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名頭!”
聽著自己師父口中蹦出的這一長串名頭,陳錯心中一凜,心底再次閃過那位長發男子的身影,心底浮現一個名字。
他眉頭一皺,問道:“師父,你的意思是說,那人是從商末周初,一直待在人間,直到現在?”
“你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道隱子點點頭,也不繞圈子,“此人當初領命下山,輔佐人間君王,以周而代商,然後受封東方,開國建制,自此修行法度便自成一派,但尚未顯露神通,便飛升離去。”
“此人飛升了?”陳錯心中一動,“如此說來,他是重新下凡了?”
“你連下凡都知曉了。”道隱子撫須而笑,“那人是下凡,還是轉世,為師也不知曉,畢竟此人行蹤隱秘,幾乎秘不示人,若不是這次算計我太華山,所以漏了行走,以為師的易算造詣,也發現不了此人。”
陳錯順勢就問道:“師父,這下凡與轉世,到底有何區別?弟子雖知曉兩者,但並不詳細。”
道隱子似笑非笑的道:“不管是下凡,還是轉世,倒是都與你關系不淺。”
說完,他也不等陳錯再開口,就講解起來,“轉世之要,便在一個轉字上,轉者,運也,轉而成圓,周而複始,乃是首尾相連之相,那世外之人轉世入人間,便要舍棄原本的位格、道行,從頭開始,所以往往有其弱小之時,但下凡則不同。”
道隱子指了指上面。
“這下凡,乃是相對於飛升而言的,下者,自高而落下,凡者,說的是平平無奇、遍地常見之態,所以那些自稱下凡之人,是從他們口中的世外上界,落得這他們覺得尋常的人間。”
這話中的深意有點多啊。
陳錯從自家師父的話中,品味出了不少信息。
似乎在道隱子看來,無論是世外之界,還是這人間,都沒有傳聞中描述的那般簡單。
不過,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信息,也已被陳錯掌握,和他自己的猜測十分接近。
“照師父所言,這轉世之人,等於是從零開始、從頭修行,最多是有些前世所留下來的便利,而下凡之人,則近乎於真身降臨,只不過這些人來到了人世間,自然要被天地之力所壓製。”
“正是如此。”道隱子點點頭,旋即道:“不過,你可不要因此而小瞧他們,所謂的轉世,其實本身就有目的,那些轉世之人在轉世前,往往都有布局,除非是迫不得已……”說到這裡,他深深地看了陳錯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陳錯這才恍然驚醒,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掛著一個轉世仙人的名號,若不是師父這一眼,自己都要忘記了。
好在道隱子很快收回目光,跟著又道:“至於那些下凡之人,保留著完整的記憶與功法傳承,甚至有些人還帶著諸多法寶、法器,哪怕有天地之力的壓製,亦有種種詭異手段,而關於這一點,你也應該十分清楚。”
說著,他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陳錯一眼。
但這次,陳錯是真的糊塗了,但馬上他就覺得自己知道了緣由,於是點頭道:“不錯,弟子確實曾受那近乎下凡之人的攻伐,此人亦是這次入侵太華的幕後人之一。”
頓了頓,他面露回憶之色,低頭看了一眼左手背上的圖案,又道:“弟子還曾被一條毒蛇偷襲,其中蘊含著古老氣息,想來在背後策劃的,還有一些源於上古之人,興許就是下凡者之一。”
道隱子笑了笑,卻未多言。
陳錯卻從這件事中,想到了先前的局面,遂問道:“此番山門被人入侵,師父已然知道了背後的推動之人,不知該如何應對?還有那些入侵之人,他們多是海外修士,牽扯不少宗門,師父準備如何處置?”
他的心月照耀太華秘境,各處風光盡收眼底,除了見得同門師兄、師姐,與那村鎮中聚居的凡俗之人之外,亦瞧見了被囚禁、封鎮與關押著的望氣真人、北宮島主等海外修士。
說到這裡,他目光一轉,看向了門外的幾座兵卒石像:“這些兵卒的氣血狼煙雖被鎮壓,卻還是有一絲森寒氣息飄散出來,想來和陰司是脫不了關系的,又該如何處置?”
“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淡淡的話語傳來,那語氣並無森嚴與冷厲之意,卻但落在陳錯耳中,卻讓他感受到了一股濃鬱的殺氣!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晦朔子緩步走了進來。
他先是朝道隱子行禮,隨後道:“弟子察覺到秘境變化,猜測是小師弟醒來,因此過來。”說完,他打量了陳錯一眼,又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眉頭微皺,卻沒有說什麽。
道隱子見狀笑道:“莫擔心,扶搖子不是強行收回心月,而是以化身法相替代意念駐守心月。”
晦朔子松了口氣,對陳錯道:“小師弟莫怪,實在是你如今肩負重任,關系太華道統。”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不過,有你坐鎮,日後太華根基安穩,我等亦能放心,不用再像過去那般瞻前顧後,就比如這次……”
說著,他一轉身,再次朝道隱子拱手道:“師尊,弟子知道你向來與人為善,處處禮讓,但這次的事,事關太華根基,他們是要斷了咱們雲霄宗的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輕放過的,如果不加以反擊,日後怕是還要有人效仿!便是有師弟坐鎮秘境,但咱們太華山之人,總歸是要出去的。”
“這些話,你早就想要同為師說了吧。”道隱子還是笑著,卻不回答,“為何要挑在今日?”
