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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主羽抬起漆黑的劍眉,眸色黑冷:“本座一生行事對己嚴苛,不僅要求聞達諸侯頂天立地,更求無愧我心,不負留名千秋史,當年萬人往的八千弟子融血消骨,以命身抗雷劫的壯舉,本座一日不敢有忘,又談何不敢對世人道聽之理!”
雖說是極怒,可昊農終究並非失去理智之人,見劍主羽這副坦蕩無愧的模樣,不由慢慢眯起眼睛,似是在辨別他話語的真偽性。
劍主羽雖然對劍魂星索的損斷感到十分憤怒,可畢竟這十三枚星索皆是由萬人往的先代前輩英烈用生命魂魄骨血重聚穩固換來的。
對於萬人往的後代弟子昊農,他自問沒有強殺的理由。
劍主羽強打著耐心,沉身道:“你若就此罷手,懸崖勒馬,本座不與你計較星索損斷一事。”
昊農心道這天璽劍宗似乎與他所預想的大不相同,他脾性固然冷硬死板,但顯然並非是道貌岸然地偽君子之流。
昊農性情本就不喜殺伐,他思索片刻,後道:“我本不欲多生殺戮,貴宗七大奉劍長老並未死亡,而是魂魄被我拘於生死鏡中,今日能的眼見劍主一面,在下相信劍主大人絕非卸磨殺驢之人,只是當年我的師尊兄長,皆被強留於天璽之中,化生成魂索永鎮天山!作為弟子,此番道理卻不得不於貴派爭上一回了。”
見事情尚有轉圜余地,劍主羽神情一動,淡色道:“但說無妨。”
昊農手指戾然指出,遙遙點向第六劍的魂索,寒聲道:“聽聞當年向宗主諫言留下我萬人往八千弟子的,正是貴宗六劍之主姬裴,今日我等可以不大開殺戒,但姬裴的命,在下不得不取了!”
這一張口就是要一名劍主的性命,這番猖狂態度讓劍主羽眸中劍意森然迸發!
“異想天開!”
作為天璽劍主,他可以懷疑姬裴不忠,對天璽劍宗生了其他心思,甚至可以跪罰他,以宗規戒律懲罰他。
可這群中途蹦躂出來的阿貓阿狗又算得上是個什麽東西?!
也敢點名要姓的索要姬裴!
因著姬裴與嬴姬之間那點子微妙的傳言,他雖是對於姬裴有著微妙的不喜與看法,可他並不否認姬裴於他而言,有著至大莫深的意義。
在他心中,姬裴是他從未放在眼中的‘情敵’,更是他與嬴姬相知相熟的‘因果之線’。
更莫說,當年姬裴的諫言,成就了如今的天璽,縱然想法無情了些,可劍主羽並不能就此抹殺他的功勳!
昊農似是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他低低發笑,目光詭異:“劍主大人當真不再考慮一下?”
話音方落,忽地一道藍色劍光拔地而起,迅若飛鴻影下,自昊農肩頭劃過一寸,元府境的強悍體魄竟是直接被這一道劍光拉開一道深紅的血口。
血光乍現中,昊農角度刁鑽地轟出一拳,看似極致簡單的一拳其中深含的拳意層層遞加無窮無盡。
一拳轟出,天穹雲海翻滾成龍,自山中斬來一劍的君河縱使險之又險地避開這一拳,胸膛與拳頭擦風而過,可在那拳勁罡風之下,他胸膛前的衣衫炸裂成灰,精壯的胸膛肌膚間,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自毛孔中滲透出來。
與一名體修武夫如此近距離纏鬥,絕非是明智之舉,君河身體星馳電掣地急急後撤,一身氣機周天流轉,胸膛上滲透出來的血珠很快止血,君子劍驟然大亮,脫手而出,自他身後形成一道扇形劍陣。
他面容凜冽,手掐劍訣,身後漫天劍氣如海幕倒卷入蒼穹。
滂沱的劍勢轟擊在魂索上那正在以自身精氣融解腳下鎖鏈的兩百名武夫體修身上,卻如同大海拍擊千年岩石一般,潮音如號角震天,鈍器擊鳴,竟是無一人自這劍勢下崩潰墜落。
仿佛那一具具都非是肉體凡胎,而是山岩所化!
君河緩緩吐息,沉聲道:“宗主!此人在拖延時間!不可中計!”
