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沙啞地嗓音有些激動道:“此子以詭術害我,還請談光君出手一助。”
“嘖……”談光君一臉不耐,眼含厭惡地一揮長袖。
頓時百裡安周身氣機大崩,腰部被那袖風拂中,瞬間深深塌陷下去一個可怖的弧度。
他被抽飛出去,重重撞進了一間山壁之中。
那偌大的山體隆隆搖晃,滾滾山石落下,山中鳥獸驚慌地四處逃竄著。
做完這些的談光君一臉冷漠地頷首看著金仙豐虛。
“對付礙事的蒼蠅,豐虛大人卻沒有一巴掌將其扇飛的本事,真是丟盡了仙人的臉面。”
金仙豐虛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小子手段層出不窮,極其難纏,若非他將他逼到絕路,又怎會被你輕易一袖子扇飛了去。
可出於接下來還需要他出手援助,金仙豐虛強行忍了他那桀驁無禮的裝逼行為。
只能低著頭,緩聲道:“還請談光君以權杖之力,強關冥府之門,此恩情,豐虛必……銘記於心。”
他那直白的話語,讓談光君明顯眼眸閃爍了一下。
換做往日,想讓金仙豐虛欠他一個人情,可是千難萬難。
這種順手推舟得一個大恩情的機會可是十分難得,談光君沒道理拒絕。
他面上一邊掛著一如既往的冷笑,一邊手持權杖地走過去說道:
“自入凡以來,豐虛大人給本君帶來的麻煩何止一件。”
他來到金仙豐虛面前,話似有所指:“對於君皇陛下被投毒一事,還望豐虛大人能夠給本君一個完美的交代才是。”
金仙豐虛所求乃是長生之道,得到白銀門,此行為雖說無異於叛逃上清仙界,會引來帝尊的雷霆震怒。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隨意開罪昆侖神山裡出來的人。
在望歸樓內,談光君並未對他向君皇下毒之事一直死咬不放,咄咄逼人,雖說其中有威逼利誘的成分。
但金仙豐虛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欠了他一個極大的人情。
而今又深陷困境,聽他話中若有若無的提醒他那份恩情的意思,金仙豐虛自是不會叫他失望,面上笑道:
“方才被談光君擊飛之人,便是於君皇陛下下毒之人。
談光君想必是有所不知,此子乃是屍魔王族司離的血裔,若是談光君願意。
本座也不介意留他一命,讓談光君拿下此人,拘回上清仙界交於帝尊處置,想來此事對於談光君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談光君顯然被說得有所意動,但是看著金仙豐虛那張一副好心為他出謀劃策的虛偽嘴臉時,目光又藏著遮掩不住的厭惡。
他冷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麽,手裡權杖尖端往金仙豐虛的身下輕輕一點。
“冬————————”
大地間卻是響起了古老神聖的敲鍾之音。
一輪輪金色的光輝以他足下為中心擴散開來,仿佛擊碎了某種意識般,大地之下傳來了破裂之音。
化成焦炭的大地好似被淨化蘇生一般,重新生出綠野蔥蔥的小草。
金仙豐虛地身體恢復自然,他怡然得意地伸了一個懶腰。
從大地中拔出自己的雙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談光君輕嗤一聲,雙手抱胸道:“他當真是屍魔?”
金仙豐虛啟唇一笑:“他的身份,母庸置疑。”
談光君面上的厭惡之色變得愈發濃重,仿佛就連說出‘屍魔’那兩個字,都會髒了他的唇齒,他眼睛斜斜橫向金仙豐虛。
“那種髒東西還需要本君親手來處理?”
金仙豐虛摸了摸鼻子,面上的笑容卻是有些陰森:
“本座倒是不在意提談光君麻煩一回,
只是這小子幾次三番挑釁於本座,本座擔心一不小心弄死他了啊。”談光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弄死了便弄死了,又不是屍王將臣的血裔。
屍魔王族的血裔固然珍貴,卻也沒必要活著帶回仙界,死了的屍魔才能更好做研究不是嗎?”
