訴他,殺邊令誠無用,回長安亦是死路一條,其中隱情重重,便是他自己,也無法猜透。

其目冷靜,已是看透了長安千秋。

邊令誠眼見潼關守將不過是些市井之徒,跟了高仙芝一個月,竟這般憤慨,心頭有些發怵,然而聖旨在手,卻又不得不為之,色厲內荏道:“高仙芝,你是何意圖?抗旨不尊?”

高仙芝將陸遠強行壓下,而後對著被禁軍護衛團團圍住的邊令誠說道:“我不戰便逃,丟失城池,的確該死,可是我如今頂天立地,說我克扣將士賞賜,軍糧,卻是冤枉,陛下總有一日,會有忠心耿耿的戍邊將士平反昭雪。”一向鎮定自若的高仙芝此刻話語卻有些許顫抖,撂下肺腑之言後不再留戀,大踏步邁出城牆,去刑場慷慨赴死。

潼關內眾多守軍面色一陣蕭索,心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見到元帥不再抵抗,領旨赴死,便漸漸沉默下來,冤枉之聲逐漸平息,唯有陸遠還在堅持,此刻知曉聖旨已出,動怒亦是無用,只能跪在那圍成圈的百來禁軍面前,大聲呼喊:

“監軍大人,還請你仔細看看,潼關以東,是遮天蔽日的叛軍大旗,

潼關以西,是無兵把守的關中沃土,城中一旦失了二位能征善戰的老將,恐怕難以抵抗啊,元帥縱然有罪,卻罪不至死,還望監軍大人稟報陛下,令他戴罪立功,潼關不可無元帥啊。”見高仙芝已認命,軍憤遲早平息,邊令誠已是肆無忌憚起來,衝陸遠怒喝道:“大膽,庶民是在質疑陛下決斷嗎?”

陸遠見狀立刻低下眉頭,“陛下英明,末將不敢,只是…”

“無知小兒,天下兵馬副元帥哥舒翰正帶領河西,隴右大軍,以及宮廷禁軍,統共十五萬前來禦敵。你們總說關中皆是民兵,兵少力弱,而今聚二十萬在此,皆是朝廷精銳,比之安祿山更盛,潼關何懼之有?”邊令誠出言斥道。

“什麽?”

“有援兵要來?”

守軍頓時騷動,私自密語,邊令誠一番軍情密保,無異於振奮人心的良藥,他們不關心那新任副元帥是何人,只是聽得十五萬大唐精銳前來救援,便是歡天喜地了,久日鏖戰,苦守潼關,朝不保夕,早令守軍情緒低落,聽得主將被斬,更是人心惶惶,不知哪一日便會城毀人亡,而今援軍前來,穩住軍心,很快便將高仙芝受冤枉一事忘在腦後了。

那突厥人哥舒翰之名,曾聽方霖提起過,其任隴右節度副使時,登門拜訪過祁連山,據說是個酒色之徒,為人好大喜功,治軍頗嚴,卻熟諳兵法,擅長謀略,在河西屢立戰功,節節攀升,只不過縱情聲色,荒廢無度,竟在班師回朝時中了風,一病不起,閉門不出數年有余,皇帝竟將這個行將就木之人請出病榻,勒令行軍,其中內情撲朔迷離,難以猜測。

陸遠心中悲涼一歎,知曉高仙芝必死無疑,非是他能救的,隻好扒開一眾由不安轉向振奮的守軍,向城外走去,欲見高仙芝最後一面。

夜已靜深,關中的風卷起十裡麥田的清香,送到天險潼關內,本是那般沁人心脾,此刻卻仿若沾染了猩紅血跡,刑場刀斧手是高仙芝下屬,見昔日縱橫安西的大將軍落寞蕭索,於心不忍,為他拿來一些酒水,留了足夠時間給他。

“陛下是要鏟除異己了麽?安祿山令他成為驚弓之鳥,而今見誰都像反賊,故而借口殺掉二位將軍,將哥舒翰搬來潼關,那哥舒翰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且為人乖張,少朋黨親屬,便是立下平叛大功,也不會令陛下恐懼。”陸遠忍不住向他問道。

“往後你不可這般直言不諱,尤其是入了朝廷後。”高仙芝不置可否,其涉水朝廷多年,如何會想陸遠這般莽撞,“陛下決斷英明,哥舒翰與安祿山向來不和,朝廷皆知。”

那哥舒翰自持身份,確實看不起跳舞胖子,可高仙芝又怎會通敵呢,便是一己猜忌,就要殺掉朝廷忠良,未免讓陸遠這般初入行伍之人為之心涼。尤其是高仙芝見他英俊,對他頗為欣賞,本以為走上了坦途大道,可不出一月,這從軍路上第一位良師益友便不得善終,如何教人心情暢快。

“將軍…可有未竟之志,末將綿力微薄,願為將軍效勞。”陸遠狠狠咽下一口苦酒,袖子早已被酒水沾濕。

“有,而今我放心不下的,便是哥舒翰大軍還有半月才到,城中無大將,就怕無人指揮,叛軍趁勢攻城,若是邊令誠為敵軍罵陣所激,引軍出關,與之交戰則必敗,潼關危矣,故而這半個月還要委屈你了,要留在潼關,時刻勸阻,以防邊令誠按捺不住,殺出城去。”