晦朔子就道:“師弟醒來乃是契機,但即便沒有小師弟之事,弟子這兩日也會稟明,畢竟那人約定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
“什麽日子?”陳錯追問了一句,“之前圖南子師兄就說了一句,說弟子怕是要趕不上一事,還與一狂徒有關。”
“這個狂徒,就是為師方才提及之人。”道隱子沒有隱瞞的意思,“此人既對太華山出手,就說明要走上前台,那先前的種種布置,自然也都浮出了水面,這其中的關鍵,就是星羅榜。”
“星羅榜?”陳錯眯起眼睛,“這也是那人的手筆?”
晦朔子點頭道:“星羅榜本是借著轉世仙人之事,被昆侖倡導設立,一向與昆侖唱反調的終南山,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十分配合,這裡面許多蹊蹺之處,原本看著古怪,但現在幕後之人既顯,很多事反而說得通了。”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低沉起來:“這星羅榜自從張貼發布之後,多年下來早已經將八宗十九支、長生之下的諸多門人一網打盡!其名列於其上,牽扯真靈!過去那人還有所收斂,倒也相安無事,現在卻是圖窮匕見,這榜上有名之人,都受其挾製!那人正是要在七日之後,於東嶽泰山敕封榜上之人!”
“敕封?榜上之人?”陳錯頗為詫異,他不過是恍惚了半個月的時間,怎麽一醒來,感覺整個世界竟有這般巨大的變化?
“他憑什麽敕封?”
而且,這位真是專業打榜的?
“自然是憑借凡俗王朝。”有一個略顯柔和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而後閉著雙目的芥舟子大袖翩翩,施施然走來,對著道隱子行了一禮後,就對陳錯道:“而今北方的周國勢如破竹,將大半個齊國都已攻克,齊國城池兵馬望風而降,那齊國之主更是氣運反噬,病根深重,怕是命不久矣!齊主若身死國滅,齊名失主,那人自能以古齊主之位格,將齊地氣運徹底引出,借此成事!”
“不錯!”晦朔子點點頭,“他本有齊國之主命,只不過如今被那高氏竊取,因牽扯凡俗王朝,反而不好插手,可若是周國破滅了今日之齊,那齊國失主,定會被他趁虛而入!”
“古之齊主?”陳錯眉頭皺起,他自然知道,那人乃是齊國之祖,兩位師兄的話似乎是說得通,可這就和歷史不同了!
雖說他這是個道法顯聖的世界,與歷史記載似是而非,但大體脈絡依舊,難道因為自己的蝴蝶翅膀,真要徹底脫軌?
隋唐都要沒了?
而且,又跑到泰山?我那人道化身,正鎮在上面!
他正疑,那邊晦朔子又對道隱子說道:“師尊,事關重大,真讓那人如願,則道門大變,我等難以容身,這且不說,幾位師弟、師妹的名字,亦在榜單之上,實在是退不得了,還望師尊成全。”
“為師何曾讓你退讓了?你要復仇,乃是正道,為師不會阻攔。”道隱子搖搖頭,說的幾人一愣。
便是陳錯,雖然拜入門下時間不長,卻也聽過同門之人談及師父的行事風格。
那風格說好聽一點,叫與人為善,說難聽點,那便是處處忍讓、妥協,誰曾想,道隱子卻突然蹦出這麽一句?
道隱子不管幾個弟子的心思,又道:“至於垂雲子他們榜上之名,你卻無須擔心,為師雖然術算不精,卻也有所警惕,一開始就曾護得他們幾人之名, 不會讓他們被牽連。”
揮揮手,止住了晦朔子之言,他笑道:“經歷此番劫難,你等都明白妥協換不來安寧,為師又豈能不懂?這些年,你不願歸善,原因為何,為師也是知道的,這次不會阻擋。”
晦朔子等人怔怔的看著師父,心緒複雜。
“不過……”道隱子卻忽然話鋒一轉,“那人手眼通天,不是你等能對付的,所以在這之前,你等還有一事要做。”
“請師父教誨。”
“侵襲太華,主要有三家,昆侖那人謀於幕後,世外之人借勢登台,但還有陰司推波助瀾,而今昆侖之事,你等要去討個公道,那世外之人與海外諸修,也已經付出代價,便要追究,那海外路遠,也要等到日後,倒有那陰司近在咫尺,你等莫非要視而不見?”
說著,他伸出手,朝外指去。
“陰司雖然詭異神秘,但既然出手,就有跡可循,其落子正在長安城中,你等當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