君河所修之劍,乃為至柔至綿的大水浮天之劍,身負的亦是五行之中,最不具備殺傷力的水靈根。
可這樣的靈根屬性,這樣的柔綿之劍,舉天地上下,也唯有君河一人能夠斬出遍地皆為殺意的浩蕩之勢來了。
以自身精氣化解魂索劍印的體修武夫們,雖屹立不倒,可周身氣意大破,原有松動的十一魂索再度變得堅不可摧!
君河捂著胸口,平複氣機,君子劍幕天而行,走出淵海吞鯨之勢,紫電青霜,冰河萬裡等諸多異樣皆隨著劍氣而行滾滾而出!
昊農冷哼一聲,肩頭上的劍傷竟是已經愈合成了一道淺淺的血線,他一拳將君河的滂沱劍勢轟出一條空隙通道,毫不猶豫地率領眾人,如落葉歸林一般,沒入天山之中。
“不好!”君河臉色大變。
天山十三魂索連結天穹上清之境與天山之中十三道劍魂中樞之地,若他們立於鎖鏈之上,目標明確,倒也不難與之對抗阻止。
可若是叫這三百人各自落入天山之中,那可當真是防不勝防了。
劍主羽眼中好不容易壓下的殺機終於翻滾上來,他寒聲道:“這便是魔宗的手段?萬人往,可虧得魔宗能夠執掌到這步棋。”
“宗主大人?!”
“宗主大人?!”
……
神女劍越女、狂草劍菁狂、洗雪劍雲容、斷鋒劍追羌、山河劍姬裴、天詔劍許葉歡、亂符劍曲河星、離江劍凌照雪、朝歌劍沈宣、鳳儀劍沈盞皆應聲而至。
劍主羽沉聲道:“昔日萬人往弟子,亂我天山,已入劍塚,雖先輩世代出英烈,卻也不容此等宵小繼續禍亂,十三劍聽令!進天山,入劍塚,護我天璽劍道長存!殺無赦!”
眾人各自領命,禦劍上天山。
劍主羽冷冽的眸光掃視,寒聲道:“為何不見葉輕舟?!”
君河低首道:“十二師弟在知曉宗主為葉易川所傷,便一直漫山尋捕此子,宗主,此事弟子覺得……”
“罷了。”劍主羽抬手打斷道:“葉易川既是他所出,又是他座下弟子,此事便交由他來解決吧?”
君河詫異道:“宗主不怕十二師弟因一時不忍,叫此子算計了去?”
劍主羽道:“葉輕舟性子本座如何不知,別看他平日裡對這個孩子寵溺有加,可一旦涉及天璽之事,他……定不會手軟!”
百裡安算是看了一場極大的熱鬧。
雖早在魔界裡知曉昊農對天璽劍宗恨意頗深,且不曾想,其中的恩怨瓜葛竟能夠讓昊農瘋狂至此。
他側眸看了一眼安靜立在身邊的端墨一眼,道:“對於萬人往與天璽劍宗的恩怨,你知曉多少?”
端墨眼角帶著幾分嘲弄的笑意,道:“如何不知,也虧得天璽劍主能夠說出方才那番大義凜然的話來,七百年前,體修武夫何等威風,就是因為與天璽結盟,倒是門下弟子八千宗死無葬身之地,斷了傳承,不然也不至於讓武之一道失了巔峰,沒落至此。瞧瞧方才劍主羽說的話,殺無赦啊,他有什麽資格殺無赦,七百年前這魂索就斷過一次,不過是由那八千萬人往弟子的魂魄與骨血重聚相結罷了,不然在這世間又有什麽人的骨血能夠抗得住這天地威壓。”
百裡安起了興致:“說來聽聽。”
“那是七百年前的玉嶺關一戰,也是正魔兩道數百年的重要戰役之意。魔宗宗主昭河橫跨玉嶺關,等天門斬仙台,渡千劫之境破幽通瞑,以著強悍的手段生殺百家仙門各宗之主,便是三宗之首,當年也不過是渡劫合神之境,若非有中幽這一鼎盛皇朝相助,三宗之主在老宗主昭河面前,也不過只有苟延殘喘份。
說到這昭河,便是我端墨也不得不佩服此人,他乃人族出身,修行魔道的領域與造詣卻讓我這純血魔族都不得不瞻仰一二,渡劫五小境:魂啟,合神,融道,千劫,通瞑。
當年他千劫圓滿,可一步遙垮通瞑之境時,年歲不夠千載,放眼古今,便是如今的劍主羽也望塵莫及啊。”
百裡安眸光閃爍,道:“可據我所知,這魔宗宗主昭河,是五百年前隕落的,隕落之時,尚在千劫境。”
“不錯。”端墨歎息道:“所以這也正是我佩服萬人往這一宗派的地方,當年老宗主自斬仙台破境抗雷劫,便是緊要關頭,也絕非正道這些鼠輩能夠近身干擾的。
