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李玄回答,女子微微挑起秀眉,眼中難得流露出一抹讚賞之意:“能有此覺悟,也算是對得起你手中那把劍了……嗯?你這少年在看什麽?”
白衣女子目光微轉,卻是看到原本被奢奴驚嚇掉手中佩劍的一名少年,此刻正出神地看著她手裡的書卷。
他努力眯著眼睛似是想在昏暗的環境之中看清她手中書卷上的字跡。
他隱隱約約看到劍訣二字,不由十分好奇方才那瞬殺奢奴的劍招是出自何方。
原本受了白衣女子讚賞的李玄瞬間高興得像是得了先生誇獎的稚子孩童一般,激動雀躍。
可轉瞬間又聽到這麽一句,頓時駭得差點肝膽齊飛。
心道他門下竟然有如此放肆弟子,竟敢盯著這位大人胡亂的看,真是招子不想要了!
還未等李玄發作,那少年面色漲紅,沒有想到自己私下的小動作居然被那女子敏銳地捕捉到了。
頓時躊蹴不安道:“我……我……我在看您手中那本劍訣,十分好奇……是什麽劍法如此厲害。”
一旦話題提及到劍方面,那女子面上神采都似乎變得不一樣,不再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
她揚了揚手中的書卷,輕笑道:“哦,你說這本凌虛劍法?”
原本看到她眼中笑影浮動,少年心中一片熱切。
可聽到凌虛劍法四字的時候,他面上神色陡然一僵,心中熱切之意衝刷了乾乾淨淨。
心道這女子莫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凌虛劍法這個名字固然是取得狂酷拽。
不知道的,大多都會以為這是一本驚世秘籍。
可他卻是修道十余載的離合宗仙門弟子。
在離合宗山門腳下,凡人集市,這本所謂的凌虛劍法卻是連一個賣菜大媽都不屑去買的。
看到少年如此反應,女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淡去幾分,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首,將手中劍法收入懷中。
心道果然不是人人都如養鹿少年那般有趣。
離合宗少年並不知曉自己無意之中已經與一場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擦身而過。
李玄經過了這麽一場波折,哪裡還敢繼續讓自己的弟子們走下去。
於是便出言吩咐,讓那些開元境的弟子帶著求道境的弟子離開此地。
而他,則是要繼續下那古窟深淵去尋他那寶貝閨女。
實在沒辦法啊,他老年得女,而這閨女也是在爭氣,靈根天賦也算得上是三品絕佳。
再加上受了宗門之內長老的傳功禮,在小小年紀裡得以開元也是他唯一值得欣慰之事。
哪怕是拚上他這條老命,也絕對要找到他閨女!
白衣女子低頭看了一眼聳頭搭腦的小鹿兒,心中奇怪想著,世間絕大部分的人擠破腦袋都想跟在她身邊卻沒那機緣。
怎麽到了你這隻小鹿,就是不情不願地一副我逼你就范的小模樣。
白衣女子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然後屁股十分不客氣地上了小鹿兒的背,懶懶地騎在它身上。
她摸摸小鹿兒腦袋上的小角悠悠說道:“李玄你若是憂心自己的女兒大可不必,五日前我在南海之中撿到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年,他的佩劍正是你女兒的秋水劍。
秋水劍已經認那少年為主,我想那把秋水劍正是你女兒親手送給她的,既然有這閑情雅致贈送佩劍,想來她已經安全的離開了這座萬魔古窟。”
原本正分散隊伍準備禦劍離去的一眾弟子們頓時面色無比古怪。
每個人偷偷地看了一眼面色像便秘一樣的老宗主,決定還是乖乖閉嘴得好。
但是眾人還是忍不住暗自腹誹。
少年?
哪裡來的少年?
怎麽就得了師姐的劍?
陸師兄喜歡小師姐喜歡了這麽多年,都沒見小師姐贈送過他一件私物。
怎麽出來歷練一番,貼身佩劍都送了出去?
可憐的陸師兄。
白衣女子仿佛沒有看到李玄的臉色一般,繼續說道:“而且現在的無盡海可不太平,天空之上滿是陰鴉,就你這些水嫩嫩小白菜一樣的弟子們,還不夠它們一輪拱的。”
李玄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著女子勉力賠笑道:“大人確定那海中少年拿的是我家酒酒的秋水劍。”
女子黛眉微蹙,面容不悅道:“你覺得我會認錯一把劍?”
李玄心中頓時一凜,心知自己在這一刻是問了一句極為多余且愚蠢的問題,連忙訕訕笑道:“是晚輩嘴笨!問了一個蠢問題。”
蠢師父往往能夠教出更蠢的徒弟來。
只見女子面色並未有多大好轉之色,離合宗便又弟子小聲嘟囔道:“那位大人看起來十分了不起的樣子,怎麽也關心師姐用的劍是秋水劍?”
聲音雖小,他自認為他人聽不見。
可李玄與白衣女子是何等境界。
頓時李玄面容大僵,恨不得上去將這臭小子狠狠抽兩大耳刮子!
白衣女子眉角微動,面上笑意愈發的淡了。
她摸著小鹿兒的腦袋,眼簾低垂,長長的睫羽將那雙剪水雙瞳完美遮掩,看不清是何情緒。
“我這人,生平無趣,不喜琴棋書畫,更不喜星卜卦相、撫琴簪花,唯劍一道,愛不釋手。
我喜記劍名,喜背劍譜,在這天下間沒有我認不出來的劍,更沒有我不知的劍法,這個解釋……你可滿意。”
那名離合宗弟子頓時漲紅了面目,心中雖想十分硬氣的回懟一句誇大其詞。
可一聯想到方才那驚豔劍蝶絕殺之術,他不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決定還是乖乖閉嘴得比較好。
就在這時,一聲女子嗤笑,從眾人頭頂斜上方縹緲傳來。
眾人心中一驚,包括李玄在內,皆豁然抬首,尋聲望去。
唯有白衣女子一人,神色淡然,似是早已察覺,並未給出多大神情變化。
素手輕輕翻著小鹿兒腦袋上的毛發似是想找出一隻虱子來玩玩。
眾人舉目望去,只見在黑魆的石窟岩石之上,怪石縱橫而立。
古窟之外的紅鉤殘月被烏雲吞噬的一部分月身似乎歸還回來了幾分。
猩紅如血的月光自窟外傾斜進來,在山石的縱橫分列之下,將那緋紅月光切割成歲月一般的剪影,一縷一縷的傾灑在她的紅衣之上。
紅衣女子立在一處橫突而起的山石之上,半倚著山壁上,眼底青青鬱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