看來出身高貴的半神談光君很討厭做這種髒活。
金仙豐虛倒是不在意,甚至說,能夠親手弄死百裡安,反而能夠讓他愉悅。
只是方才談光君那一袖子,毫不留情抽得那小子此刻半天也沒了聲響,想必是受傷極重。
如此倒也沒有必要浪費他的仙源,繼續以滅魔之箭來殺他。
金仙豐虛散去了手中的炎弓以及圍繞她周身燃燒的薔薇花朵,重新提起插在大地間的靈劍。
面上帶著殘忍的笑意,朝著被落石煙塵積壓的百裡安方向走出。
他才剛剛走出去兩步,後背心卻是陡然一涼,被一個東西輕輕抵住。
“冬————————————”
一天之內,在這片山中,竟是響起了兩次裁決神杖的敲鍾之音。
其音肅穆莊嚴,聲振林木,響遏行雲,一刹那如敲鍾入心魂之間。
金仙豐虛抬出去的一隻腳驟然僵住,他慢慢轉過一張扭曲恐怖的臉龐來。
本就蒼老顯得微突的兩隻眼睛珠子此刻都快要爆出眼眶,眼白部分飛快漫出一片血腥的紅。
然後大量的鮮血爭先恐後地從他的五官中洶湧出來。
周身皮膚也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乾癟下去,肌膚毛孔裡甚至散發出濃鬱的死亡之氣。
以談光君的伴神身份,或是修為,都沒有審判金仙豐虛這種上位仙人的資格與條件。
可他手中的裁決神杖卻是不一樣,此神杖內藏十萬神兵仙人之魂,其力可碎仙人之骨,乃帝尊親賜之權器。
若論光明正大的鬥法,談光君的境界戰力不過才是道仙,即便有權杖加持,勝算估計不大,殺死他更難。
可金仙豐虛與百裡安一戰,消耗不少,亦為那冥門內的英靈汲取了太多的陰壽,靈力與防禦力都削弱不少。
更為重要的是,金仙豐虛怎麽也想不到。
前一刻還與他公平達成某種約定,出手解救於他的談光君,竟會在下一刻對他出手?
並非是金仙豐虛太過大意。
而是他太了解裁決權杖對於談光君的意義了。
他因君皇陛下而生,裁決權杖自此授予他司掌,此權杖之力,不論生殺,都只允許為君皇陛下所使用。
可他方才竟是用此權杖救他,金仙豐虛可以理解為他所拋出的誘惑足以深深地動搖到他。
可未曾想,那柄救下他的權杖,此刻正抵住了他的後背,毫不猶豫、準確無誤、近乎冷酷地震碎他的仙源。
如此不留余地,陰狠、毒辣、決然!
盡管他手握權杖,可他終究只是一個道仙。
道仙殺金仙,終究是仙界律法所不能容忍的事。
即便他身懷大罪,但強殺於他,帝尊定會問罪於他。
此罪責雖不致死,卻也能夠借此收走他的裁決權杖,更換君皇伴神仙官。
這對於自靈識初成之日起便視君皇乘荒為自己一生信仰、君王、主人。
伴神這個身份對他太過於重要,怎麽想,他都沒有理由承擔背負起這麽大的罪責也要殺死他。
金仙豐虛的仙源已碎,周身的七彩仙雲散去。
身軀亦在退化成肉體凡胎,眼下,便是普通的凡劍劈砍在他的身上。
再補一擊,都可以將他輕易殺死。
金仙豐虛瞠目欲裂,血紅的眼睛裡裡滿是戾氣,不甘、癲狂、震驚、狂怒地死死瞪著談光君那張平澹的臉孔。
心中恨意在這一瞬間,甚至遠遠超過於百裡安。
他沒想到,發起挑戰之人的是百裡安,而真正殺死他的人,會是談光君?!
是他太得意了。
他極少將自己的後背露於旁人,他太小看談光君,竟然給他一擊即中!
方才談光君答應救他,竟也僅僅只是為了讓他放下戒備之心。
“嘩啦啦!
!”
前方遠處,滾滾地落石被一隻染著血跡的手推開。
緊接著金仙豐虛就看到一個松塌著半邊肩膀的清瘦身影自煙雪彌漫裡緩緩站起。
他那隻並未被薔薇箭火侵蝕的完好左臂間衣袖,在風中輕輕擺動之間,一道雷霆閃電跳躍於他的手掌之間。
雪霧之下,一雙猩紅的眼童平靜抬起,他還在滲著鮮血的唇角彎起,平緩的聲音順著風聲吹來。
“乾得不錯,談光君。這弑神的名頭,就不勞煩你來背負了。”
霹靂閃爍著的電光將百裡安的臉頰映照得格外清晰,他面上在笑:“這種罪過,我樂意效勞。”
在百裡安掌心雷電斬開風雪,跳躍劈來的同時,金仙豐虛瞬間反應過來,談光君到此竟是早與這小子達成了某種共識。
他無從去猜想,這小子拿出怎樣的條件,竟然能夠打動孤傲不馴的談光君與他合作。
難不成,他拿出來的條件能夠比他能給予談光君的更為豐厚誘人不成?
