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歷史是筆糊塗帳。

　辛怒帝駕崩後，由一位駙馬繼位。繼位不久，就被殺了。再繼位的是這位駙馬的一位兒子。

　其實他並非公主所生，已無怒帝血脈。

　但他篡改了歷史，聲稱自己乃是嫡出，身上有一半牧家的血。

　但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位長公主姓牧，名叫牧樂樂，她這一支的確是怒帝的後人，已經傳承八百年。若生下男兒，便由他繼承爵位，若生下女兒，則隻娶不嫁，依舊以牧姓傳承。

　辛國皇族，需要她這一支的存在，表明自己在法理上，繼承的是怒帝的統治。

　很亂。

　宴會在歌舞中繼續，奏樂的是宮廷中的樂師，獻舞的是滿玉樓的花魁慕容幽幽。

　今日她揭開面紗，一舞傾城，所有人都看呆了。

　心裡想的是同一句話:世間竟有這樣的絕色！

　一曲終了，林若浦輕輕撫掌，大家都安靜下來。

　“今日場上有各國名士，北涼拓跋王子剛剛取得音律科第一，今日可否獻上一曲，讓大家得聞天籟。”

　金眼兒長身而起:“取琴來。”

　手下人捧上胡琴，金眼兒飲了一大口酒，大馬金刀坐在大廳中。

　緊跟著悠悠揚揚的樂聲響起，大家像是感受到草原上撲面而來的風。風吹草地見牛羊，後面是縱馬的獵人，然後一輪太陽從東方升起，一條大河變得金黃，河水順流而下，牧人在河邊飲馬喝酒……

　大家都聽得如癡如醉，身處溫暖的中原，像是感受到塞外的豪放。

　莊義生暗暗感慨，這個金眼兒不簡單呐。他不僅擅長豪放霸道的風格，同樣擅長細膩婉轉的樂律。

　當然，懂音樂的都不是傻瓜。

　一曲終了，大家仍沉浸其中，回不過神來。

　“好，好，好。”

　林若浦拍掌:“北涼金眼兒，果是人中龍鳳。既然如此，吾便將慕容幽幽賜給你。”

　金眼兒瞬時眼睛一亮，他好酒好肉也好色，早已垂涎慕容幽幽的美色。

　“你可願意?”林若浦看向慕容幽幽。

　慕容幽幽瞬時臉色一變。

　她想說不願意，可當朝國師問她，她有什麽資格說不願意。

　再紅的頭牌，也是出來賣的。

　長公主輕咳一聲，道:“國師這個決定唐突了，自古美人都愛少年郎，你怎知廳中，沒有人想和拓跋王子一較高低，爭一爭這位美人。”

　“長公主教訓得是。”林若浦哈哈一笑:“那就比一比，以歌助興，誰若贏了，就能將美人帶走。”

　這是公然將慕容幽幽當作寶物，價高者得。

　其實也不算啥，晉時豪富石崇讓美婢給客人敬酒，客人不喝，他便一刀將美人殺了，非逼得客人下不來台才行。

　至於他刀下的美人，又有誰真的在乎。

　把人不當人的時代太多了。

　聽到林若浦的話後，諸人都是眼前一亮，盯著慕容幽幽的身子移不開目光。

　可是要和金眼兒比試音律，誰又能比得過他。

　這不是自取其辱嘛。

　“在下願意一試。”

　李寒山出列，取出瑤琴，獻上一曲。

　林若浦點點頭:“也有獨到之處。”

　但是和金眼兒相比，還是差得太遠。

　東盧，西屠，北燕的學子都試過了，無法撼動金眼兒的地位。

　好在，今日不僅有學子，也有辛國的名士。是真名士自風流，不風流如何稱名士。

　一名叫做秋白的名士站出來，用竹笛吹上一曲。

　一名叫做韓江的名士彈了一曲琵琶。

　……

　林若浦一一評點，大家才發現，這位國師大人竟然深諳樂理，對於曲中真意，一言就可以點破。

　就算他不說，大家也明白，這些人和金眼兒相比差距很大。

　之後，平靜了一段時間，再無人敢出面。

　金眼兒哈哈一笑:“這美人看來是我的了。”

　說著，他站起來，魁梧的身軀像草原上的魔怪。

　慕容幽幽臉色巨變，卻是無計可施。

　“慢。”

　莊義生忽然開口，道:“我來試試。”

　咦?

　大家都移過來目光，就連孫沐陽等人也不例外。

　“莊公子竟然還懂樂理?”林若浦詫異道。

　“略懂。”莊義生道:“取琵琶來。”

　廳中本有樂師，忙把琵琶捧上來。莊義生接過後調了調絲弦，沉默了一會兒。

　金眼兒冷哼一聲，莊義生打斷他的好事，他心情十分不爽。

　林若浦心裡卻咯噔一下，這個人，該不會真的啥都懂吧。

　莊義生正在想，金眼兒用草原上的氣象，此曲氣魄很大，想壓住太難。

　他想了想，心中已有了主意，手指緩緩撥弦。

　這一曲喚作山頭雪。

　那時候，師父剛剛去世，自己和師姐相依為命。

　那一年山上下了一場大雪，自己在山下為人寫對聯換了一些食物。等他回到山上的木屋後，卻發現師姐不見了，地上還有一些凌亂的獸印。

　那時他快瘋了，一個人在山上找了好久，不停地呼喚著師姐的名字，完全忘了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遭遇野獸後更加危險。

　後來找到師姐，原來她是進山打獵，不小心迷失了方向。

　直到今日，莊義生也記得那一刻的狂喜和安然。

　這一曲是關於思念的。

　由琵琶演奏出來，大家好像都感受到了絲絲涼意。點點雪花打在身上，一個人狼狽不堪在山上行走，不停的呼喚著一個名字。

　一曲終了，大殿內鴉雀無聲。

　長公主已經濕了眼眶，目光看向莊義生，竟有幾分心意相通的感覺。

　這個人心底應該也有思念的人。

　林若浦的心情絕不平靜，莊義生竟然這麽猛，記憶力好，懂劍道，還會彈琴。

　金眼兒倒也坦蕩:“我輸了。”

　他本來想給莊義生搗亂的，可在此曲響起時，自己竟然也沉浸其中，把所想的事情都忘了。

　慕容幽幽呆呆地望著莊義生，心中癡癡想到:原來是他。

　之前，他便拂過一曲，救了自己，時至今日，那曲調還常常在夢中響起。

　長公子輕輕撫掌:“妙極，妙極，看來還是莊公子技高一籌，今日可以抱得美人歸，現在幽幽姑娘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