“直到哥舒翰元帥入城為止。”

高仙芝聲音平淡,情緒穩定,仿若昨日,坐鎮軍中,布局戰略一般,只是沙場換成了刑場。陸遠聽他一言,正直的性子幾乎忍耐不住,眼眶濕潤,滾燙淚水堪堪落到酒碗裡。

“陸遠,你受得了麽?這半個月既要忍受邊令誠羞辱,又要時刻提防他殺你。”

高仙芝的話都說到這般份上,陸遠還能如何,只能單膝跪地,將酒碗舉過頭頂,慷慨應諾,而後將將烈酒一口喝下。“末將死不足惜,但願將軍安心上路,但願關中百姓能夠平平安安。”

“好…”高仙芝淡然一笑,卻又問他道:“哥舒翰抵達潼關之後,你是繼續留在潼關,還是投奔別處?”

不等陸遠答覆,高仙芝卻是自顧說道:“哥舒翰為突厥貴族,輕視出身微末之人,大抵也會看不起你,你若願意待著便待著,若不願…”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紙,又問將士去帳中要支筆來。

“那新任河東節度使,奉召討賊的李光弼,我與他有些私交,可為你寫書一封,你若不願留在潼關,便可去投奔他,想來此時,他已經率急行軍越過太行山,抵達河北了。”

說罷將書信交給陸遠,末了還拍拍他的肩膀,語氣隨和道:“哥舒翰此人雖沉迷酒色,卻素有智計,行軍穩重,他審時度勢,也會死守不出,潼關有他鎮守,應是安然無恙的,你年輕又有才華,與普通士卒大有不同,留在潼關沒什麽戰功,還是追隨李光弼去河北建功立業罷。”

陸遠珍而重之將書信收入懷中,隻得由衷謝道:

“將軍大恩,末將無以為報。”

高仙芝爽朗一笑,“這算得什麽大恩,我只不過是為大唐護送人才而已,盡最後一份力罷了,就當是報答陛下當年提拔之恩。”

年底寒冬的潼關蕭風甚是凌冽,沁人肌骨,城內刑場上卻是堆滿了酒碗,酒氣濃烈,不像戰場,卻是將刺骨嚴寒逼退了去,高仙芝大肚海量,卻也喝得滿面通紅,壯闊豪邁之色卻也不像赴死之人,而是提著土陶酒碗對陸遠問道:“你是南靖人?”

“末將南靖雲水鄉人。”

高仙芝點點頭,目光中似有些許感懷:“常聞大唐江南風景秀麗,草木葳蕤,遠非北方邊陲能比,可惜我連年征戰,未曾去過,我是高句麗人,自小隨父親到了安西,父親征戰,我便隨他,而後便在那兒度過了戎馬一生,立了許多功,殺了不少人,壞事好事作盡,冥冥中這也是我的命數。”

複又一頓,喝下半碗酒水,攸攸道:“記憶裡家長也有片片翠綠的青草與溪水,向東可以望到大海,族中人常說隔著海霧的另一頭,便是大唐燕薊大地,還說那裡比之家裡富庶得多,牛羊財寶皆是太宗皇帝東征時搶過去的。 ”

“呵…”高仙芝回憶兒時往事,卻是搖頭一笑,神情自得,誰能認得出這是昔日金戈鐵馬的大元帥。

“隔著茫茫草地向北望,是更遼闊肥沃的草原,族人曾說祖上扶余人在那裡飲馬,安居樂業,被你們中原的曹魏大軍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都城都破了,追到無法抵抗,投降稱臣,就被追到了這那水(松花江)流域,安定下來,扶余人便建立高句麗王國,被太宗皇帝滅國,後又復國,而今北方那片草原上生根的卻是奚人和契丹人。”

而今奚人契丹人一反頹勢,隨安祿山大軍大舉入侵,在洛陽城燒殺搶掠,中原人望風披靡,陸遠為他斟了一碗酒,心中唏噓不已。

“高句麗的景致,不像安西的戈壁荒灘,大不相同,倒是有點像你家鄉,那傳說中鳥語花香,煙雨朦朧的江南,只是要冷很多,繁華之色差之過矣,可惜啊,我不能見到江南美景了,也不能回家鄉看一眼。”

高仙芝緬懷之色甚矣,城中漱漱雪花突兀落下,久久不曾融化,刑場越發天寒地凍,他知曉時間不早,自己就該走了,心中歎息一聲,取下腰間禦賜金魚袋,竟撥開堅硬岩石,挽起地上一捧塵土,送進黃絹紫金綢緞縫製的金魚袋內,遞到陸遠手中。

“將來你若是能去高句麗的話,替我將這抔潼關黃土埋在距離王城一百裡靠海的那片海灘上,插上一株迎紅杜鵑,面朝東方,就當是我漂泊半生之後,魂歸故裡。”

高仙芝走時不帶任何聲響,潼關內的大雪漱漱落下,片刻便將其人屍首掩埋,將滾燙熱血凝固,帶走了陸遠心中又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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