因為放眼天下,即便是當世天才百裡羽、尹渡風、蘇觀海這三人,也不過是合神之境,有如何能夠近身通瞑境界的雷劫范圍,若強行禦劍而上,這些煉氣士仙人只能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百裡安只在書中知曉當年正魔兩道數百年來的戰事慘烈悲壯,卻不知原來當年魔道與正道二者之間的力量懸殊竟如此巨大。
能夠換來今日這般太平盛世,也不知在當年有多少男兒死於邊野,淒風冷雨裹屍。
“我端墨生平最是厭惡這些正道仙人君子,因為在我眼中,皆是一群欺名盜世之徒,唯有對那武道出身萬人往,深感佩服,在當年那般絕境之下,一旦宗主昭河破境通瞑,便是中幽皇朝也護不得那三宗了。
形勢危急,百家仙門大半宗派皆紛紛交印於北,降於琅琊魔宗,三宗勢單力薄,其余百家宗門群龍無首又是一盤散沙,唯有萬人往集八千體修弟子,解道燃血,強行提升境界修為,朝夕之間,八千元府境武夫縱橫天曜動山河,何其震撼。
萬人往以當代宗主爻禦為首,不顧自身性命,多年道行皆付之一日,只是武道修行者,即便境界再高,修為再強,終究非是煉氣士,短暫凌空踏風而行雖是不難,卻無法像修士那般禦劍飛行,所以無法抵達玉嶺關斬仙台。
劍主羽提出與之合作,由門下劍修弟子禦劍承載,將萬人往一眾八千弟子送至那片最靠近天穹之地。
煉氣士體魄遠不如武夫強大,自是無法太過靠近昭河的渡劫之地,故此天璽弟子只能在最外圍徘徊,由八千武夫深入干擾其破境,待到昭河老宗主渡劫失敗,再由天璽弟子群起而攻之。”
百裡安感歎道:“萬人往,弟子不過只有萬數,這一下子道解八千門下弟子,這位爻禦前輩,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端墨眼底譏笑之意更深了些:“可往往這種顧念蒼生,執守天下的大義之士,往往下場都不會太好過的。那爻禦賭上了自己宗門的未來信仰一切,八千元府境弟子以身抗通瞑劫雷,以著最為殘酷蠢笨的方法,一步步弱化昭河的雷劫,盜走他的氣運根基。
在這前仆後繼地赴死壯舉之下,昭河老宗主自是渡劫失敗,錯過了最佳破境通瞑的時機,勃然大怒之下,怒殺萬人往弟子八千眾,更是將一代武道宗師爻禦的頭顱斬下,掛於昭國城頭之上,示眾三年。”
聽到這句話,百裡安相當震驚:“天璽弟子竟是失約了?!”
端墨嗤笑嘲弄:“何止是失約,簡直是可笑,武夫八千眾,何等當世英豪,本歷經擢筋剜骨雷劫煆體的可怕痛苦, 承擔了本不該自己承擔的雷劫,身心劇創,全憑一絲希望,苦苦支撐天璽弟子們的救援,哪怕他們沒有勇氣抵抗宗主昭河,他們也深信帶他們登上斬仙台的異宗戰友會來接他們回歸人間山河。”
百裡安背脊隱隱發寒。
端墨嘴角扯起的嘲弄弧度愈發明顯:“可是人心難測啊,往往扎在心中的致命獨自都源自於自己的信任之人,那八千人沒有等來任何援助,他們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卻被人視如賤泥般遺棄。”
“這便是人間正道,這便是世間希望,你瞧瞧,這般行事還不如我們魔族呢。那八千武夫何其風骨,不堪成為魔宗戰俘,他們自斬仙台一躍而下,屍骨成灰了不說,死了還要為背信棄義的天璽劍宗利用,重聚天山。”
百裡安:“……”
“你是不是覺得那昊農斷魂索,崩天山,其心可居,罪該萬死?可我覺得,他只是在做自己該做之事,天璽不滅,談何正道可言!”
百裡安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喉頭堵悶了起來,聲音低沉:“劍主羽,絕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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