來不及去追尋這個讓他費解的答桉。
金仙豐虛知曉在權杖的掌控之下,他無法閃躲避開那道朝他劈來的閃電。
仙源崩解的他……會死!
死!
這個可怕念頭在腦海中瘋狂滋生的瞬間,金仙豐虛那雙不斷流血的眼睛一片空洞,失去了原有的神采。
幾乎是在身體恨意的支配下,他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掌招出光弓與薔薇。
對準百裡安的心臟,毫不猶豫地一箭射出。
雷霆閃電劈開了他的身體,斷裂的腸子與熱血灑得滿地都是,染髒了談光君的靴子。
可他卻並未流露出往日那般厭惡不耐的神色,他的眼神異常深邃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的發生。
與一名屍魔合作,殺死仙界同僚,好似沒有讓他背負一絲罪惡感來。
而那第三支薔薇炎箭,卻是在百裡安調動身體下,勉強避開的藏著屍珠的心臟要害。
畢竟他的足下並未在受到禁製,燃燒的箭失從他左肋穿透而過,身體大片肌膚,都開始沙腐化。
他再難站穩,身體用力一晃,撐劍半跪了下去,彎腰嘔吐出來的鮮血都是詭異的紫紅色的。
百裡安眯起眼眸,視線模湖不穩地看著地上吐出來的那灘血跡。
該死……
這滅魔之箭對屍魔的影響力竟如此厲害,甚至可以侵蝕鮮血嗎?
他不自覺地捂住心口,能夠感受到那股比屍毒還要汙穢粘濁的氣息在他體內不斷吞噬蔓延。
逐漸朝著心臟裡的屍珠匯集而去,似欲將之包裹汙染浸透。
這可不行啊……
這是司離姐姐的屍珠。
金仙豐虛空洞的眼睛裡,除了鮮血還有濃烈的死亡之意,他枯瘦的脖子往後一仰,暴凸的眼睛裡,鮮血泊泊逆流著,染紅他灰白蒼朽的頭髮。
他死死地盯著談光君,聲音沙啞扭曲地問道:“為什麽……你居然選擇和一個屍魔合作。”
談光君似是知曉金仙豐虛有多可怕,盡管他垂死成了這副模樣,手中的權杖依舊問問地點著他的後背心。
對於那那副猙獰血腥的模樣,談光君的神色依舊是澹澹的,他垂眸平靜道:“豐虛大人,人性可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夠讓你掌控的。”
“還有,我與屍魔並非合作,而是各求所需,殺死你之後,我自會繼續履行職責,殺死他,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
金仙豐虛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談光君表情不變,手臂穩而有力地緩緩將權杖尖端推送入他的體內,將那破碎的仙源再度絞殺得細碎。
看著金仙豐虛痛苦扭曲的臉孔,談光君並不覺得做這種事情多有意思, 面上露出了無趣的神色,澹澹道:
“君皇陛下是我的神明,我的君王,賜予我生命的主上,你向他下毒,讓他尊貴之軀受此痛苦屈辱,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為了那區區的仙位官階來容忍你的罪行。”
談光君緩緩地眯起眼睛,眼底彌漫起了深刻的冷意:“你是在小看我嗎?金仙豐虛。”
“咳咳咳顆顆!
!
!”金仙豐虛口中不斷湧吐出血沫,將那張倒扭過來的臉染得猙獰血腥。
“所以你……所以你給了那小子一日自證清白的時間是……”
談光君神色澹澹地打斷道:“不錯,在那之前,這小子找過我,並且用事實像我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金仙豐虛,從棋光落網的那一瞬間,本君就決定了你的生死,你……無法回到仙界,也無法得到你此生的追求,長生。”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鮮血將金仙豐虛那雙渾濁的眼睛染成了一片不詳的暗紅色。
他張著滿是鮮血的大嘴,發出嘶啞的,模湖的,好似從深淵絕望裡瘋癲魔鬼發出來的聲音。
“無法長生!無法長生!無法長生!無法長生!無法長生!無法長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都在阻止我長生!哈哈哈哈哈!你們都在阻止我長生!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了嗎!
!”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承認,你們兩個人將我逼上了絕路!呵呵呵呵呵呵!我也不想用這個!啊啊啊!真是令人討厭!恥辱啊!事到如今,我居然要利用這‘兩個東西’來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