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戟聽了這話,眉頭微微一動,顯然並不認可天鬼也能與他一樣,獲得主人賜名。
雖說眼中隱含抵觸之意,卻也不曾出言反駁。
羲和氏昭舞平靜垂眸,神態安寧。
百裡安見笛童鬼一副說不出來是大受打擊還是傻掉的模樣,以為他同冥狼一般驕傲不馴,不滿被人擅自賜名,便又道:“你若願得此名,回頭我便做一道紅燒狗頭的菜好生為你歡迎慶祝一番,然後你便是我的人了。”
“若是你不願還想繼續跟我們打架的話,那便劃出道來,我們也是不怕的。”
在紅燒狗頭與劃道打架這兩個選項裡,隴笛頗為扭捏假意權衡掙扎了一下,終於選擇了飽餐一頓。
青銅神樹一行,談不上收獲頗深。
因為一切都在百裡安的預測之中。
如果非要說意外收獲的話,那便是魔族少君彌路了。
青銅神樹內的精神世界,並未能夠留下二河葬心,十分遺憾。
但任憑那二河葬心本事通天,也無法在那樣的情況下保全自家少君了。
理所當然的,魔族的這對兄妹,也算是皆落入到了百裡安的手中。
返回部落的途中,百裡安等人乘的是離戟的千裡劍風之勢。
舉手投足之間,離戟兩袖起大風,劍氣無雙,在清明盛夜之下,風翼如傳說中的大鵬展翱,招式壯麗得令人歎為觀止。
當老嫗鬢發顫巍巍地上了那劍風之中,拘謹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了,哪裡還像是堂堂太玄宗開宗立派的老祖宗,反倒更像是一名年邁沒見過世面的鄉下老太婆。
直至現在,她都宛若置身夢境之中,不敢相信這場災難就這麽輕易地化解了過去。
百裡安跟在蘇靖身後,正踏風而上沒多遠,青絲忽然拂面而來,眼前那名白衣女子仿佛腳下被什麽重物絆住一般,身體微微一晃,便如一張輕飄飄地薄紙般側倒下去。
忽如其來的變故發生得過於突然了些。
以至於百裡安愣了一下,在那老嫗地低呼聲才反應過來,伸手連忙將身前的女子接住。
輕若無骨的身子入懷,百裡安這時才深刻體會到了她身體的單薄與清瘦。
蘇靖並未昏迷過去,尚有意識,只是身子失溫得有些嚇人。
她蒼白又孱弱地萎在他的懷中,清冷如她,傲然如她,此刻卻連抬手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如枯敗的秋葉委與淤泥般,再也起身不得。
如水的月光籠在她的蒼白地臉頰間,為她肌膚勾勒出一抹淒冷的暈靄之色。
百裡安手掌一摸她單薄的背脊,衣衫竟是被冷汗暈透。
這時,走在前方的羲和氏轉過了身來,目光凝在蘇靖身上,有些疑惑地伸出指尖,點在她的眉心間,細細查探。
只見她眉頭蹙了又蹙,緊了又緊,看得百裡安不免都有些緊張起來,問道:“怎麽回事?”
昭舞平靜收回手指,淡聲道:“沒什麽,自己找死罷了?”
蘇靖略微掀了掀眼眸,滿眼都是疲倦之意,仿佛說話都覺困累。
百裡安蹙眉道:“什麽叫自己找死?”
昭舞故作一臉佩服:“她近月以來,三魂七魄便一直都是不穩靈台肉身的危險狀況,身上舊傷未愈,近日以來,想來也是連番折騰苦戰,天人五衰極為嚴重了還不知精心調養,竟還不自量力地離魂進入青銅樹內與神談判,這與找死又有何異?”
一番話聽下來,百裡安都覺驚心動魄。
心道這蘇靖平日裡原來都是這般糟踐自己的,更令人欽佩的是,渾然叫人看不出半點不對勁兒來。
若非身子撐到了極致,想必這一路撐回了部落,也不會叫人察覺她身子的不適吧。
百裡安無奈將她打橫抱起,帶上華胥劍風裡,其劍南行。
風聲在耳畔呼嘯不絕,天穹灑落雪花冰粒,落在人的臉上,生疼不已。
百裡安想了想,又將冬衣大氅給解了,嚴嚴實實地裹在蘇靖的身上,還不忘細心的用狐裘將她臉頰一圈圍好,遮掩風雪。
蘇靖連手指都是疲軟無力的,抽動一下都萬分艱難,她忍不住低咳兩聲,蒼白的唇難免隨著咳嗽地動作泛起了幾分病態的嫣紅。
這樣一個清冷的女子,發起病來,模樣越來也會分外惹人憐惜的。
羲和氏雖然神色冷漠,但畢竟是一眼就相中這孩子的神氏,終究是不忍她繼續受苦。
猶豫了一會,才道:“司塵大人,靈魂創傷外物並無大用,可是今日可救魔族少君彌路的神樹汁源卻是對她幫助極大的。”
百裡安道:“那是你們青銅樹的靈藥,可以給我們用嗎?”
羲和氏笑了笑,道:“司塵大人是吾輩之主,自然有權使用青銅樹內的一切之物。”
百裡安點了點頭,道:“那便勞駕了。”
羲和氏昭舞取出一株樹苗,樹苗中央正流淌著一葉清液,正散發著生命聖泉般的氣息,沁人心脾。
百裡安取過那盛放汁源的厚寬綠液,知曉此物珍貴,小心翼翼地湊近蘇靖的唇邊,一點一點地喂了進去。
剛喂完最後一口,百裡安用袖子給她擦擦嘴,便又聽到羲和氏道:“大人,我忽然想起來,這樹源用處雖妙,卻也是有些許副作用的。”
百裡安身子一僵,嘴角抽搐:“如此重要的事為何不早說?”
飲下樹源的蘇靖氣息以著肉眼速度很快平複下來,蒼白的面頰也慢慢透出幾分血色來,不穩的靈台魂魄也在緩緩正府神藏。
身子雖然仍舊疲乏得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但終究還是回復了幾分氣力,她慢慢撐起身子,以手扶了扶疼痛欲裂的額頭,輕聲道:“已經好多了,不過是區區副作用罷了,抗過這一夜便好了。”
她本以為, 羲和氏口中的副作用便是靈力緩滯,身體虛冷無力,與小時候的風寒差不多感覺。
可事實上,卻是大錯特錯。
百裡安見她氣色不佳,身體很有分寸地往後頭退了退,抬首對羲和氏道:“我體溫低寒,怕是招呼不周,要不昭舞你來給她暖暖身子吧?”
聞言羲和氏皺了皺眉,她本意不願親近人類,不過蘇靖在她心中倒是個例外,心道同為女子,倒也無妨。
她正欲俯身湊近過去,這時恰逢蘇靖緩緩抬起那雙黑白分明地眉目,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羲和氏對天發誓,當真就只是十分普通平靜的一個眼神,但她偏偏就莫名感到一陣心悸發寒,隱隱地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下意識地不想靠近她。
於是羲和氏很誠實地退了兩步,也沒說可以或是不可以。
蘇靖似是有些難受地低咳了兩聲,面上倦意更濃,清冷似玉的嗓音裡多出了些許磁性的沙啞,淡淡道:“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